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122

小说:小国师 作者:鲸久
    长乐宫。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 淅淅沥沥, 打在树叶上声响不断。永平帝近日来本就睡得不算踏实,如此更是辗转反侧了大半夜, 天亮时才将将合眼。

    徐湘醒得早, 让含烟通知小厨房备下吃食,便往偏殿去看真如。真如自坤宁宫接回来后, 患了夜哭的毛病,为了不打搅永平帝夜里休息,只好将她安置在稍远的偏殿。小家伙精神很好, 起了个大早,被乳母抱着站在檐下看院中积了水的梧桐树。徐湘拨弄着拨浪鼓逗了会儿真如,盘算着时间差不多, 才抱她回去。

    果不其然,永平帝已经起了身。他见徐湘带着真如来了, 脸上有了笑意。永平帝喜欢和徐湘待在一起, 不光是因为她的性子和从前的陈妃有些像, 还因为只有在她身边才能忘怀前朝后宫的种种事端。徐家不像林家邵家, 在朝堂上无足轻重, 不用费心周旋,而徐湘也没多大野心, 不会和其他人一样, 总是步步算计,居心叵测。

    永平帝伸手接过真如,哄着她玩了玩, 真如也是配合,咿咿呀呀笑得开心。永平帝实在疼她疼得紧,方道:“她夜里哭就哭,也不碍事,送得那么远,都说母女连心,她更该闹了。”

    徐湘逗着真如,听见永平帝的话,状似无意回道:“陛下日理万机,被搅扰清梦就不好了。真如还小不懂事,臣妾却不能不懂事。若不然,又要被皇后娘娘责罚了去。”

    提起邵皇后,永平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用过早膳,徐湘以为永平帝会回去,没想到他却是留下,命人将奏章抬来长乐宫。

    徐湘无法,只得一同陪在书房。永平帝忙着处理公务,她在旁研完墨,帮着及时换换茶盏,便也无事。徐湘和宫里帝姬不一样,她们自小被逼着上国礼院,虽不至精通,学识文采还是有的,而徐湘在家宽松得很,读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除了识得几个字外剩下便一窍不通。要她拘在书房,还不如让她爬树来得爽快。因而她撑了不多时,还是撑不住了,头一低一低,昏昏欲睡。

    永平帝忙中拿来茶盏,喝了口发觉是凉的,他皱眉抬头,看到的却是徐湘手托着脸,已是半梦半醒地睡了过去。

    永平帝头一次见有人在自己面前这般样子。宫里嫔妃,若得幸近奉御前,哪一个不是急着要表现自己,独她心大得很。

    永平帝笑着摇摇头,放下茶盏时声音略响了些,徐湘惊醒,忙是起身替他换了盏热茶过来。

    长窗的槅扇没有合严,有东西扑腾一声跳了进来,徐湘和永平帝一道循声看去,发现是一只黑猫。

    徐湘过去将窗子合严,抱了黑猫下来,永平帝拨了拨盏中茶叶,问道:“你何时养了只猫?我竟是不知。”

    “这不是我的,是小殿下先前养的。”徐湘道,“她走后我甚是想念她,索性将这畜生抱过来养着,也是个念想。”

    永平帝神色稍有些异样。定安前去普济寺后,京中再无她消息。徐湘并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如今谢司白无故叛逃,青云轩也一场大火毁于一旦。而定安下路不明,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

    永平帝看着那黑猫。它身上没有一丝杂色,油光水滑,一双碧绿眼瞳幽微森然,有种诡谲妖异的观感,不知怎么的总让见者不快。

    永平帝微微蹙了下眉:“定安怎么会养这种东西?”

    徐湘给怀里的黑猫顺毛:“十六殿下小孩子心性,喜爱这些也不为过。”

    永平帝不语,他指的并不是这个。昔年陈妃还在时,很喜欢这些小畜生,其中尤爱一只白猫,养在内寝下,吃喝都在一处。后来被有心人利用,使得那白猫伤人,陈妃自己也险些滑胎。白猫死后,陈妃伤心欲绝,又因前事有了阴影,便明令禁止含章殿内再养活物,就是手下的宫女太监捡来逗趣也不可。

    定安自小跟在她母妃身边,不会不知道她母妃有这样的心结。定安同她母妃感情深厚,不会不顾及这些。况且……

    永平帝问:“这猫她是什么时候养的?”

    徐湘想了想:“具体臣妾也不知道,大约是千秋宴后。臣妾曾听说,这猫不是殿下让人弄来的,是它有一日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总是赖在含章殿不走,小殿下心软,就让人抱来留着了。”

    千秋宴后。

    那不就和定安发病的时日差不多?

    这事里里外外透着古怪。

    永平帝想见什么,抬眼看向徐湘,眼神尤为锐利:“真如夜哭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忽然严肃起来,徐湘吓了一跳,结巴着回答:“大,大约是从从皇后娘娘那里抱回来没几日……”

    那也差不多是她将黑猫接来的时候。

    永平帝握紧了手中茶盏。近两个月来发生的古怪事突然被串了起来,连在一起。

    徐湘见他不大对劲,小心翼翼道:“陛下……”

    “我早该想到。”永平帝盯着那黑猫,切齿拊心,“好端端的,怎么人就成了那个样子。”

    他明明有机会更早问出这一句,但那时他只顾着避讳陈妃,完全不曾往深处想。

    陈妃对后宫来说早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没有多少人还记挂在心间,能至今念念不忘的,也只有静妃和邵皇后两个人。永平帝很清楚她们对陈妃的恨意,定安又恰好在千秋宴上落了皇后的面子。新仇旧恨,静妃又倒,宫中是她一家独大,想做什么做不得。

    想想定安出事前,她假意张罗她的婚事,用意无非是来麻痹他,等出了事,不至牵连到她身上去。

    原来都是有所图谋。

    永平帝干脆是连德妃王镐一同恨上了。他恼得将茶盏掷出去,瓷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徐湘不知何故令他大发雷霆,慌忙跪倒。

    永平帝稍稍敛容:“和你不相干,起来吧。”

    徐湘这才又起身。

    永平帝扫了眼她怀里的畜生,下了定论:“这黑猫怕是另有蹊跷。”

    徐湘一愣,继而反应过来:“陛下是说,小殿下她……难不成是……”

    永平帝略一颔首,肯定了她的话。徐湘受了惊吓,忙将怀里的黑猫放走,唯恐避之不及。

    “这事你先不用声张,朕自有安排。”永平帝眯了下眼,语中已是满满的厌恶,“若真是她所为,就不怕查不出什么。”

    *

    京中,广轩楼。

    广轩楼地处坊市中心地带,常年用作京中与京外往来的歇脚地儿,外表比之旁边的客栈酒坊算不上出奇,暗里实却是藏污纳垢,有被通缉的江洋大盗,亦有流离失所的万贯商贾。三教九流齐聚一堂,龙蛇混杂。外界据称只要罪不及皇亲国戚与朝中命官,凭你有天大罪证也不怕被查到。故而广轩楼虽在天子脚下,却向来被坊间认可为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前提是有足够的银两进得去。

    客栈大堂不起眼的一角,坐着两个不起眼的人,身穿着褐色粗布衫,一双沾满泥沙的皂鞋,看上去不像什么有钱人,可这个地方是断不能以貌论断。这二人年纪俱不算大,其中一个更小些,是尚不满弱冠的少年,嘴里衔着根竹篾,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周遭的人,要知道这样的举动在广轩楼里甚是危险,能进来的人各个都藏着一段往事,且是见不得光的往事,最忌讳被人盯着看。他这样堂而皇之,分明是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原因可能有二。一来,他可能是个痴傻儿;或者,他有足够的实力如此挑衅。

    少年行迹不像前者,于是大部分人都默认后者。

    少年身边的男子比他稍大一些,相形之下就低调多了,戴着斗笠,目光范围始终不曾离开手中茶盏,严格遵守着楼中戒律。

    “今夜的目的是将茂先生救出来,旁的不必理会,切勿节外生枝。”戴斗笠的冬雪将盏捧到唇边,还是不放心,压低声音重又叮嘱一句。

    九砚将竹篾吐出,不以为意,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随口应付:“我知晓,放心。”

    话是这么说,他可一点都没乖乖照做的打算。

    冬雪无奈,转着手中茶盏,为防隔墙有耳,声音压得更低了:“这是你师兄的原话,若是你惹出什么是非,当心又被他送去定州操练。”

    提到谢司白,九砚不可一世的狂傲劲才稍作收敛。

    邵家虽比不得林家那样戒备森严,到底是当世左丞,实力还是不容小觑。青云轩中,能安然无恙进退其间的人仅有九砚一个,冬雪都不及。若如不然,谢司白也不会让他来执行这次任务。毕竟九砚年纪尚小,玩心大,不似冬雪那般沉稳老练。

    九砚闲闲一点头,算是回应冬雪自己听进去了。他打了个呵欠,起身要走。冬雪拦住他:“你去哪儿?”

    “歇一歇,好养精蓄锐。”九砚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道,“我知道时间,等到了时候,你再来喊我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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