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三更合一)

小说:星火欲燃 作者:天明水玉
    钟离回青市的那天正好是元旦, 街上霓虹闪烁, 灯光璀璨。

    在离开之前,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 比如她的转学手续,分公司这边的转接工作, 必须钟朗宁亲自出面, 还有出国手续同时也在办理……

    夜幕降临,远处灯光璀璨,天空烟花齐放。

    冷冽的寒风吹了过来,刮在脸上生疼, 钟离紧了紧外套,缩了缩脖子。电视里正播放着元旦晚会,歌声和远处的烟花声汇成一片,无端让她感觉孤独和冷意,只觉得悲凉和讽刺。

    元旦假期中, 她没见过许致远, 那边消息也没发过,自从两人在一起后,还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钟离握着手机的手顿住,她定定的看着那个微信对话框,良久没做出反应。

    她忽然胆怯起来, 有些害怕见到他,没有勇气说出那两个字。

    手机蓦地震动起来。

    钟离低头看了眼,一条消息弹出来。

    [我在楼下。]

    钟离愣住。

    下意识地看了眼楼下, 没看到人影,只有一个对面广场的一棵梧桐树屹立在那儿。

    她沉默片刻,几秒后,抓着手机就往外跑,连围巾也没带,头发略显凌乱。

    开门时,她也不知道心底翻涌着什么情绪,既渴望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

    她跑出大门,一眼就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别墅对面,枫树的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许致远正倚着树干,低头看着手机。

    月光将他的身影分成两半,上半身被月色笼罩,背后的夜幕中烟花绽放,仿佛都成了他的背景。

    他一身黑色外套,拉链拉到顶部,立在寒风中,遮了半张脸,眼尾微勾,干净深沉,神情有些疲惫,看着她的眼神却温柔。

    好像察觉到她的到来,他抬头看向她,随手把手机塞进口袋,然后向她走来。

    “想我吗?”声音低沉而微哑,直白而炙热。

    钟离此刻说不出什么感觉,既欣喜,又忐忑。

    酸酸涩涩的,但她知道,这种欣喜很快就会打破,又希望这种破裂能晚点到来。

    许致远站在她面前,定定看着她,声音有些暗哑,“你三天没回我微信,所以我来确定一下,你会不会想我?”

    钟离抿了抿唇,竭力忍住喉咙中的欢喜和涩意,“你不也没给我发消息?”

    “生气了?”许致远忽然把人搂进怀里,宽阔结实的肩膀用力地抱着她,低头用下巴蹭蹭她的头顶,“嗯,下次会注意,我是真的想你。”

    钟离这才注意到他的样子有些疲惫,衣服皱巴巴的,头发有些凌乱,眼里都透着血色。

    “你怎么……”钟离有些急了,就要推开他仔细看,却又被他摁进怀里,牢牢制住,低头在她颈部蹭了蹭。

    “嗯,回了趟家,急着见你,没来得及换衣服。”

    钟离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酸酸涩涩,又心疼又感动,还有些黯然。

    她伸手抱了抱他。

    烟花绽放,响彻耳边,猛地璀璨,蓦然消散。

    许致远让她坐在长椅上,自己靠着树边挡住风口,面对面,借着昏黄的路灯瞧着她。

    他低头,静静凝视着她。

    大概出来的匆忙,她围巾没系好,白色的围巾里,精致白皙的脖颈露出些许,乌黑的长发披散着,精致的面容半藏在围巾里,在瑟瑟寒风中,此刻却突然动人。

    他等着她抬头看自己,或许会问问自己这三天去哪里了,怎么没给她一个消息,至于那些事她想听的话……然后他要好好哄她。

    树下无人,空气带着寒意,广场周围有人出来散步,略有好奇者时不时抬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可钟离静坐半晌,甚至没有抬头。

    气氛略微凝滞,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两人静默半晌,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许致远先低头,率先打破沉默,“怎么?是不是怪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好像女生都比较喜欢送礼物。

    他倒是有准备,只是没带在身上。

    钟离顿了下,目光越过许致远,视线落在远处,突然说,“今年好像没下雪?”

    青市位于南方,难得下雪。

    许致远一愣,随即笑了下,“你想看雪,那再等几天,气温还会再降,说不定就能看到雪了。”

    梧桐树下一片静谧,寒风将树叶吹得飒飒作响。

    砰!

    天空烟花璀璨,城市里灯光闪耀。

    钟离忽然站起来,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你先回去休息下吧……电话里再说。”

    他忽然一愣,感觉到她的冷淡,问她:“什么事不能当面说?”

    钟离心中堵得慌,复杂难辨,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几乎没有勇气面对他。

    许致远忽然没了耐心,从树边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拦在她面前,声音低哑而微沉,定定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钟离立在原地,这会儿才抬头看他。脸庞轮廓半隐在黑暗中,看不大分明,短发略显凌乱,贴着额角,衬得棱角更加凸显。眼角微垂,眸子深处干净深沉,此时薄唇紧抿着,竟有种无声的压迫感。

    男人清冽的气息蓦地逼近,下巴被迫抬起,那温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若有似无的触感带着痒意,直至唇角。

    那双深邃的眸子一寸寸在她脸上打量逡巡,低声问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不,是我对自己不满。

    钟离再也忍不住了,踮起脚尖,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拉,竟然直接仰头吻了上去。

    钟离动作生涩,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学着他以前吻她的样子,撬开他的唇,却力道过大,差点磕到他的牙。

    许致远站着愣了一下,被她毫无章法的接吻咬出了血,他嘶的一声,忍着那股唇角的疼痛感,然后下意识配合地倾身下去,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引导着她亲吻。

    灯光昏黄,一片静谧中,烟花在头顶璀璨绽放。

    屋内,钟朗宁站在窗台,似乎在跟什么人讲电话,看着前方不远处,眸子略深,“手续明天应该能办好,钟离学校那边提前打了招呼,明天去走个程序就行,已经定了明天下午的飞机……”

    电话里苏清的声音传来,“阿离……没再见那个男生了吧?”

    “没有。”钟朗宁眼神落在对面广场的梧桐树下,顿了下,“妈放心,已经分了,她正在房间收拾东西,今天都没出过门……”

    苏清沉默几秒,似乎叹了一声,叮嘱说:“你多看着她点,哄哄她,别让她一个人伤心。”

    “嗯,我会的。”

    ……

    冬日寒风凛冽,原本冰冷的空气,此刻仿佛也随着那暧昧的声音而略显燥热。

    在钟离快要喘不过气来时,许致远终于停下,捧着她的脸,似笑非笑盯着她的眼睛,“有件事要跟你交代下。”

    钟离点头,“你说。”

    许致远揉了揉她的头发,顺手把她耳边的碎发顺到耳后,“过几天我有事要请假回家一趟,先跟你报备一下。”

    “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看雪,听说s市冬天下雪,冰封千里广袤无垠……那里有冰城……”

    “同桌,我们分手吧。”

    猝不及防一句话,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许致远觉得刚刚的缠绵热吻仿佛是一场梦。

    他脸上表情淡下来,垂眼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她偏过头,重复一遍。

    “……”

    他没说话,只看着她,面无表情。

    好半晌,他放下手,退后一步,彻底拉开两人的距离,沉默一阵,才问,“为什么。”

    钟离故作冷淡,“两个人在一起要两人都同意,分手一个人提就行。”

    许致远脸色有些沉,偏过头去,“我不同意。”

    钟离低着头:“下周我要去美国。”

    如果说之前的分手只是让他觉得不真实,那这句话就彻底激怒了他这几天憋着的火。

    原来现在跟他说分手只是通知他,她已经选择要离开了。

    但他竭力压抑着胸腔中的怒气,一字一句问:“去美国干什么?”

    “上学,还有陪我妈妈养病。”

    许致远咬了咬牙,到底舍不得对她发火,无奈发现他的耐心在她面前一再退让,“要多久,两年够了吧,你去你的美国,我等你完成学业再回来。”

    现在她高二,再过一年就要高考,等她上大学,总能回来了吧。

    钟离摇摇头,“其实你明白,有些东西距离不是问题。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更不想浪费别人的时间。”

    苏清的病短时间内好不了,一年,两年,甚至五年都有可能。

    她还不至于这么自私,让他漫步目的、甚至毫无希望地等下去,白白浪费他的青春。

    这是决意要分开了?

    许致远盯着她,神情说不出的冷,“你什么意思??”

    钟离漠然,看着他的目光却眷恋,“很简单,你在我心中的分量还不足以让我放弃某些东西。”

    在她心中,谁也不能和苏清相比。

    这话他听懂了,有人比他更重要,所以他是放弃的那个。

    许致远垂眼看她,面无表情,“是不是嫌我碍着你的路了?想分手又舍不得。”他直白而一针见血。

    钟离低着头,仿佛不在意,轻轻嗯了一声。

    许致远舔了舔嘴角,忍了又忍,嘴角带着讽刺和自嘲,“玩我是吧?”

    钟离没说话。

    周围一片静谧,只有寒风呼啸而过,穿透叶子的飒飒声。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神冷冷的。

    少女狭长的浓睫微微发颤,眼眸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竟一时看不分明。

    许致远很想问她,你到底有没有心?

    可到底忍住了,他滚了滚喉咙,像是要把心中那股火生生咽下去,他极力隐忍着,难受得眼眶都红了,到底舍不得对她发脾气,“除了分手,其他的都随你。”

    钟离心中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眼眶微热而湿润,难以抑制地情感充斥着她的胸腔,她多想不管不顾地冲他说,许致远,你能等等我吗?

    但是,她不能……

    许致远沉默了一阵,低头温柔地哄她,“可能这几天我太忙了,没顾得上你,惹你生气了,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

    “好,等你冷静下来,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

    钟离打开门,进去,关上,背抵着房门,默然无声。

    她没开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良久,她抬手默了下眼角,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窗外寂静,枯枝败叶落了地,花篱里那条熟悉的路径渐渐被落叶覆盖,看不出原来的路径。

    ——

    许致远回到家后,没有熬夜工作,那些平日里他最喜欢的机器线路堆在那里,无人问津。

    他在微信群里发了个消息,然后把手机扔在桌上,静静盯着黑暗的虚空,独自释放那些竭力克制的情绪。

    听到她说分手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暗戳戳地想把她关起来,只留在自己身边。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那些阴暗的念头赶出去。

    得知他要请客,莫浩唐娇娇等全都过来了,热闹非常地陪他喝酒。

    冷清的房子里欢呼热闹,吃他的,和他的,用他的,他来者不拒,竟有彻夜狂欢的意思。

    看起来随和,实则冷淡,心不在焉地喝着酒。

    等人散了,那种孤独又涌了上来,走到阳台,寒风一吹,脑袋清醒了些。

    唐娇娇见他不大对劲,席中看了他好几眼,碍着人多不好问,等人都走了,悄悄留下来陪他。

    许致远一个人靠在阳台上,指尖烟火微燃,烟雾将他的面容笼罩的朦朦胧胧,多了一丝痞性。衬衫领口未开,露出滚动的喉结,袖口卷到手肘处,眉心微蹙,心情很糟的样子。

    唐娇娇走过去,开了灌酒,打开喝了一口,“怎么,家里的事没处理好?”

    唐娇娇不是莫浩那傻子心大,论察言观色,唐娇娇还是比较厉害的,虽然许致远没说,但根据平常一些蛛丝马迹,他还是能猜到一些的他家里的情况,这次老大回去怕是经历不愉快啊。

    许致远似乎回神了,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嘴角似嘲非讽地勾了勾,手指轻轻弹了下烟灰,然后放到嘴边抽了口,懒散地吞云吐雾,“不止是家里的事。”

    唐娇娇明白了,低声问:“跟钟离吵架了?”

    许致远看了看他,漫不经心问:“女生是不是都善变?”

    “你失恋了?”这是唐娇娇的第一反应,然而看到老大那面无表情的脸,他立马刹住,转为问道:“干嘛,你惹她生气了?出什么问题了?”

    虽然许致远没亲口说过,但从最近这些日子来看,他估摸着这两人十之八九是在一起了。

    许致远眼神冷淡,“她说要去美国,跟我分手。”

    “那你怎么说?”唐娇娇觉得,老大这是要被人甩了。

    “我没同意。”

    “……”唐娇娇不说话了,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许致远有些不适应,拿了罐酒,手指勾起,“砰”的一声拉开,仰头喝了口酒,瞥他一眼,“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不等唐娇娇说话,他把啤酒罐放下来,头转回去:“感觉像是被渣女抛弃的弃夫。”

    “老大你这样的极品,哪个女生会这么没眼光舍得放过你?”

    他无声笑了下,不甚在意。是啊,可偏偏钟离不想要他,难道真像那句话说的,感情中谁付出的比较多,谁就更弱势?

    唐娇娇见他这颓废的脸色,也不敢玩笑了,话锋一转,“钟离有说什么原因吗?”

    许致远眉梢微拧,言简意赅地把那天的事说了下。

    “这么说她是陪她妈妈去美国养病?”

    许致远点点头,这也没什么好瞒的。

    “那就没办法了,妈妈病了,身为子女在旁边陪伴没什么好说的。”唐娇娇想了下,灵机一动,又说:“就怕人家长故意隔开你们俩。”

    半截烟松松落在阳台上,许致远一动不动地看着唐娇娇,“怎么说?”

    “我要有个女儿或妹妹,宝贝还来不及,我也不想她被外面的狼崽子叼走,再说了,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虽说电视多狗血,可艺术来源于生活。

    许致远抿了口烟,耐着性子听他讲。

    “说到底还是因为早恋,多少女生因为年少时识人不清,认识了渣男一辈子就这么毁了,早恋,堕胎,单亲妈妈什么的……最重要的是人姑娘还不满十八岁,未成年,缺乏理智的判断和控制力,要是真爱重孩子,肯定不会放任自家孩子自甘堕落……当然我知道老大你不是这样的人,但人家长不知道啊,父母在社会上闯荡多年,不吝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会阻止也说得通了……”

    ——

    元旦放完假上课,许致远看着旁边空荡荡的桌子,眉心一跳,问了沈宁等人,都说没看到钟离。

    一下午他心不在焉,老师说的也没心思听,放学后,他去问了老梁。

    老梁看了他一眼,略带怀疑,“钟离啊,她要转学了,昨天她哥特地陪她来学校办了手续,昨天放假,你们不知道也正常,今天也是我差点忘了,没跟班上同学说一声。”

    从学校出来,许致远看了眼天色,沉默了一阵,当下打了个车,报了个熟悉的地址。

    等他来到小别墅,翻墙落地。

    抬眼看去,阳台关紧,透过窗户望进去,里面一旁漆黑,整个别墅都没开灯,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影,静得可怕。

    冷风凛冽刮过,手掌隐隐作痛。

    低头一看看,是刚刚翻墙时被墙头刺给扎破了,血珠冒出来。

    他在墙边站了半晌,仿佛感觉不到痛感。

    隔壁别墅有个阿姨正出来拿外卖,大概瞧着他的模样有些怪异,忍不住看了几眼,瞧着他僵硬地站在那里,仿佛和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忍不住问了句:“小伙子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男生没有反应,一动不动地立在寒风中,宛若雕塑。

    天还没完全变黑,许致远穿着一身白衬衫黑裤,那精致的侧脸轮廓半藏在阴影里,阿姨就这么瞧着那侧脸,直觉这男生长得俊,心也松了几分,又问了一遍,“小伙子你找谁?”

    “这别墅的人呢?”他声音有些沙哑,有种磨砂的性感。

    阿姨倒是有印象,“搬家了,听说准备出国。”

    今天出去买菜看见隔壁别墅的人忙进忙出,不免多问一句,说是要去机场赶时间,不住这里了。

    阿姨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什么,看这小伙子长得俊俏,多说了几句,“他们行李倒是不多,好多东西都没带走,不过有个黄色毛绒熊,两米多高了,那姑娘似乎要带走,别人劝了十几分钟,那姑娘都不撒手,后来还是她哥出来说寄过去这才点头……”

    许致远忽然低头笑了下,似嘲非嘲。

    夏夜当空,他来给她送外卖,看到那穿着流氓兔睡衣挥剑砍树的“女侠”,然后莫名其妙被“包养”一夜。

    武馆里他教她正确的击剑方式,却差点被插入“危险”之地。

    在回来的路上,他耐不住她的恳请,帮她套了个屎黄屎黄的“镇店之宝”,又被逼无奈背着那只又丑又大的毛绒熊“招摇过市”,丢尽了脸。

    仿佛从那时起,他的耐心就在她面前一步步退让,底线一步步降低。

    甚至想过只要她不分手,怎么样都随她。

    许致远看着墙那边黑漆漆一片的别墅,想象着她当时抱着毛绒熊的模样,是想让这段无疾而终的恋情留个纪念吗?

    呵~

    真狠啊。

    连最后一面都不见。

    ……

    钟离临走前去了趟墓园。

    元旦刚过,高峰期刚过,墓园几乎没什么人。

    钟朗宁体贴地站在不远处,没有打扰钟离。

    钟离擦了擦墓碑,把花放下,坐在父亲的墓碑前,好像也不在乎他听不听得到。

    “爸,妈,我要去美国了,很可能接下来几年都不会回来,以后都不能来看你们了,你们不会怪我吧?虽然在的时候也不怎么来看你们……”

    “我这人可能太理智了,小时候的记忆都模糊了,都快记不清你们的模样了……”

    “我觉得,那时候如果你没有和妈吵架,能和妈多谈谈,甚至只要那天别上那辆车,或许你们会有一个不差的结局,起码不会回不来……”

    公墓上的照片上,英俊儒雅的青年温润笑着,钟离用纸巾细细擦了擦。

    “爸,这是你刚和妈新婚时候的照片吧?怪不得能让妈一见钟情倒追你,你们在一起时一定很幸福……”

    清晨笼罩薄薄的雨雾,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到钟离喃喃自语的声音,她又擦了擦旁边墓碑的照片,“虽然后来你们一点点消磨了最后的感情。”

    沉默一阵,钟离看着仿佛被云雾笼罩的墓园,眼中沉沉浮浮,说:“爸,妈,我好像喜欢上一个男生,她是我同桌,叫许致远,宁静以致远,一听就是个有内涵的名字,他不愧于他的名字,是个有理想有信仰的男生……”

    话锋一转,“然后我们分手了。”

    自然无人回应,除了刺骨的寒风吹散云雾。

    过了一会儿,钟离自言自语,“他说要等我,可我舍不得答应。他那么好,那么优秀,让我看到了生活的另一面天地,只要他愿意,会有很多女生喜欢他,为他疯狂,他完全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没有谁的时间值得消耗在漫无目的等待中,太不公平了,我不能这么自私……”

    “其实这样也好,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或许会和你们一样……会渐渐产生矛盾,会发现其实对方不如表面那般光风霁月,然后会很快对对方失望透顶,互相折磨痛苦,就像你们一样,从深爱到相看两厌……不如现在就分开,起码这样留些美好的记忆……”

    说到这里,钟离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沉默一会儿,眼眶渐渐红了,轻轻说:“爸,妈,我开始想他了。”

    话一出口,便随风而逝,好像不曾来过,连带脸上的泪痕。

    良久,她才说:“我一切安好,你们不要担心,我会好好陪着妈妈的,照顾她……我该走了,爸,妈。”

    下山的时候,雾散了些。那单薄纤细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山脚下,仿若两个世界。

    ——

    一周后,钟离踏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

    钟朗宁最近开始着手接手公司,这天特地抽空,一大早就亲自送她们去机场。

    机场,五湖四海的旅人行李匆匆,钟离陪着苏清,身上背着一个背包,头也不回地进去。

    却在机场大厅看见萧翎江星宇几个在那等着她。

    萧翎一身英伦风中性打扮,头上戴着一顶时尚帽子,正跟江星宇斗嘴,一看到钟离出现,便径直走了过来,拦着面前,“我就知道你要偷偷溜走,小阿离果然没良心。”

    钟离手里拿着护照,微微一怔,“你们怎么来了?今天不是上课……”

    萧翎没好气地打断她,“你这不是要远走他乡受苦受难了吗?我们三个一起玩这么多年了,还不许我们来送送你?免得你回来时都认不得人了。”

    钟离笑了下,“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你啊,行,我会记得的,铭感五内怎么样?”

    “说得好像我是挂在灵堂的黑白照一样。”萧翎怼了回去,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钟离去美国的事,他们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钟氏集团董事长苏清因病辞职,公司高层震动,人心浮动。

    权利交接之际,钟氏继承人钟朗宁蓦然上位接替总经理一职,虽有钟老爷子保驾护航,但钟朗宁是否能压下底下一片公司元老坐稳总经理之位,还有待观望,这是圈子里公开的秘密。

    萧翎是女生,心思比男生细,加上之前钟离跟她透露的一些事,从而也间接猜到钟离应该和那个男生分开了。

    母亲病重,公司权力交接,恐怕还要加上失恋,萧翎也没点破。

    只是明显看出钟离脸色不好,似乎这几天没好好休息,萧翎也很有眼色没提,这是对朋友的尊重。

    尽管亲情爱情不尽人意,至少她这个闺蜜还在,她把头上的时尚帽子摘下来,戴到钟离头上,拍拍肩,很是大气地说:“这顶帽子是我上次从法国带回来的,一直舍不得拿出来,今天刚戴上,我也不喜欢准备什么送别礼物,怪伤感的,现在送你了,这心意可不随便,别嫌弃啊。”

    江星宇也说:“听说那边天气很冷,到了那边别委屈自己,咱们缺什么也不缺钱,我从小被你们两个姑奶奶指使跑腿也不容易,下次再见可别养好的肉一下子又回去了,我会心疼啊。”

    钟离抽了抽嘴角,“你养猪呢?”

    江星宇点头:“可不,从小就伺候你们俩这小祖宗,我容易吗我?”

    萧翎笑骂一句,“滚,说谁胖呢?”

    也是这一句笑骂,似乎把离别的伤感冲淡了一些,仿佛又回到年少时代。

    钟朗宁看了眼手表,看了钟离,叮嘱道:“时间差多了,进去吧,若是有时间,我会去看你和妈,缺什么尽管告诉我,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下飞机就有人接应你们,有问题给我打电话。”

    钟朗宁这些天新官上任,接任总公司总经理一职,忙得焦头烂额,都没怎么休息,又要联系美国那边的医院和学校,哪件都耽搁不得,压力巨大,整个人都仿佛消瘦了一圈,脸庞轮廓也更加分明,仿佛一夜之间蜕变了一般,真正长成熟理智稳重的男人。

    此时他细细叮嘱,有了一个男人的担当,顿了下,他低声说:“……那只黄色毛绒熊要我已经先寄过去了。”

    钟离抿了抿唇,“……谢谢哥。”

    钟朗宁又看了眼时间,揉了下她的脑袋,故作潇洒,“行了,该上飞机了,进去吧。”

    机场人来人往,各种离别上演。

    一边挥泪离别,一边喜悦重逢,这就是人生。

    ……

    飞机起飞,直上云霄,只留下一抹淡淡的云痕逐渐消散。

    水天相接处,是离别,也是重逢。

    钟离看着窗外,仿佛记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也是在飞机上。

    那天他穿过花篱,穿花扶草,燥热夏日,晚风愈凉。

    眼里是璀璨星河,脚下光芒万丈。

    手指停住,钟离看了眼对话框里的话,顿了顿,点击发送,然后看向窗外天光。

    愿少年的你在征途后,回眸时,眼里有星辰大海,胸有丘壑万千,心有繁华盛景。

    再见,我的同桌。

    ——

    元旦假期前夕,许致远接到家里的电话。

    “这次假期回家一趟吧,你妈一直念着你,你姐也会来,我们一家好好聚一聚。”

    许致远听到那个人,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下桌上日历标红的日子,还是答应了。

    他定好第二天最早的飞机,赶了回去。

    来接他的是许静远,他的姐姐,比他大十岁。

    许静远穿着一件薄羊绒外套坐在车里,全身上下都是精心收拾过的又不着痕迹的精致,气质精明干练,坐在一辆玛莎拉蒂里。

    许静远能抛下她一分钟上百万的工作亲自来接许致远,自然是有目的。

    她比许致远整整大十岁,已经开始接手公司了。

    对于这个弟弟,她也算是疼爱的,如果他一直不跟她争的话。

    她是个有野心也有能力的女人,生在一个商业家族中,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

    金钱,地位,权势,她喜欢在商业中厮杀拼搏的感觉,那会让她感觉自己的价值。

    对于许致远这个弟弟,许静远一直有种微妙的情绪。她是爸妈的第一个孩子,聪明漂亮能力也够。她十岁时,父母都以为不会再有孩子了,所以一致决定培养她为继承人,她也足够努力,展现出来的商业天赋让家里颇有微词的人纷纷住口。可偏偏就在不久之后,许致远出生了,脑子智力都不输于她,还很得家里人的偏宠,她难免不产生一些想法。不过还好,她比他大十岁,还好,她已经接手公司掌握大权。

    所以后来她发现许致远对计算机方面比较感兴趣时,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在大学教授计算机的小叔,让小叔和他多接触接触。后来果然如她所想,许致远对计算机方面的兴趣愈发浓厚了。

    那个时候,她刚毕业刚进入公司,家里一些长辈因为许致远展露出来的天赋,正值摇摆之际,似是要培养取代她。在长辈眼中,她毕竟是个女孩,将来总会嫁人的,不稳定因素太多,下一代的继承权不好。当时,她当机立断做了一个决定,把许致远送到小叔那边,正好许致远对计算机方面的也感兴趣,如果将来他也成为小叔那样的人,对她便毫无威胁,也算两全。虽然为了安抚父母,她也在一些利益上相对做出让步和补偿,为了避免姐弟相残,父母也只能无奈接受。

    对于这个弟弟,她是愧疚的,可她不后悔。

    如果时间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当时许致远可能不懂,可渐渐应该都明白了,这几年,他也不怎么回家,除了各种节假日一般都待在青市那边。

    有些事,双方都心照不宣。

    而今天她特地过来,是为了一件事。

    她若有所觉地转头看向机场门口,马路对象,许致远正朝这边走来。简单的T恤衬衫,看起来并不多高级,却是天生的衣服架子,长身玉立,再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路上有不少女生都悄悄多看他几眼,他目不斜视,对她们的爱慕视而不见,目标明确,径直朝这边走来……

    再次觉得,她这个弟弟,已经长大了。

    许致远走了过来。

    许静远收起心中复杂的心绪,她笑盈盈地打开后座车门让许致远坐进去,自己也坐在另一侧,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开场白。

    “半年没见了,这次回家多住些日子,爸妈很想你,快放寒假了,爸妈都盼着你回来。”

    许致远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直接问:“你找我什么事?”

    许静远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无利不起早,商人本色。

    “我特地放下工作亲自来接你,等了你将近两个小时,难道你就不能和我说说话,哪怕是假装的也行。”许静远也不生气,面上笑盈盈的,颇具风度气质,顺便吩咐开车的小李一句,“小李,前面的路口的停下,转到碎芳街的那家糕点店,我去拿下东西。”

    车子停下,许静远对说了一句,然后下车,朝对面的糕点铺子走过去。

    许致远抬头看了眼,许静远似乎和老板说些什么,进了店里面,不久后提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子,被老板亲自送出门。

    许静远上车,车子重新汇入车流。

    等放好蛋糕,许静远说:“今天是你生日,一周前特地给你在碎芳斋预定的,是你以前喜欢薄荷口味,知道你不喜欢应酬,晚上和爸妈一起吃顿饭,就家里人在一起,免得你不自在。”

    “嗯。”

    “爸妈挺担心你的,说你小叔单身不会照顾人,但又不好多问。”许静远关切问:“你在青市那边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许致远抬眸看她一眼。

    他听得出这话里的真诚,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无奈。在他没威胁到她的地位时,许静远是个好姐姐,可当他的存在损害到她的切身利益,他便会是舍弃的那一个,毫无疑问。

    他看了下窗外,不打算绕弯子,十分简短地说:“没什么问题,我在那边挺好。”

    注意到他略微不耐烦的神情,许静远也不生气,不动声色转换话题。

    她唇角带笑,进入她真正在意的问题,“这次你回来,有些事要跟你说。”

    许致远微微垂眸,淡淡应了声,问,“下午,还是晚上?”

    “不急。”许静远语气平静,“今天你生日,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事情明天说也不迟。”

    “好。”

    ——

    晚上的生日庆祝比较和谐,只有许父许母和叔伯以及堂兄妹等,小孩子间气氛热闹。

    许致远也不见外,谁敬酒都喝。

    看似随和,实则冷淡,

    许母拉着他问了下他在青市那边的情况,有没有好好吃饭,朋友之间相处得怎么样,钱够不够用啊……

    许致远一一作答,“我在那边一起都好,妈放心。”

    许母叹了口气,也不拘着他了,让他去和堂兄妹们玩。

    “这孩子,他心里还是有怨的吧。当时他才十岁,就被送走,那时候没明白,后来也应该渐渐懂了。”许母有些伤感,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受伤她都心疼。

    “他没有怪我们。”许父安慰道:“这孩子心胸豁达,志存高远,像我那个弟弟,不会在这些事上耿耿于怀,要真记恨,也不会回来。”

    许父看的很开,“他十岁就去了青市那边,寒假暑假才回来,我们缺失了他的少年时期,虽然一直惦记着,到底没在我们身边长大,怎么能要求他毫无芥蒂地待我们。”

    静远强势,对公司势在必得,也有能力,手腕也够,继承公司也无可厚非,只是家族里的一些叔伯对有所非议,迟迟不肯表态,这才造成今日这种局面。

    ——

    第二天上午,书房。

    见到许致远进来,许静远毫不意外。

    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放到许致远面前,示意他先看。

    许致远顿了下,拿过来看。

    这是一份公司股权继承书,标明他可以得到15%的公司股份,前提是他放弃继承权,除非许静远意外死亡。

    此时的许静远开门见山,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这15%是我能替你争取的的最大份额,你知道,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还要考虑其他股东的意见。如果你还有其他要求,也可以提出来,能满足的我尽量满足。”

    许致远沉默一阵,忽然问:“为什么?”他这个姐姐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可这次显得太急切了。

    他直接,许静远也坦诚,“你十八了。按照继承法,你现在能完全有资格继承公司。我可以不急,可其他人蠢蠢欲动想让你把我拉下马,你或许不会与我争,可那些叔伯兄弟哪一个各有各的打算,人生难料,谁不保不准将来会发生什么变化,我要把提前做好应对和准备。”

    许致远抬眼看她,声音有些沉,“所谓准备,就是把我的威胁先扼杀在摇篮里。”

    “你可以这么想。”许静远微笑道,表情坦然,“除了公司产业的继承权,其他属于你的我不会动,包括爸妈将来要留给你的东西,而且,公司的股份分红一样不会少你的。”

    “你就这么急,这么想要权利?”许致远表情冷漠,又问了一次。

    许静远淡淡道:“你从小就聪明,天赋好,脑子转得快,我唯一胜过你的一点,大概就是我比你大十岁,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

    她笑了下,“我不否认我的野心,当别的小伙伴刚成年,就和家族联姻的对象订婚,那样被人操纵的人生每每想起都让我心惊胆战。我不要过那样一眼望到头的生活,那种不能做主的感觉太可怕,与其被人安排自己的人生,我宁可成为那个手握权力的人,让他们不能再对我指手画脚。”

    她语气轻松,宛若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书房一阵沉默。

    空气仿若凝滞。

    过了许久。

    “许静远。”许致远忽然叫住她。

    许静远看他。

    “我可以签下这份文件,放弃继承权。”

    在许静远略微意外的目光下,许致远抬眸直视着她,不疾不徐地说:“可我有个条件。”

    “你说。”

    “以后不要干涉我的人生。”他眼中一片冷意。

    许静远陡然明白,他这根本不是妥协,而是要和她划清界限,是对她迫不及待的动作的反击。

    而他这么轻易就答应,其实不过是告诉她,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与她争。

    这瞬间,许静远心微微刺痛。

    在他很小的时候,她也是疼爱他的,只是随着他的长大,父母长辈们的目光渐渐开始忽视她,转移到他的身上,甚至要剥夺她已定继承人的身份。

    她竭力忽略心中的触动,面色淡然喝了口咖啡,“既然没给你继承权,自然也没权利去干涉你,我不会,家里的其他人也不会,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许致远干脆地拿过笔,在文件上签下名。

    ——

    当天下午,许致远就买了票回青市。

    许致远在车站坐了会儿。

    窗外下着雨,淅淅沥沥地击打在地上。

    那时许致远看着外面的大雨,忽然想,以他和钟离如今的关系,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她一下?

    还不算了,免得吓着她。

    几天没见了,今天是元旦,他是不是该给她一个惊喜……

    他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很快要上车了,恍然察觉过来,自己买的是火车票,有点可笑,他起身,低头进入车厢。

    那时他又怎么会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人,却是要跟他分手。

    ——

    钟离走后,许致远照常上课放学,作息和以前仿佛没什么不同。

    莫浩唐娇娇沈宁都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被钟离伤到了,表面太平静了。

    钟离离开后的第一次月考,莫浩别唐娇娇推出来邀请许致远。

    “老大,你这次又是第一,唐娇娇说要庆祝一下,订了玩偶酒吧,请哥们几个一起聚聚,让我喊你,今天明天都行,看你时间。”

    许致远直接拒绝,“我没时间。”

    “……”

    唐娇娇暗中给莫浩使眼色,莫浩一个激灵,马上反应过来,“之前不是最喜欢去玩偶酒吧玩吗……那行,我就问问,你不去也……好学生形象不能丢。”

    看着许致远面无表情的脸,莫浩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乎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晚上十点,半昏暗的房子里,许致远在那些机器中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却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他接起来,电话那头却没说话,他呼吸一窒,心跳漏跳一拍,握着手机的手指蓦然攥紧。

    桌上还有几本语文课外书,是当初她送给她补语文的。

    凯歌一号和二号静静屹立在墙边,

    钟离……

    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想起她了,可是身边的同学,老师,都有意无意地提到她,甚至连屋子里的东西都一一显示着她存在过的痕迹。

    他分明不想听到她的名字,可是听到别人提起她时,他却下意识地去关注话的内容,甚至连和她有关的书都保留了下来。或许是在这时,他才可以释放那些关押在内心深处的情绪。

    许致远抬起手,关上了客厅的灯,房子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寂静中,他握着电话,嗓音微涩而沙哑,“钟离,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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