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隐没在厚厚的云层,城内的更夫敲打着梆子,“三更半夜,小心火烛!”那悠扬的声音伴随微凉的夜风绕着大街小巷传出城外。
城外一处荒郊里,白茫茫的雾气笼罩在这个静诡的树林里,淡淡的月光洒在幽暗的地面上,让这片树林更显得阴森可怖。
静悄悄的树林里突然出现一阵紧凑的脚步声,火把跳动着的火光映照着一张面目狰狞的脸,那个人背对着云层上的月亮,汗珠滴落,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些什么。
……
今日外头艳阳高照,赵伯琮睡得很好,一觉醒来已经是小食时间,满一周岁的孩子已经要开始吃辅食了。
赵伯琮显得很是兴奋,眼睛瞥见伯圭碗里的藕糊,啪啪拍着手,“藕糊糊!”
张氏笑了,“小淘气包,藕糊可不行,太粗了伤胃。”
赵伯琮歪着头想了想,又拍着手,“芝麻糊糊!”
伯圭脑海里浮现出香醇的芝麻,赶忙扔下手中的藕糊,争着说,“娘,我也要芝麻糊!”
“行了行了,两个讨债鬼,叫厨房弄些芝麻糊,两小碗就行,这东西金贵得很,顺便拿上些炊饼来。”张氏吩咐站在一旁的丫鬟。
庭院里放着一个很大的石磨,两个小厮小心翼翼地将一小袋芝麻放进石磨的凹槽,轮流推着石磨转,不多一会儿,芝麻就被磨成了芝麻粉;厨房里的丫鬟将芝麻粉拿走,又嘱咐他们将麦粒磨成面粉,厨房里的面粉不够用了。
他们应下,几人推着石磨走,过了一会儿,擦擦脸上的汗,将麸皮剔除干净,又将砕麦重新倒入石磨研磨起来,此时的面粉粗得不能叫面粉,只能叫砕麦,等两个小厮均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时,这面粉方研磨好。
赵伯琮看着这端上来所谓的炊饼,这不就是馒头么,你们管这叫炊饼?这馒头黯淡无光黄黑交织,表面布满了粗糙的小颗粒,一看就拉嗓子,以后得想办法改进石磨,他默默地低下头喝着碗里的芝麻糊,一口差点没吐出来,真难喝,赵伯琮在心里默默流泪。
正当伯圭呼啦呼啦香甜地喝着芝麻糊的时候,清晨就去办差的赵子偁紧锁眉头,和一同前来的衙役告别后,忧心忡忡地进院了,看见桌上的他们,只甩下一句,“夫人慢用,为夫去书房查些资料。”深色素面青衫的影子一闪身就关上了书房的门,快得让张氏莫名其妙。
衙役行了礼就要告退,张氏忙开口询问,“这位小兄弟且慢,可是府衙出了什么事?”
衙役拱拱手,叹了口气,“夫人有所不知,县令受上头指使到隔壁睦州考察地形去了,这办案一事就落到了赵县丞的头上,今儿个有个当地村民前来报案,说是自己哥哥被狼咬死,赵县丞一听就想着先让仵作验尸吧,可不曾想,那愚昧村民竟说被狼咬死是不祥之兆,已经将尸体火化了……”
正在喝着芝麻糊的赵伯琮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古代可不兴火葬,土葬水葬悬棺都有,就是火葬不可能,《孝经》中记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这乡野山林间,豺狼并不少见,豺狼伤人的事件并不少见,这个村民却说被狼咬死是不详之兆,还带有一丝急不可耐地意味火化尸体,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很显然,他爹赵子偁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苦于没有证据,一张花梨木大案上堆着各个朝代的案件,赵子偁呼啦啦翻阅着,又从右手边洋漆架上拿出悬挂着的狼毫毛笔细细做着标注,良久,将笔放到檀木架子上叹了口气,唉,一筹莫展。
算了,看看伯圭伯琮他们去,赵子偁推开门迎着阳光往院子另一头走去。
伯圭用完食,已经去自己房间写夫子留下的课业了。张氏和婆子们正在逗弄着伯琮,引导他扶着墙走路,要说这伯琮也是奇怪,早早就开口说话,走路却是和普通孩子一样,一周岁还在扶墙走,赵伯琮默默在心里说,那么早会走路干嘛,他只想叫人抱着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多舒服啊。
赵子偁伸手抱住赵伯琮,用胡子扎他的小脸,“我们小伯琮吃的什么呀?”
赵伯琮乖乖地回答,“芝麻!”
赵子偁笑了,“吃的芝麻啊,好吃吗?”
赵伯琮很给面子地点点头,“好次!”
一天时间一晃神儿就过去了,傍晚凉风习习,天边晚霞织成云锦的时候,赵家一大家子坐在圆桌上用食。
赵子偁跟张氏说起今日那案子,“源头村有个村民王青今日清晨前来报案,说是哥哥被山上的狼咬死了,要前来消籍,说是不详便将那尸体火化了。”
张氏蹙眉,“这豺狼伤人总是有的,倒是未曾听说还有不详这种说法。”
“是啊,所以我断定这个王青有问题,难就难在,这没有尸体无法判定是被豺狼所伤还是另有隐情,这案情就没办法发展下去。”
张氏安慰他,“别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别太忧心了。”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闲聊。
伯圭失手打翻净口用的茶碗,那茶水顺着桌子蜿蜒到赵伯琮这边,赵子偁放下案件,瞪着伯圭,教训道,“总是这般冒冒失失!”张氏忙从丫鬟端着的铜盆里拿出帕子,拧干净给伯圭擦着浸湿的衣襟。
赵伯琮出神地望着桌子上蜿蜒的茶水,电光火石间脑中灵光一现,电光火石间隐隐抓住了什么,原来如此!
第二天大食,赵伯琮吵着要吃烧鸡,“烧鸡,烧鸡!肥的!”摊在地上打滚,他心里自动屏蔽这个画面,太丢人了,这么大人了还在地上打滚,不过为了提示他爹,都是值得的。
张氏拗不过他,只好叫小厨房做了烧鸡端上来,赵伯琮趁着一大家子还没反应过来,踩着椅子一把抓住烧鸡就往院子里溜去,快得跟阵风似的。
赵子偁勃然大怒,“小儿顽皮,铺张浪费,不分尊卑!”气得拂袖而去,拎着枝条就大跨步去了院子。
张氏刚想追出去,伯圭这边却被爹的严厉语气吓得哇哇大哭,只好留下来哄伯圭,至于孩子他爹和伯琮,且随他去吧,小孩子总是要挨训的。
赵子偁一把揪住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赵伯琮,“伯琮,你太不听话了!”
赵伯琮手里抓着摇摇欲坠的烧鸡,见势不妙,忙指着地上的一滩油渍,装作开心地大喊,“爹!看!看!”
赵子偁扫了地面一眼,一滩乱七八糟,也不知这孩子从哪抓了把芝麻洒在油渍上面,大概是学那厨娘洒芝麻吧,到底是个孩子,他无奈地摇头,瞧着小伯琮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心头不由软下来,丢下树枝,蹲下身准备和他说教。
赵伯琮紧紧盯着自家爹,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见状心凉了半截,不甘心地用油乎乎的小手拽着赵子偁,手依旧在地上指着,“芝麻!画画!画画!”
他好笑地掏出手帕擦干净小伯琮油腻腻的小手,敷衍着,“我们伯琮好生厉害啊……”眼睛不经意地瞥向地面上的“芝麻人”,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猛地一下站起身,差点将赵伯琮带摔倒,他低头看向赵伯琮,赵伯琮眨巴着眼睛,眼睛里似乎还冒着对他忽然起身的不解。
赵子偁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弯下腰将赵伯琮抱在怀里抛上抛下,吓得他直叫唤,“伯琮可真是爹的小智囊呢!”
他笑呵呵地将赵伯琮抛在半空,“伯琮会飞喽,呼唔~呼唔~”赵伯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好自己的便宜爹够聪明。
第二天天未亮,几颗星星还挂在空中的时候,赵子偁就带着一帮衙役出其不意地来到那个报案村民的住所处搜查。
那个叫王青的村民双手不知该往哪放,一双眼睛瞄来瞄去,透露着一丝恐惧的意味,两条腿哆哆嗦嗦地几乎站不稳,却依旧阻拦他们,“这,青天大老爷,草民家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你们这样搜查民宅不好吧?”
随赵子偁前来的衙役冷笑一声,“好与不好,也得等咱们搜过了再说,兄弟们,搜!”一时间翻箱倒柜,赵子偁一直观望着王青,王青在这探索的目光中如坐针毡,芒刺在背,赵子偁心下暗自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衙役们竟然在他床底下搜出了一截染满鲜血的长矛来,赵子偁将其哐当一声扔在王青面前,王青额头冒着冷汗,突然就地打滚,鬼哭狼嚎,“快来人啊,这狗官冤枉人哪,我一小民哪里敢杀人!更何况那还是我亲哥哥啊!”
乡里乡亲早在府衙来村里的时候,就已经在围墙外面将王青家围得水泄不通,听闻此言,不由赞同点头。
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声音,“你们这些当官儿的,除了欺压百姓,还会干什么!”
此言一出,不少人纷纷附和,“对,这王青是我李婶儿看着长大的,他就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别想冤枉好人!”
“对!别想冤枉好人!”
衙役们为难地看着虎视眈眈的村民们,不由有些头疼,求助地看向赵子偁,“县丞大人,您看这?”
赵子偁看着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冷笑一声,“来人,上芝麻!”
一句话让围观的村民丈二摸不着头脑,芝麻?上芝麻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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