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安德鲁等人一直知道，这个宇宙太大，哪怕人类发现了彼此，在这个无垠的环境中不在孤单，但是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星球都有着自己的文化底蕴，一些古老的星球的人必定会有着不一样的习性。

    地球是自治星，来之前他们就做好了这个星球上的人也许观念上、行为上和他们不一样的准备。

    然而这个准备里，显然没有“不把现代科技当一回事儿，全心全意准备历史”囊括进去。

    按照他们一开始的想法，这个星球的人也许学得偏一点——比如不迷恋热血的机甲对战，喜欢图木结构房屋设计等等——但是好歹是跟着联邦的大环境发展来的，然而来到地球没几天，这个星球的人就让他们在华夏直接学到了一个成语：不可置信。

    散会之后，安德鲁一行人开了个紧急会议，他们联系了分去中小学的教师，先是彼此说了说彼此看到的事情。

    他们连接了多线，几个视频里不同的人在表达着各自的愤怒。听完他们说的话，安德鲁等人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这个所谓的“故宫千岁生日全球预热期”并不是指所有的华夏大学都参与其中，这个“狂欢”囊括了华夏的所有人，上至百岁老人下至懵懂孩童，都将为此做准备。

    “他们能将几亿人都塞进那个什么城吗？”年轻人不可置信地叫嚷着，“不说那什么城，就说它所在的‘首都区’都塞不下这么多人，到时候还不是要上全息看直播！”

    瞧瞧他们刚刚在礼堂听到了什么，小学的开学典礼，校长郑重其事地表示接下去三年，地球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这个所谓的“故宫”的两千岁生日，鼓励学生们多接触、多学习、多研究，整个开学典礼，没有对广袤星际的展望，没有对热门机甲的宣传，只有对过去的回顾——要知道少学的孩子才几岁啊，正是星际知识启蒙的关键，结果他们要耽搁3个地球年——换算成联邦标准时间也是很长的日期啊！

    分去小学和中学的多是年轻人和老年人，前者年轻气盛，一腔热血都拿来贡献给了自己的学业，后者大半辈子都和学术打交道，对于师者，最骄傲的事情莫过于为懵懂的孩子指引前进的道路，他们愿意毫无保留把自己的一切教于他们，愿意和他们共同探索人类至今没能找到答案的谜题，愿意为这些孩子奉献一切，让这些孩子能开发出更利于人类的科技。

    然！而！

    当这些孩子只看得到过去，不展望未来的时候，他们不就毫无用武之地了吗？

    安德鲁教授的脸色十分难看，不仅仅是对这个学校不满，更是因为教导孩子们注意过往历史的不是这个学校的其他老师，而是他曾经无比看好的骆清逸。

    比看见一个天才泯然众人还要让人痛心和愤怒的是这个天才自己不学好，自甘堕落，误人子弟！

    “而且教授您发现了吗，”一位教授皱着眉，“他们在大一就给学生们布置作业，这里可是华夏最好的一所大学，这里对学术的要求极为严格，可以想象这些课业需要很多的时间去研究，也就是说华夏确实意在培养他们对知识的汲取，可是这些事情，全都和机甲系没有任何关系。”所谓的大一就要开始准备论文，这些都和机甲系——甚至新科技沾边的专业——没有关系。

    他们来到地球没多久，现在下定论也许有点以偏概全，但是在坐的谁没有个火眼金睛，擅长分析，光是他们看到的、同事转述的，他们就能暂时得出一个十分不乐观的结论：在地球，联邦的所有科技都被冷落了一般，虽然他们看过机甲系下拨的经费，可以说待遇很好，可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被全校师生看重的“过去”，科技专业简直就是后娘养的，得不到应有的重视。

    “从明天开始，慎重对待这些学生，我们一定要好好教，专心地教，一定要把这个不良现象纠正，如果人手不足，我会打报告申请调更多的老师过来。”安德鲁咬牙切齿，难怪校长甘心放权，难怪华夏这一群人都不在意他们是不是来夺权的，人家根本没把他们的到来当一回事，他们要接受的机甲专业及联邦语专业在这儿就是个冷门专业，也许在华夏人眼里，他们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且不说安德鲁教授针对这件事做的种种安排是如何，转到骆清逸这一头，开学典礼之后按照惯例各回各院系，文史学院的人多，干脆就留在了礼堂里，大伙儿集中到了前排，骆清逸还站在台上。

    他先看了后座几个老生一眼，十分嫌弃地点了名：“毕业申请怎么还没交上来，文史系的学生年年多过机甲系，这几年学院都装不下人了要征用机甲系的研究室了，就是你们这群懒鬼不肯毕业。”

    这话说得可就冤枉人了，机甲系每年的新生不足文史系的三分之一，那边也有二次大学考试通过了却迟迟不肯毕业的学生，怎么就能拿毕业的事情找他们开刀了？

    老生一个喊得比一个冤枉：“院长，我才入学第5年，二次大学考试科目都没考完，怎么申请毕业。”

    自治区所有的大学6年制，毕业后有3年的空窗期专心考第二大学，这3年，不怎么机智的同学大多是要请老师补课的，第十年就要办理学籍转移、自治星学生二次大学申请等等，所以五个自治星的大学都是10年封顶，到了第十年，要么去第二大学，要么毕业离校，不能享受联邦的大学生入学年龄为20-50的待遇。

    然而基本上文史系的学生没几个不是拖到十年期满才毕业的，如果安德鲁教授在这儿呆得久了，他们就会发现另一个让他们瞠目解释的华夏大学现象——无论哪个专业的学生，如果能早早完成本专业的学院，有百分之六十的人会蹭几年华夏文史学院的课再申请毕业。

    萧平在一旁拆他的台：“你自己当年都是被赶走的，现在好意思说这些小可爱。”

    一群学生笑成一团，骆清逸指着他们愤怒地反问：“他们哪有我当年可爱。”

    这下学生可不乐意了，纷纷反驳：“我们怎么就不可爱了，那么贴心，那么懂事！放眼全联邦哪个学校哪个学院有我们苦逼，上了大学还来个暑假作业，最重要的是我们还按时完成了。”

    “这点可比你们家院长好。”萧平在一旁拖长了声音，“他当年可没按时完成过暑假作业。”

    “一边去。”骆清逸怒道，“我们那会儿哪来的暑假作业。”

    “感情这是院长你入职之后特地定下来折磨我们的。”

    “阴险啊阴险，残忍啊残忍。”

    “乖乖完成作业的我们难道不可爱吗！”

    “当然可爱了。”萧平十分宠爱这群学生们，他甚至坐到这群人的中间，自己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却一副长者的样子，语气和蔼地道，“如果能听话点不惹事就更可爱了。”

    骆清逸用鼻子哼了声，鉴于萧平总算扯到了重点，便不与他追究了。

    学生们闻弦歌而知雅意，很快明白了萧平为什么要他们“听话”：“和新来的几位教授有关？”

    “是。”几位留着开会的教授此刻都聚了过来，骆清逸沉下了脸，神情有些凝重，“我给你们打好预防针，给我把‘尊师重道’四个字好好刻在你们的脑海内，睡前念十遍醒来念十遍，任何时候都不能生事，如果你们的意见和教授的看法产生了冲突，尽可能和对方告别，别说下去，受了委屈找老师会吗，这可是咱们的优良传统，老师来给你们解决，但是你们自己就不行，你们还小呢，没权利自己解决这些，明白吗。”

    “咱们这个专业原本就是全联邦独有的一份，除了地球，没有哪个星球的人接触过这个专业，人家不理解是正常的，看法和我们不同也是正常的，日后你们进入第二大学，你们会遇见更多在听到你们的第一专业的时候懵逼地看着你们的人，你们会看到更多在听到你们第一专业的时候都觉得你们可惜了的老师。因为人家不理解，没接触过，所以你们不要强迫人家，如今就当你们提前体验第二大学中会有的待遇了，你们得沉住气。”

    “让别人认同我们的最好办法不是我们的长篇大论，而是我们如何把这些以他们能理解的方式展示在他们面前，如果你们觉得你们做不到，就别轻易和别人产生争执。”

    学生们狠狠地点头。

    萧平随手揉乱了隔壁一男生的头发：“做得到才是小可爱，做不到就是小傻瓜了。”

    “教授！我等会还要去约会！！”

    “哟，有前途。”萧平看了眼，发现这人面生得很，乐了，“你一大一新生居然有对象了，你让你那些学长学姐怎么办。”

    男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紧张地整理自己的发型。

    “有事就去忙吧，你们把话记着就行，散会吧。”

    话音才落下没几秒，已经有人奔到门口了。

    坐在中间的想出去现在也没办法，便笑嘻嘻地坐在原地，冲着骆清逸挤眉弄眼：“院长，这位帅哥是谁呀，刚刚校长没介绍，不是专家团队的也不是新来的教师吧，难不成……”嘿嘿嘿，他们院长原来谈个恋爱也能和对象如胶似漆地不愿意分开……

    “想什么呢，这是我找来的兵哥，专门监督你们以后上课用的，看看你们能不能把我的话听进脑海里面，要是犯了错，他就把你们关进小黑屋里写检讨书，人家兵哥超凶的。”骆清逸一脸正经地对那几个学生说道。

    “……”超凶的兵哥很想告诉雇主，他虽然才到地球没几天，但是他的智脑开启了翻译……但是他本就是个闷罐子，骆清逸拿他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是不想让他过于瞩目，便只能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这个我作证啊他超凶的，我今天还是被他拎下车的，你们赶紧忙你们的去，带学弟学妹认路了吗，为人家安排好宿舍了吗，让学弟学妹感受到新家庭的温暖了吗，没做到赶紧去做，不然强制毕业了解一下。”萧平十分嫌弃地推了推笑成一团的学生，好不容易等这群人都散去了，大伙儿才松了口气。

    “行了我也去忙了啊。”萧平伸了个懒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

    “你不跟我回去啊？”

    “哥去约会，约会，懂吗。”他摆摆手，嘚瑟地走了。

    “啧，上一次他谈恋爱的时候都没见粘成这样”骆清逸十分嫌弃他，转头拉着卫煊往外走，“走走走，时间还早，我们去找几本书。”

    虽然现在大多数人都用电子书，可是学校的课业还是有实体书存在的，电子书还只能一本一本地看，实体书则能好几本摊开来随时查阅。

    骆清逸和卫煊来了书店，他也不着急找自己的书，而是先拖着卫煊去了文学区：“说开小灶咱们就开小灶，单靠课堂上的教学你最多能听、说、写，但是我可是要求你连意思也要弄明白，所以呀你得多看几本书。”

    卫煊“嗯”了一声，看了眼他拿书的架势，默默地拽了架小推车。

    车里的书本在迅速叠加。

    卫煊的脸色有些难看。

    联邦语的辅助资料都不带这样多……

    这个时候，骆清逸拿了最后三本书笑道：“行了，这三本书是你的。”

    “……”

    他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正准备乖乖跟着骆清逸去结账，却发现骆清逸含笑看着他，还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你……”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是骆清逸故意开玩笑呢。

    “别担心，身为一个老师，我是很照顾学生的，不会施以题海战术的。”刚刚还被学生控诉上了大学还给人家布置暑假作业的代院长睁着眼睛说瞎话。

    卫煊总算明白为什么一礼堂的年轻人对他又爱又恨了。

    这人看着胆小谨慎，却又热心善良，他是真的把母亲的话听了进去，这几天想方设法以各种方式和自己拉进关系。

    “看来我得感谢你给我的工作减压。”卫煊低声道，“也许我能做些什么报答你。”

    “帮我扛着这堆书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啦。”骆清逸神色轻松，一边将书的书码扫向自动扫码器，一边指挥他往往另一边站着，好随手将扫好码的书叠到他的手上。

    卫煊不疑有他，从骆清逸身后绕了小半圈，伸手接过已经叠了两三层的书堆，这一堆书只能看到最上层的那一本，都是华夏文字排版的书籍，卫煊看不懂，智脑只翻译语音，不会当场翻译文字，如果不是卫煊不经意看了眼自动扫码机的屏幕列表，在华夏文、联邦文字双语排版中看到了一本意思和机甲有关的书，他也不会觉得骆清逸让他绕背有什么不对。

    卫煊的心头涌上一丝疑惑。

    骆清逸买了本和机甲有关的书，可是他自己学的是生物学，而且骆清逸从首都星毕业之后从事的是教学，他教学的内容也和机甲不沾边，平日里想看看有关机甲的信息，上网就好了。

    骆清逸几分钟之前还说，纸质版便于研究的时候随手翻开记录部分……他毕业这么久，需要做什么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