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伍

    轻轻的、有什么跟着微凉的夜风一起,飘过来了。

    由血鬼术制造的冰被精心雕成一朵玫瑰,保持着盛放的姿态,就这么从少女的羽织上滑落、被少女接住,些许的冰冷寒气弥留在滑落的轨迹上,令人心惊。

    然而,它那副安静的姿态没有维持多久。只一瞬接住了滑落的冰玫瑰又在下一秒将它抛出的少女从刀鞘中拔出日轮刀指向某处,那朵被受赠之人抛弃的冰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再一次落入了谁的手中。

    “真是无情啊,灶门炭子小姐。”

    咔哒一声,脆弱的花茎粉碎,它的死亡讯息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两度惨遭抛弃的冰花如同折断了羽翼的鸟儿,残缺的身躯落在地上,发出甚至于刺耳的声音。

    而炭子没有丝毫悠闲的心情与出现的鬼玩耍。

    虽说鬼舞辻无惨非常棘手,但他的上弦之鬼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若是没有鬼舞辻无惨的诅咒,恐怕上弦前三位联手就能直接成功反叛了。

    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鬼拿着一对金色的铁扇,其中一把展开,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一只七彩的眼睛,刻有“上弦”两字,细细打量着炭子。

    “——童磨。”

    炭子将刀刃对准上弦之贰,打磨得极为光滑的刀面照出束着马尾的剑士的脸。

    展开的铁扇连同偶然闪出的、某只他不能窥视的鬼的记忆一起收起。童磨强行压下不属于他的恐惧,用笑容掩饰在他身上的异常,视线落在地上的那只已经无用的冰玫瑰,明明是遗憾的语气,炭子却能轻而易举听出背后冷淡的意味:

    “唉,这可是我用血鬼术做的哦。都为了炭子把血鬼术运用在这种领域了,炭子却还是那么冷淡。”

    炭子有一种微妙的、被什么剧毒的生物轻轻咬了一口的不妙感。这令她打起了先前百倍的警惕。

    她刚刚注意到了这只鬼的身躯颤抖了一下,非常、非常细微的动作,要是她稍微分神,根本不会发现。

    炭子知道鬼舞辻无惨深处恐惧着继国缘一的记忆会影响到他手下的鬼,但颤抖只是再一次证实这点。让她感受到不适的是另一个原因。

    全身的毛孔都叫嚣着要告诉她,那家伙接下来一定会说出什么特别出乎她意料、又迫使她必须重视、绝对不能坐视不管的事情。

    她沉默着,却蓄势待发。

    她没与童磨交过手,但上弦之贰实力不俗,所以不太敢轻举妄动。

    童磨见她的态度没有半点缓和,也不甚在意。血鬼术再度施展,冰组成的板凳构造十分简单,如果不是他的装束,炭子也不会想到他是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就这么随意做了把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凳子,着实不是他的作风……

    “啊、啊,果然在外面一点都不方便,什么都没有。”

    童磨坐在冰凳上,翘起腿。

    串联起之前的一系列疑点,随着童磨这句话出口,全部得到了解释。

    他,肯定是因为那个吧——

    “脑袋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记忆,还是蛮有意思的嘛。”

    童磨双手托着下巴,那双七彩的、在黑暗中放光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她,炭子看不清他的脸,还是在心底里时刻准备朝他的脖颈砍去。

    ……真是段孽缘。

    在听见了童磨那么说之后,炭子竟然还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与她世界的童磨,是在花街的那个时候遇到的。

    音柱小姐带着她的三个丈夫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在为此感到头疼的情况下被堕姬派去买东西,在返回的路上遇见了童磨。

    童磨当时笑眯眯地说,“哎呀,这就是堕姬在意的小姑娘啊。”

    虽然知道对方是鬼还要装作一无所知又天真做派的炭子,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和“吉原花魁的朋友”成为了“朋友”。

    炭子至今都把那段日子划为人生中最艰苦的阶段。是身心俱疲、各种程度的累。

    “在被……嗯……那个男孩子的名字想不起来了,总之,是在被那孩子、被男性的忍称作「继子」的那孩子,干净利落地砍断了脖颈后,「我」就死了。”童磨谈论起自己的死也是那副笑脸,他替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向炭子讲述死亡感想,“「我」在想,原来死是这种感觉啊,要是下地狱也能看见她的话那就好了——虽然不太能感同身受,死亡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呢。”

    “但是呢,见到炭子的时候,我忽然又改变了想法。”

    ——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

    这样的想法出现的瞬间,炭子便挥刀攻了过去。

    当初遇到童磨时,炭子才想起被她丢在脑后的、蝴蝶忍先生的忠告。

    ——是个非常讨人厌的家伙,女孩子更要离鬼渣远一些。

    由人渣演变而来的鬼渣。

    蝴蝶忍先生笑着补充说,即使是做人的时候他也是个人渣。

    所以并不只是单纯意义上的替换词而已。

    炭子认为这个形容简直是精华中的精华,精辟到没有第二个形容词可以媲美。

    “连话都不听完,真是调皮的孩子。”童磨虽无吃人之意,但炭子的实力不得不让他认真对待起这场战斗,只是一直没有还击,一味地闪避。

    战斗不过刚刚开始,铁扇和日轮刀已经交锋了好几个回合。除了乒乒乓乓近乎打铁的声音外,还有人在迅速靠近这里。

    “灶——门——炭——子——!!”

    怒吼式喊名法,炭子轻易辨别出来者是不死川实弥。

    要顶住两位柱水准的剑士的攻击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童磨还没打算让自己受伤。他此处前来只不过是看一眼人罢了,才不想弄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本来还想再和炭子玩一会的,但是没办法啊,有人来捣乱就没意思了。”

    童磨手上的两把铁扇同时展开。

    ——血鬼术·冻云!

    如同云霭一般的冰晶散在空气中,不仅炭子的视线受到阻挡,连前行的道路都被封住了。

    知道这次是无功而返的炭子极速退后,收起刀,静静地看着云霭某处。是童磨逃离的方向。

    ……所以,童磨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炭子在想这个。

    接着很快,听见战斗声响的风柱来了。

    “喂,你刚刚在和谁战斗?”不死川实弥皱眉,眼前几乎布满全场的云霭证明了这是非常强大的鬼使出的血鬼术,“还有,会日之呼吸就那么了不起吗?”

    炭子:“……啊?不、其实——”

    “自己一个人面对那样强大的鬼,上次和炎柱联手也只是侥幸没有受到重伤,你到底有没有分寸?!”不死川实弥按着炭子的肩膀,没有给她开口辩解的机会,“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要上去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吗?!”

    “可是,哪怕是献上生命,斩杀鬼不也是……”在不死川实弥近乎实质化能造成伤害的目光下,炭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况且他是上弦,杀了的话不是更好么……”

    明明女性风柱还没有那么凶的!

    然而炭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戴了多少厚的滤镜才去看的风柱小姐。

    “哈?上弦?你,胆子倒是不小啊。”不死川实弥的声音忽然又降了下来,“主公大人这么看重你,稍微给我有点自觉啊。你的性命之前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可主公大人还需要你。”

    “对、对不起!非常抱歉!但是……但是如果是童磨的话,我尚且还有自信……我有在考虑自身的安危!要是其他的上弦之鬼我就不会这样做了!”炭子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童、磨……?”不死川实弥又发现了什么,“看来你和他已经很友、好地交流过了吧?”

    他重点强调了友好一词。

    说了不该说的话的炭子:“……对不起。”

    她早就该把自己的嘴给封了。

    “不过,不死川先生怎么会在这里?”炭子这才想起来她原本想问什么,“是战斗太大声了吗?”

    “不是。”风柱冷哼一声,“你出去太久了,怕出什么意外,我就出来找你了。”

    说完,仿佛要撇清关系似的,他又说了一句:“别想太多,是有人托我来的。”

    炭子:“……哦。”

    *

    炭子回到鬼杀队驻地,直到躺下了,还在想童磨留下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在返回的路上试图询问风柱,被他一个眼神又凶了回去。但炭子不是会被这点挫折轻易打倒的人,稍微凑近不死川实弥一些,抢在他开口前提问。结果先是受到风柱的一番嘲笑,然后他想了一会,语气不耐烦地说不知道,可能是讨厌你的意思。

    炭子一听他就是在胡扯,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先试着想明白,大不了就是明天去问别人。

    童磨可能并不知道他离别的一句话会让炭子想破头都要明白其中的深意,更不知道她还可能把这句话当作是宣战感言。

    ……或许是受猗窝座的影响。

    不过,上弦之贰没有说谎。

    ——见到炭子的时候,久违地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扑通扑通的、是仿佛就要跳出胸腔般的激烈。

    童磨说他很期待下次会面。

    炭子只想再也不见,要是他直接死在那就更好了。

    ……虽说最终被他逃走了,但这件事还是交给蝴蝶忍,让她手刃仇敌、亲自报仇。

    炭子在朦胧间把被子拉得紧了些,迷迷糊糊地想着。

    童磨总不可能是喜欢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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