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毅见许致远回来, 有些疑惑, 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偷偷跟他说；“怎么？要不咱们先撤？”
许致远高大的站在他旁边, 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干净利落地喝了一口酒, 头也不抬地说, “不用。”
曹毅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心中有些堵，“行吧，等下差不多了咱俩找个理由遁了, 这顿饭也吃的没啥意思。”
许致远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天回去之后，曹毅正在打电话，见他回来，随口问了句，“这么快就修好了？我看周延那朋友挺重视的, 没多待一会儿？”
许致远随手把钥匙扔在茶几上, “没什么事。”
他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眉头微蹙，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似是不经意间问：“周延都跟你说了？”
“他倒没说什么。”曹毅挂了电话，一屁股坐下, 贼眉鼠眼地打趣他：“我早上起来刚好在阳台看到你上了一辆玛莎拉蒂，听周延的语气，对方好像还是个漂亮姑娘, 你俩就没发生什么？”
许致远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是谁，这还用猜吗？”曹毅被许致远审视的目光盯着，编不下去了，举起手投降，“好吧，周延说的，一个漂亮的单身女性邀请你一个陌生男人去她家，修电脑这个借口太勉强了吧，还特地请周延帮忙做内应，这见面了不发生点什么都说不过去。都快赶上大学时那个杨思思追你时的劲儿……”
“你这么闲还不如早点出国。”许致远瞥他一眼，沉默片刻后，警告他：“你以后少跟周延乱说。”
曹毅一愣，“外语系的系花追计算机大神的事都上学校论坛了，整个学院都心知肚明，怎么就成我胡说八道了……你这清心寡欲得都快成仙了。”
他觉得许致远单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仿佛永远这么理智冷静，无论别人怎么针对他，他都一副冷淡的样子，对谁都不大在意，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一丝不苟。
那时他和周延几个私底下都好奇着，像许致远清高冷淡、成熟稳重的男人，真正喜欢一个人时会是什么样，还会不会这么禁欲？到底会不会动感情？
说到这里，曹毅提起一件事，“对了，班长打电话来请我们吃饭，说咱们在上海的同学一起聚聚，后天晚上六点在浦东那边，咱们一起去。”
“你们去吧……”
曹毅不乐意了，“这些年你都没怎么参加同学会，好多同学都念叨着你，打听咱们计算机系的大神在哪里高就啊，甚至有些开玩笑说该不会躲哪个秘密基地研究什么秘密武器，好些年都没怎么联系了，我也马上要出国了，也不知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好歹去一次，都是老同学的……”
曹毅让许致远去，也是有私心的。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他出国了出了什么事都来不及帮忙，让许致远去，也是让他多和同学聚一聚，联系联系感情，遇到困难时说不定就哪个老同学帮一把呢。
他知道许致远不喜欢这些，可人生在世，谁能保证自己不会遇到过不去的坎，与其等事到临头再去求人，不如先打好关系，将来说不定哪个就拉你一把呢。
曹毅的心思许致远如何看不明白，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些年来他遇到过不少困难，却也有真心相待的兄弟始终不离不弃。
他低声笑了下，点了点头，“行，后天我和你去。”
——
后天正好是周日。
周延的一个亲戚刚来上海，趁着周末要帮他安顿下来，没时间去。
班长在酒店定了一个包厢，许致远到的时候人已经到的七七八八了，场面十分热闹。
然后，就在这个局上，遇到了赫泰。
曹毅一看到赫泰，心中就有不祥的预感。
赫泰和许致远向来不和。
归根到底，就是第一和第二之争，两人几乎势同水火，当然，这只是赫泰单方面看来。
当年在学校时，许致远处处压他一头，无论他考得有多好，许致远永远表现的比他更优秀，同学们崇拜他，甚至导师也更看重他。
在学校时，他是计算机系的大神，连其他学院的学生都听过他的大名，出尽了风头。毕业后，圈里还是流传着他的消息，哪哪都能听到他的辉煌事迹，就连他进了国企成了AI研发工程师，领着几十万的薪水，在同学们看来，也比他这个年薪百万的高管要强，人家是为理想献身，思想觉悟不是他们能比的。
他感觉自己永远活在许致远的阴影下，没有出头之日。
只要有许致远在，同学和老师的关注点永远是他。
这几年同学聚会，同学总是不经意间聊到许致远，哪怕他都没有来。每年的校庆日，底下的学弟学妹们只记得那一届计算机系的大神许致远，参加科技机器人大赛、全国大学生AI设计竞赛等得了冠军，却没人记得，他也是大赛的亚军。
他是同学眼中的大神，导师的得意弟子，因为他一个人的光芒，盖过了别人所有的努力。他家世比他好，各方面条件也不输与他，甚至学习上也下足了功夫，他从小就是父母的骄傲，长大后更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社会精英。
可只要和许致远放在一起相提并论，所有人都只注意得到许致远，他身上的光芒都被忽略和掩盖，没人记得他。
然而听说许致远最近工作出了问题，这样的大好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许致远进来，第一个注意到他的是赫泰，他意气风发地起身招呼着，“哟，称霸咱们计算机系的大神来了。”
在学校时，赫泰一直对许致远抱不轻的敌意，这点连曹毅几个都看出来了，所以此时看到赫泰这么热情，心中还颇觉古怪。
不过很快曹毅就知道为什么赫泰敢来了，显然人家是来秀优越感的。
还没开席前，曹毅就看着许致远，意味不明地寒暄，“前些天遇到班上同学，听说许致远你最近要辞职，重新找工作了？”
有同学不明所以，“大神不是在思维科技搞研发吗？”
“好像还是国企，在新技术研发方面还挺有名的。”
“难道大神想换个工作？”
赫泰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局面，带着点扬眉吐气的优越感，“听说你目前正在‘休假’，想要辞职恐怕还有些麻烦。”
“你这几年一直在搞人脸识别，工作好像有保密期，两年内不得从事相关工作，也就是说，一旦改行，之前几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研究出来，可惜了。”他阴阳怪气地感叹，仿佛许致远前些年也就这样了。
——
包厢门外。
林默今天跟钟离一起来的，从洗手间出来，恰好看到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好像在抽烟。
似乎有些熟悉，想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许致远，正要过去打个招呼，他却掐了烟走了。
他没追上去，只看到他进了一个包厢，也没在意，经过时却听到里面传来极具讽刺的声音，他才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
包厢门没关，只一道屏风挡着，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钟姐似乎对这个许致远很不一般……
见里面那道不善的声音越发过分，林默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包厢内气氛凝滞。
这话一出，就是班长也察觉出其中的异样，今天是他组的局，赫泰当面发作许致远，也是下他面子，他心中不悦，见现场气氛有些僵硬，他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今天咱们聚一起主要是为了给曹毅送行，人要被外派到美国了，以后回来就是海归了，来来来，同学们都敬他一杯，祝他前程似锦哈。”
旁边的同学也有眼色，纷纷举杯，“对，咱们都恭喜曹毅。”
赫泰只盯着许致远，似笑非笑地开口，“连人曹毅都要委派出国了深造了，许致远你还似乎一事无成，心里就没什么想法？”
包厢忽然安静下来。
赫泰的敌意太明显了，仿佛要把这些年被压制的不满全发泄出来。
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些心中不悦眉头微皱，也有单纯看好戏刺探隐秘的，八卦谁都有，更何苦是许致远这样高冷大神的瓜，谁不想看？
班长眉头蹙得更紧了，赫泰这是明目张胆地针对许致远，两人的恩怨众人都清楚，倒也不好贸然掺和。
曹毅最先忍不住了，“这么多听说听说，不知道你到底从哪里听来的，你特么是整天没事做盯着许致远是吧？”
赫泰没搭理曹毅，只盯着许致远。
包厢内气氛凝固。
许致远靠着椅子，一只手搭在桌上，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透明酒杯，转头瞥了曹毅一眼，淡然道：“祝他事业更上一层楼算吗？”
“……”
众人轰然大笑，曹毅都要为他的机智点赞。
气氛似乎缓和了过来。
赫泰还要再说，班长及时制止，劝道：“说得对，咱们今天的主角是曹毅，赫泰你也别总盯着人许致远，有事你们私底下说，好好的同学聚会大家都在这儿，别弄得太难看，咱换个话题，咦？服务员，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上菜？”
“……”
赫泰似是笑了下，目光直直看向许致远，哼笑一声，“怎么说也是我们学院的大神，辞职这事吧，还是早点决定的好，凭你的能力，重新找一家私企还是容易的。只是要和那些应届生一起竞争了，虽然可能辜负导师的厚望，可人也是要生活的，我想大家都能理解。”
那不依不饶的态度着实有失风度，好好的同学聚会闹成这样，班长明显脸色不悦。
曹毅第一个忍不住，厉声质问，“赫泰你这说的什么话？都毕业五六年了还记得那点破事，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这么点度量？比不上也别记恨……”
许致远拦住曹毅，抬头看着他，目光微沉，“话何必说的这么早？”
赫泰冷笑：“你什么意思？”
他轻笑了下，眼神清明，“逞一时荣辱算什么，笑到最后才是王者。不如两年后再看。”
“我知道咱们计算机的大神清高骄傲，看不起我们这些小人物，可别到头来连我们都比不上，那就讽刺了。”
许致远客气地朝他一举杯，“我们的‘们’字去掉吧。”
赫泰气急：“许致远你他妈……”
许致远表情淡淡，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杯子，眼都没抬。
——
正在大家要打圆场时，包厢门被打开。
一位服务员拿着一瓶红酒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清秀消瘦的青年，正是林默。
他扫了眼桌上的人，视线最终落在许致远身上，笑着说：“许先生，钟姐今天恰好和一个客户在这家酒店谈合作，得知您也在这里和同学聚会，特地让我给大家送来一瓶红酒打个招呼。”
随着他的话落，服务正好打开红酒，一一倒在高脚杯里，接着分别放在每个人桌前。
众人面面相觑。
林默笑了笑，对许致远说：“如果许先生有时间的话，钟姐很乐意请您过去谈谈前几天请您当顾问的事。”
众人齐刷刷看向许致远，连曹毅都面带疑惑，暗中给他递眼色。
曹毅距离得近，看了眼桌上已经开了的红酒，惊讶道：“柏图斯？”
在座的都是精英，社会圈子混了这么多年，眼力见还是有的，世界顶级排名靠前的酒，还是珍藏版的，价格二十万往上。
曹毅都忍不住惊诧：“这喝的哪里是酒，这特么喝的是钱啊！”
这钟姐是谁啊，看上去身份挺厉害的样子。
跟你啥关系？
曹毅见他表情淡淡，正要问什么，许致远很快把拉开椅子，拎起外套有条不紊地穿上，理了理领口，淡声说了句，“抱歉，我先走了。”
包厢内，气氛尴尬了半晌。
曹毅没憋住，低声问了句：“这就走？这酒你不喝？”
许致远站起身，侧对着他拍了下他的肩，按住他，“有你替我喝，一样的。”
——
十分钟后，许致远下楼。
寒风凛冽，窸窸窣窣的雪花晶莹剔透，细细密密地铺在地上，白茫茫一片。
夜色深沉，繁华的街道两旁，一字排开的昏黄的路灯，高楼林立霓虹闪烁。
许致远从酒店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定定站在对面街道等。
雪地寂静，对面马路宽阔，车辆穿梭不息，华丽的夜灯静静地亮着，拢着她纤细的影子。
他没敢喊，心神略微恍惚，总觉得对面的是自己的幻觉，可这幻觉如此清晰，让他不忍眨眼，连那声音都似乎真真切切地闯进他的耳里，不断撞击着他的滚烫的胸膛。
似有所感，那姑娘忽然收了手机，偏头侧眼看来，视线圈巡一周确认着什么，然后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他的身上，眉眼微弯。
“许致远，你来了。”
空中雪花飘舞，窸窸窣窣的雪星子浮在她的发上，融入她灵动清亮的眼中。
许致远看了她好一会儿，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低不可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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