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第十五章

    最终,陆斯晚还是没有拨通那个号码,也不知是怕被苏眠满身的刺扎到,还是担心夜已深,影响她休息。

    过了几天,就是与龚伯成约定的日子,这场鸿门宴被安排在十安会所。

    与宁城其他私人会所不同,十安会所由清末民初某高官府邸改建,实行邀请注册制,若非顶级名流,根本连门槛都碰不到。

    中午十二点,十安会所内小桥流水,宁静温情。紫檀木屏风和随处可见的翠玉摆件诉说着会所雍容雅致的主调。

    陆斯晚走进大堂,两男两女四名随行助理早已等在大堂。

    身着红色旗袍的服务生上前迎接,刘秉康快步上前,与四名助理交代一番,便让他们跟随陆斯晚前往包厢,自己在大堂等候。

    十二点十分,名为“碧云天”的包厢内,陆斯晚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

    包厢内灯火通明,与外面一样,也是全中式的的装潢。角落里,低低地说着一段评书,正是《赵匡胤传奇》。

    陆斯晚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看腕表,钻石镶嵌的表盘上,指针正一分一秒地走着。

    不多时,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刘秉康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龚伯成率先进入包厢。

    陆斯晚换上客套笑容,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

    “龚总,欢迎。”

    他嘴上虽然说着“欢迎”,可动作却一点没有欢迎的样子,只交叠着双手坐在原位,脊背英挺。

    龚伯成今年四十有六,照理说,男人到了中年,身体发福、发际线后移两大问题总难以避免。

    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L&a;M集团主营化妆品生产营销,工作环境与时尚圈娱乐圈密不可分,龚伯成作为ULTRA BEAUTY的运营总监,到了这个年纪竟依然头发浓密、身板挺拔,再加上五官还算俊朗,若是留个络腮胡,气质倒与先前圈中某狂拗“儒雅大叔”人设、最后却因性|丑|闻断送前程的男明星有几分相似。

    待服务生上完菜,陆斯晚率先开口:“听说龚总病了,没有第一时间探望,实在抱歉。”

    他说完,轻笑一声,那笑声仿佛是在胸腔里酝酿了一番,别有意味。

    龚伯成脸上浮着笑,扯扯嘴角:“陆副总贵人事忙。”

    他是陆和义的人,这两天虽然身在西郊别墅,心却始终挂念集团内斗。

    得知陆和义正在联合其他董事与陆斯晚对抗,龚伯成虽没明着发表什么看法,可脸上却难掩春风得意之色,连带着对跟着他的小姑娘都比以往更温柔,哄得小姑娘情意绵绵地保证,自己是来加入这个家庭,不是破坏这个家庭的。

    这次收到陆斯晚的邀请,龚伯成也自动理解为陆斯晚试图拉拢他,摆了摆架子之后,便欣然应下。

    刚刚这声“陆副总”,也是龚伯成有意为之,旨在让眼前这年轻人知道这世间的赤橙黄绿青蓝紫。

    陆斯晚慢条斯理地夹了一根小青菜放入碟中,对这称呼置若罔闻。

    倒是身后的刘秉康以及四名助理,因这个“副”字凛了凛神,再看向龚伯成时,眼神里带了种“安息吧”的意味。

    陆斯晚垂着头,目光落在小青菜上,话却是对龚伯成说的:“龚总这次在瑞士玩得开心吗?”

    简短的一句话,连语气都不曾变化,可龚伯成却莫名听出了压迫感。

    他一时猜不透陆斯晚这话什么意思,默然不语。

    陆斯晚缓缓地抬起头,嘴角仍挂着笑意。

    “龚总怎么不说话?”

    龚伯成对上他的笑容,下颔一紧,随即又故作轻松地一笑:“陆总近期也准备去瑞士度假?”

    “我刚刚介入集团国内事务,背后还有董事长监督,哪有龚总那样的闲情逸致?”陆斯晚勾着嘴角,“我对瑞士度假没什么兴趣,不过,我对那边的离岸账户倒是很好奇。”

    龚伯成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泛白。

    “龚总,怎么了?”

    陆斯晚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龚伯成目光落在陆斯晚脸上,脸色沉沉。

    陆斯晚缓缓放下筷子,筷子与筷架触碰,发出低低脆响,可这声音落在龚伯成耳中,却像低沉的丧钟。

    包厢内除了角落里低低传出的评书,其他人几乎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龚总怕不是心里有鬼?”

    陆斯晚缓缓开口,神色不变,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化。

    龚伯成不知何时也放下了筷子,只是那只手却尚未彻底离开桌面,若是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他指尖微微颤抖。

    陆斯晚却一派从容,他朝身后招了招手。

    一名助理将一份文件递到刘秉康手中,再由刘秉康打开,送到陆斯晚眼前。

    陆斯晚下巴轻抬:“送去请龚总过目。”

    刘秉康恭敬地将文件摊在了龚伯成面前,龚伯成一瞧内容,顿时脸色一白。

    陆斯晚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左手的尾戒,缓缓开口:“权色交易,公款私用,离岸账户。龚总,这些资料送到经侦部门,后果你比我清楚。”

    他说这些话时,从头到尾都带着笑意,仿佛只是在玩一个小游戏,而不是把控着对方的生死。

    龚伯成下唇微颤,看向他。

    “龚总琐事繁忙,ULTRA BEAUTY运营总监的职位工作强度太大,不如提前退休,听听评书、溜溜鸟,安享晚年。”

    “你……”

    龚伯成颤抖着,扶着桌子站起来。

    陆斯晚却稳如泰山。

    龚伯成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浑身一颓,跌坐回椅子上。

    包厢内的评书还在继续,仔细听去,正讲到赵匡胤杯酒释兵权。

    他咬了咬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体面,昂首走出了包间。只是一出包间,他就不由地卸了力,后背微驼。

    龚伯成往包厢回望一眼,陆斯晚正优雅用餐。

    待陆斯晚放下筷子,刘秉康才捧着平板上前:“陆总,老董事长刚刚发邮件过来,让您放开手脚,不用顾忌太多。”

    陆斯晚点了点头,他本就没打算顾虑太多。

    只不过,龚伯成之后,还有数位高层等着他收拾,这无疑是场硬仗。

    陆斯晚决定趁明天周末,去健身房洒点汗,保持充沛精力,再来迎接下周必将到来的集团管理层大地震。

    可陆斯晚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到了健身房,他却没能如愿尽情挥洒汗水,因为他在健身房遇到了查夏一。

    查夏一也没想到居然会偶遇陆斯晚。

    这健身房环境很好,定位高端,就连年卡也卖得比别家贵。她在这里办了卡,主要也是为了邂逅宁城各位名流男士。

    这会儿在健身房饮品柜前看到陆斯晚,查夏一先是一惊,随后又一阵暗喜。

    虽说游艇派对那晚,她被陆斯晚毫不留情地拒绝,可陆斯晚的身份摆在那里,足以吸引她重整旗鼓,再试几次。

    更何况,她高中那会儿就喜欢他,还曾因为他的冷淡回避,一度以为他是gay。倒是苏眠那丑东西,让她知道了陆斯晚到底gay不gay。

    想到这里,查夏一将贴身的健身服往下一拉,隐隐露出胸前沟壑。她走到陆斯晚跟前,笑着打招呼:“陆斯晚,好巧。”

    陆斯晚刚提了一罐可乐,单手抓着易拉罐,食指勾住易拉环,一个用力,便听到易拉罐“嗤”的一声,倒像是对查夏一的回应。

    陆斯晚瞥了她一眼,目光毫无波动,甚至隐隐露出些许不耐:“有事?”

    他说完,仰脖喝了一口可乐。

    查夏一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冷淡受挫,想了想,一脸诚恳地对他说:“陆斯晚,我觉得你对我有误会,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

    陆斯晚奇怪地看她一眼:“查夏一,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即使有误会,也不必刻意解释。毕竟误不误会、解不解释,对你我没有任何影响,不是吗?”

    查夏一:………………

    她一时竟分不清他是过于直男听不懂她的暗示,还是真的不想听她的解释。

    就在她怔楞的几秒钟,陆斯晚已经毫不留情地转身。

    查夏一心里一急,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一把拽住陆斯晚的手腕:“陆斯晚,你听我说好不好?”

    她虽然急,可这话却仍说得轻轻柔柔,还带着几分楚楚可怜。若是其他男人,早就因为她这可怜巴巴讨好的模样,对她极尽温柔。

    可偏偏,陆斯晚却在她拉住他手腕那一秒,眉头蓦地拧紧。他回头,带着几分警告:“放手。”

    这不按常理发展的剧情让查夏一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不是,她从小因为一身牛奶般白皙的好皮肤,在同龄女生中占尽优势,上学时更是蝉联十几年校花称号。之后辗转于各路男人,又有哪个男人逃得过她的温柔乡?

    陆斯晚他真的审美异常吗??

    不等查夏一反应过来,陆斯晚余光扫到门口进来的一个身影,眼睛一亮,顿时扭头朝门口看去。

    苏眠没想到来健身房居然也能遇到熟人,她在入口处停住脚步,看了看两人,最后又把目光落在陆斯晚和查夏一牵住的手上。

    她眸光转向陆斯晚,嘲讽一笑,留给陆斯晚一个“你死了”的眼神,提着手中的健身包,转身就走。

    陆斯晚见苏眠离开,心脏一提,正要追上去,却想到查夏一还拽着他。

    他用力一挣,将她的双手甩开。想了想,觉得提着半罐可乐追人不方便,飞速将另只手的易拉罐往她手里一怼:“拿着。”

    说完,他便大步往外追去。

    查夏一看看空空如也,哦不,留下一罐可乐的双手,差点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一转身,蹬蹬蹬蹬往更衣室走。进了更衣室,又意识到手里居然还拿着陆斯晚喝了一半的可乐,气得用力往门口垃圾桶一扔。

    易拉罐与垃圾桶的碰撞声让她微微解气,查夏一从柜子中找出衣物。也不知想到些什么,又拿出手机打给陈嘉树。

    “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她语气不好,可陈嘉树对她却一贯耐心,这也是陈嘉树最让查夏一满意的一点——像条舔|狗一样,一切以她为中心。

    两人刚在一起时,查夏一也曾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对不起陈嘉树。可仔细想想,陈嘉树的一切都是她妈妈和她给的,他对她的付出难道不应该吗?况且陈嘉树自己都甘之若饴。

    更何况,她肤白貌美,少了陈嘉树一个,还有数不清的男人等着上位,只不过她都看不上罢了。再加上陈嘉树的出身,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

    劳改犯的儿子嘛……

    她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怎么算都是她向下兼容了吧。

    电话那头,陈嘉树语气轻柔:“一一,再给我点时间。”

    查夏一想起刚才陆斯晚追着林灼跑出去,一时之间,苏眠还是林灼,这个问题搅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查夏一语气更差:“这么点事你都干不好,你还能干成点什么呀?!”

    电话那头传来一瞬间的沉默。

    查夏一反应过来,又忍着气安抚:“你别多想,我只是太急了。”

    陈嘉树憋了半晌,说道:“一一,我真的想不明白,苏眠大概早就死在伯明翰了,你怎么又突然想起来打听她的消息?”

    查夏一脑中闪过林灼的脸,又想起陆斯晚对林灼的态度,不由一个激灵。

    “让你打听你就打听,到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让你打听了。”

    挂断电话后,查夏一坐在凳子上出了会儿神。

    那个林灼会是苏眠吗?

    不,不可能……林灼是美丽高贵的豪门千金,苏眠不过是个穷酸货车司机的女儿,还是个丑八怪。

    可是,想起与林灼的几次交集,她都能感觉到林灼对她有敌意,这又是怎么回事?

    查夏一握着手机,用力压抑住身体的颤抖,默默在心里祈祷

    ——希望苏眠已经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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