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卿广先生

小说:我有一个科技王朝 作者:万渡
    今日一大清早,赵伯琮就跳下床榻,阿闲一直守在门外双手抓在一起头一点一点的,看起来有些疲倦,听闻响声猛然惊醒,心里懊恼了一下,连忙去安排伺候伯琮小少爷洗漱、用茶,等到了出门的时候,因着天冷,给赵伯琮添了一件厚厚的皮毛大披风。

    赵伯琮被人领着穿过弯曲的回廊来到正中间的庭院,冬日的清晨总是起雾,屋檐底下白蒙蒙的,院子里被夜露浸湿的泥土微微结了白霜。

    进屋后脱了披风递给一旁伺候的阿闲,屋子里焚着淡淡的熏香,赵子偁和一个身着布衣长衫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在椅子上,赵子偁见赵伯琮到了,不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伯琮,快来见过卿广先生。”

    这位客人虽然身着布衣长衫,但衣衫一尘不染,举止气度高雅不凡,赵伯琮心下有些了然,这应该就是自己的教习先生了,他等过了年就已五岁,早在几个月前,他爹就谋划着给他请个先生了。

    赵伯琮规规矩矩地弯腰,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卿广先生。”

    卿广先生见他一个孩童举止有度,强行模仿大人,好笑之下又有些惊奇,“小公子倒是有礼,可曾,读过什么书?”

    赵子偁笑着指指赵伯琮,“他哪曾读过什么书啊,不过开嗓时教了诗经,大些时候跟着他兄长一起念了些论语罢了。”

    “论语?”卿广先生看着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的小伯琮,心下起了逗弄之心,有心试探他,“小公子觉得论语里面哪句话最好呢?”

    赵伯琮望着卿广先生,歪着头想了想,“父亲曾说,人之知识,若登梯然,进一级,则所见愈广。【1】卿广先生又何必问我觉得哪句最好呢?”

    卿广先生更加惊讶,这当真是一个五岁孩童吗?正待继续试探,不曾想,这小公子倒是率先开口了。

    “我虽然无法选出最好的那句,但卿广先生定是觉得‘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2】这句最好。”

    卿广先生身上的粗布麻衣也遮盖不住他那一身气势,可想而知,必定是个远离朝堂隐于山野的大儒,在太平盛世,国泰民安时便施展抱负,在暗潮涌动,奸佞当道时就明哲保身;这个理念必定是他所遵循的。

    这样的人进退自如,盛世时能出人头地,乱世时能安身立命,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卿广闻言大惊,收回试探的玩笑心思,深深地望着赵伯琮黑溜溜的眼睛,像是打量一个成年人,沉默良久,摆手对捋着胡须的赵子偁说道,“赵县丞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赵子偁哈哈大笑,“伯琮从小就比他哥哥聪慧些。”

    自那日以后,赵伯琮便跟着卿广先生学习,学习的东西并不拘泥于四书五经,从史记、汉书诗赋到天文、数学、医药、音乐,都有所涉猎。

    偶有一日,卿广先生正给伯琮讲史,从五岁的伯琮口中听到一句感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卿广先生猛然愣在当场,神情立刻变得无比郑重,深深望着伯琮摇头晃脑背诵诗赋的小背影,手上拿着史书低下头沉思。

    自此,赵伯琮的教学课程多了权谋纵横术。

    赵伯琮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一句元朝张养浩的名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他还以为卿广先生本来就是如此安排的。

    很快这一年又要过去,年关将至,传承了悠久岁月,辞旧迎新的各种习俗也在秀州城热火朝天地展开着。

    大街小巷每门每户都在门上换上崭新的桃符,清洁神龛、厨灶,祭祀牛鬼蛇神,爆竹驱傩,好不热闹,长街上的小孩子追逐打闹,交换自家做的消夜果。

    趁着元旦未至,赵府也早早就开始准备祭祖之事。

    赵子偁他们家虽然只是小小的县丞之家,但往上追溯,一家之主的赵子偁是英国公赵惟宪的玄孙,太,祖赵匡胤的六世孙,所以祭祖之事,即使家中是小门小户也作不得马虎。

    一大清早,睡眼惺忪的赵伯琮就被阿闲着急忙慌地拉起来,“少爷你快点吧,老爷都在等着了,祭祖可是大事,您可别耽误了!”

    “知道了知道了。”赵伯琮从床上跳下来,洗漱完毕,胡囹吞了些茶点,披上那件厚绒毛披风匆匆往家中偏殿的祠堂赶去。

    祠堂里只有爹一人,他奇怪地上前询问,“爹,娘怎么没来?”赵伯圭抢着回答,“身为女子是不能进祠堂的。”赵子偁点头,“伯圭说的没错,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更何况张氏算不得咱们赵家人,普天之下就没有女子入祠堂的离谱事儿。”

    赵伯琮呆愣半晌,心头无端起了一层悲凉,母亲操持中馈,生儿育女,在爹的眼里,竟是只得到一句算不得赵家人吗……

    如果,他没有穿成男儿,而是作为女儿在这个家中生存,此时此刻,是否也会和张氏一样,站在门口吹着瑟瑟的寒风,恭恭敬敬地等爹和伯圭出来?

    几案上摆满了五谷和牛羊肉,正中间摆着香炉和烛火,赵子偁跪在蒲团上行了大礼,将手中的颂词念完以后就将其放入蒲团边的火盆里烧掉了。

    又招呼伯圭和伯琮同自己一同跪下行礼,“庚戌暖冬,节序清明,惠风和畅。世孙子偁谨备清酌庶馐,祭拜先祖。”

    说罢起身烧了三炷香,“还望□□在上,保佑不肖子孙赵伯圭赵伯琮。” 说罢示意伯圭和赵伯琮行五体礼。

    赵伯琮跪在冰冷的蒲团上,叩头行礼时却是快要压不住自己的愤怒与悲凉,母亲张氏此时还理所当然地站在门外吹着寒风,他也并不是心疼张氏吹冷风。

    他只是,觉得遗憾,遗憾这个时代对女子太过苛刻,他也生气,气张氏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当额头碰到冰凉的地面时,赵伯琮的怒火又陡然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心头升起的无奈,这并不能怪张氏。

    赵伯琮的眼泪滴到蒲团上迅速被吸收,抬起头时,赵伯琮已经满眼平静,望着面前的香火案几,还好,还好他在这个朝代是他,不是她。

    他不受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束缚,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他想做之事,他完全可以依靠现代的知识改变这个时代,女性地位他要,交通、水利、民生,他赵伯琮也要!

    此时的赵伯琮,满心满眼都充满了斗志,完全不考虑蝴蝶效应,他也不想考虑,既然上天让他来这一遭,必定有其深意。

    从祠堂出来之后,赵伯琮又是那个乖乖的伯琮,谁也不知道刚刚他的心里经历了怎样的翻江倒海。

    “母亲。”赵伯琮淡淡地扫向张氏,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站在外面的张氏奇怪地看了一眼先出来的伯琮,这孩子瞧着怎么稳重了许多,后头的赵子偁也出来了,张氏来不及细想,忙上前将手中一直拿着的皮毛披风给他披上。

    今夜过后就是元旦,按照惯例,今夜是要守岁的,长街上数不尽的灯笼将天照得宛如白昼,一家人坐在堂前点着蜡烛闲聊,旁边是两个暖榻,用来防止年幼的伯圭伯琮守不住夜,困倦的时候可以歇息。

    “伯琮,你还吃蜜角吗?”十岁的伯圭已经可以算是个小大人了,还馋吃食,赵伯琮无奈地将手中的蜜角递给他,“给哥哥吃!”

    这小孩子眼巴巴望着,他实在招架不住啊,伯圭喜笑颜开,一口就将蜜角吞了个干净。

    夜已深,外头长街上依旧挂着数不尽的灯笼,喧闹声却是降了下来,回归夜晚的平静。

    伯圭早就支撑不住,在暖榻上睡上了,赵伯琮的眼皮子也在打架,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匆匆忙忙来到府中,压着声音:

    “圣上改年号了!”

    一句话将赵伯琮惊醒,开门时带起一阵寒风,他将自己身上的被子紧了紧,瞪大眼睛仔细瞧着堂中。

    摇曳的烛火在赵子偁和张氏脸上跳跃着,显得有些阴森恐怖,衙役让赵子偁早做准备后就匆匆离去,他还要去通知其他人。

    张氏起身将灌风的门关上,铺着织帛的小圆桌上,烛火被关门带起的冷风吹得摇摆不定,最终还是熄灭了,堂内陷入一片黑暗。

    赵子偁站起来将蜡烛重新点燃,堂内又重新摇摆着暖黄色的烛光,张氏忍不住开口,“这改年号,必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也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秀州城。”

    赵子偁沉默,喝了一口茶盏中早已冷却的茶,叹了口气。

    张氏小心地瞧着他的脸色,迟疑开口,“要不,咱们差人去都城找庆国公打听打听?”

    赵子偁当即沉下脸,低声呵斥,“说了多少遍,不要提他!谁不知道这庆国公府父不父,子不子,臣不臣!里头的腌臜事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赵伯琮来了精神,嗯?这看样子,便宜爹跟这劳什子庆国公府有故事嘛。

    烛光将赵子偁和张氏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张氏还是忍不住,“他毕竟是你爹,父子哪有隔夜仇……”

    赵子偁眼看就要发火,顾及两个小儿还在沉睡,压住火气低声喝道,“他有那继子就行了,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小小县丞!咳……咳”

    张氏见他气得咳嗽,忙站起来给他顺气,轻轻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不提便罢,你别气着自个儿身体。”

    装睡的赵伯琮被这个巨大信息量冲击地不轻,原来自己还是个宗室后人啊。

    第二天,举国上下都知道了年号改为绍兴,河畔两家的窗户支棱着,上面用线挂着腊肉和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竹篮子,此时他们一边收着腊肉,一边闲聊,仔细一听,都是在说改年号这事,长街上也到处是议论纷纷。

    注:【1】人之知识,若登梯然,进一级,则所见愈广。  --陆九渊

    【2】《论语》: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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