第41章

小说:直上天堂 作者:阿列夫零
    平时一起打篮球的几个同学围着手机凑在一起。好像是在议论,听说隔壁班想考警校那男的,两天骗了三个小男孩的炮,被人挂上表白墙追着狂骂。

    “妈的死给。服了真是。”

    “我都没看出来这几把人是同性恋。”

    “还骗未成年,恶心不恶心,我要吐。”

    “死给变态诚不我欺……”

    左侧议论声清晰可闻。

    裴雁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哼笑紧接着传进我的右耳,我有点搞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和裴雁来都穿着白色球鞋,但他的那双洁净如初,我的这双脚底沾泥,鞋面还散布葡萄酒渍。

    我沉默地注视着如同霉斑的脏污,圆点在我的视野中无限扩大。

    在这一刻,驳杂的声道突然变得刺耳骇人,逼不得已,我放弃了思考。如果可以,我想,我宁愿刚才做俯卧撑的时候把自己腿压断。

    无知是幸福的本源,我不该去偷听。

    跑出门时看到的景象再次倒带般回放。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安全出口,孙汀洲扒着裴雁来的肩膀,那是一个亲吻的预备动作。

    紧接着是“轰”的一声。

    他没能靠近,就被裴雁来按着头猛掼到铁门上,痛叫一声后软坐在地。

    安全出口杂音很大,我躲在拐角,只听见裴雁来语气极度冷淡,似是事不关己——

    ……

    耳边骂骗炮基佬的议论声仍旧滔滔不绝。

    明明掌心被我掐得发痛,我却听到自己的声音轻松而平静。正常得不像话——这也许是我这辈子在他面前演戏演得最好的一次。

    我不能做第二个孙汀洲,我输不起。

    “裴雁来。”

    我扭头看他。

    ……

    “……喜欢搞男人?”安全出口铁门的阴影中,裴雁来意味不明笑了声,“我嫌脏。”

    ……

    “同性恋。”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是挺变态的。”

    甚至犯贱地怀揣半点沾沾自喜,为自己站对了阵营。

    只是话音落下,我却觉得冷。像是有道雷当头劈下,身体变得冰凉之余还能感受到麻痛。

    裴雁来从没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

    也不是,他曾经用过,我明明该感到熟悉——不过那是在我和他走近之前的事了。但那一眼转瞬即消,细看时已经找不到踪迹。

    我疲惫地想,今晚的打击让我的cpu过载,这大概是吊诡的错觉。

    是很短的沉默,短到我来不及找回理智。

    裴雁来先错开视线,他骨形优越的手摩挲几下玻璃杯壁,琥珀色的酒液还剩三厘米的高度,顶层边缘仍有不清晰的白色泡沫。

    “大概吧。”

    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差点被湮没在背景音乐中。

    他云淡风轻,对我笑了笑,前所未有的温和,像初日投映的湖面,没有丝毫阴霾。

    我本能地想说点儿什么,但他的手机开始震动,我猜那是来电提示。

    “铛”一声。

    他放下酒杯,酒液摇晃,却逃不出容器。他起身推门离开,屏幕光侧照在脸上,轮廓深邃好看。

    我僵坐在原地等他。

    但那晚包厢的门一开一合,他没再回来。

    我天真地以为,等到过分灼热的朝阳从天的边际显形,这晚的一切都会翻篇,生活不会因为谁的一次转身发生巨变,我还可以跟在裴雁来身后,就像过去近千个日夜一样。

    ——直到某天下午,我间隔十分钟转发给他两条小狗视频,第二条却收获一个红色感叹号。

    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孙汀洲的再三骚扰或许不是毫无作用,我的演技也差得一如既往。大抵是他让裴雁来明白,让我靠近是个错误。

    我明明是个神经触感很敏锐的人。我得寸进尺,闻到纵容的味道就会向前迈出一步。但对裴雁来这个人,我第一次觉得,是不是因为太喜欢,我终于变得疯癫不清醒。

    自始至终,错把疏懒当作暧昧,错把直行当转弯,错把黄灯当绿灯,心思走岔几步,满盘皆输。

    从那天起,我身体的某些部分被强制割离。

    妈的,很痛。

    日日如此,昼夜不息。

    太阳东升西落是二十三小时五十六分,每一秒都面目苍白,我莽撞沿着地球的公转轨道蹒跚而行,混沌的迷雾让我看不清潮汐和月亮。

    在之后的很久一段时间里,我再也没见过裴雁来。

    多久呢?

    九年零一百四十七天。

    第42章 “你见没见过你爸?”

    在陵城的最后一天,我有些想念以前常去的那家日式酒吧。

    快十年,城市变化并不小,我记不清具体路径,只能打车报一个模糊的地址。

    冬天黄昏都短,太阳刚落下,天就变得黢黑。车载电台质量不佳,滋滋啦啦正在放歌。

    “起风啦,该回去啦”

    “……”

    “大世界,它耀眼吗”

    “只是,只是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把车窗手动降下来一道缝,潮湿的冷空气钻进来。

    难得做个刻薄的乘客,我平静地挑起刺:“师傅,能麻烦您换个频道吗?”

    司机没说什么,调完频,女主唱的哼唱下一秒切成主播直播的本地路况。

    我本来担心自己这趟来得莽撞。毕竟这么多年,人都要褪一层皮,何况街角常来常新的商铺,酒吧早变成足疗馆也不是没可能。

    但摸索着走到记忆里的原址时,我发现这里变了,也没变。还是酒吧,可门脸重装过,名字被改了,现在叫“半斤废铁”。不伦不类不洋气。

    依旧是安静喝酒的地方。人不多所以不吵闹,地方比较小,给人宾至如归的错觉。

    今晚主要目的是故地重游不是喝酒。我坐到吧台,只点了杯海盐柠檬水,外加一份小食拼盘。

    饮料送来的很快。我抬头,却看见一副盖了半张脸的墨镜,但调酒师下巴上很干净,没有胡子。

    我心想,这酒吧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只能招戴墨镜的酒保。

    “您的海盐柠檬,请搅拌均匀后再饮用。”

    “谢谢。”

    我伸手要拿杯子,酒保的手却不肯松:“老朋友见面,就这么冷淡吗?”

    我一愣,过了好几秒才半信半疑地叫他:“……老歪?”

    他装模作样地甩甩毛巾,语气轻柔地行了个绅士礼。

    “还记得我啊。”

    说不惊喜是假的。

    在这间酒吧里、在他面前,我确实也经历了几件不太寻常的事,难怪这么多年,他还能记得住我。我和他实在算不上熟悉,但我始终记得和林辉打架那时候,他帮了我,这份善意我不会忘。

    “你胡子……”我朝自己下巴比划比划:“剃了?”

    “对象不喜欢。”

    老歪这人我摸不清年纪,可能三十多,可能已经四十,乍一听他定下来了还有点意外。

    但紧接着,他又补充一句:“这一任。”

    “……”我接不上话,只转移话题:“你一直在这儿工作?”

    “以前是打工,现在是老板。”

    “店你盘下来了?”

    “是啊。”他轻声吹了个口哨:“原来的店是六年前垮的,我手里正好有点闲钱,就接盘了。”

    我挺诧异:“没想到,你还是个二代?”

    老歪听了这话笑得停不下来,半天才捂着嘴嗨嗨两声:“我芳龄五十,钱是我半辈子存款,你见过这么大年纪的富二代?”

    还真是……半点都没看出来。

    杯子都没端稳,我差点从高脚凳上滑下去。惊异之余,我对他肃然起敬:“歪叔。”

    他接过后厨递过来的炸物拼盘,撂在我面前,叹口气:“别叫得这么年迈行吗?我心态很年轻的。”

    我捡了一块刚炸的鸡米花,入口酥香,沾着烤盘里化掉的芝士,被风吹冷的胃终于感受到温度。

    “对了,”老歪摸出手机,把二维码晾在我面前:“扫一下。”

    我付过账了,这是闹哪出:“杀熟?”

    他笑着骂了声,“加我微信,我给你打折。小朋友不识好歹。”他又问:“哎,你叫什么名字?”

    人的际会很难琢磨,比如未通姓名也能做朋友。

    “林小山。双木林,大小的小,山丘的山。”

    我扫了他的二维码,很快就通过了好友验证。老歪的头像是几瓶伏特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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