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咳……”
“你醒了！”听到动静，言格非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被手臂压的满是黑星的眼睛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嗯。”艰难的扯了下嘴角，李言旭很想对他笑笑，因为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那人刚才压抑着呜咽的样子，“男朋友，我饿了。”
“好，先别动，我去找医生，然后给你买吃的。”适应了眼前的光，那人疲惫的样子就立刻跌落在言格非的眼里，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他便转身离开了。
“吧嗒——”门锁落上，李言旭紧握的拳头也慢慢松开，掌心里的指印十分明显，如果他体力允许，想必那指印下落之处必然是一片猩红吧。
李言旭颓然的闭上眼睛，浑身上下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随着那人的离开又被全部抽空了。他知道刚才那个温柔的给他擦拭身体的人是他的男朋友；也清楚在他耳边呢喃的人正是言格非；那个无奈的，只能坐在那里遮住自己全部的光默默颤抖的人，是他的男朋友，言格非。
就是因为明白，他的心才像被一把绣花针扎过一样，一跳一跳地尖锐的疼。他无法将那两种形象融合在同一张脸上，也就不能想象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生出那样一种人格。他不清楚自己能为他做什么，只知道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和废物没什么区别。
他恳求，他祈祷，他希望这一切还有另一种可能。比如，都是假的，他在骗自己，他没有第二人格，没有杀人，哪怕是他的第二人格没有杀人也行！
他永远记得言格非面对嫌疑人的敏感和平和，面对犯罪分子的镇定和不惧，他还记得他说过“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只有懦夫才选择用极端的行为粉饰太平。”
他从不与人计较，却也不轻易和人谈笑，局里人都说他只是看着脾气好，实则很难相处。可李言旭明白，他想对所有人好，只是他一个人惯了。他不懂的讨好，也不屑于迎合，所以他没有脾气也没有笑脸，可他会帮他洗衣服，会在他加班的时候给他留饭，会带着他在张所眼皮子底下溜号。
哪怕只跟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睡过五个小时，就算是一个在卧室一个在客厅，李言旭对他也有种说不出的信任和亲切，正因为这种没来由的好感，他才会在这个不算太熟的室友的帮助下，顺利转正。
那天，他们按照言格非的提议在隔天下午五点找到酒吧老板问讯。
“警察先生，我会事无巨细的有问必答，请您收敛一下脾气，我们好好合作。”酒吧老板谈吐优雅，一副“我绝对配合，请您别激动”的样子，让火爆脾气的警官立刻哑火了。
审了好久，问了很多，除了那句“我知道她喜欢我，可我没往那方面想过。”跟案件转十八个弯才有那么一丢丢关联之外，他的说辞，和案件没有任何关系。
店，是他新盘的，死者是他的员工，却也只是员工，那个介入死者感情的第三者仅是他的一名暗恋者，连追求者都不算。
“她喜欢你还插足别人的感情，你就没有点别的想法？”眼前的人油盐不进，回答的滴水不漏，审问的小王警官马上就绷不住他的脾气了。
“嗯？”酒吧老板一愣，随即笑了，“警官先生，您这话说的有意思了，我对她一点感觉没有，她私生活怎样是她的自由，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就算我真的在意，杀他男朋友不就好了，牵扯无辜的人干什么。”
作案时间，动机，凶器什么都没有，警局只能放人，这个案子又走进了迷雾里。李言旭去倒水的时候正好遇到酒吧老板从审讯室出来，两人撞个正着，那人对他点了点头。
“哎，这人好像在哪见过。”一拍脑袋，他想起来那人正是之前他去调查时进去的那家酒吧的老板。
“哎，等——”刚一出声，李言旭就感觉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转头，言格非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怎么了言哥？”
“你叫他想说什么？”
“哦，我之前见过他，他就在案发现场后面的那条街开酒吧，想着问问什么情况。”
“他的审问结束了，没有实质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所以只能放人，叫他也没用。”
“哦，好。”冲他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李言旭接着说，“那我去接水了。”
“嗯。”
后来言格非说那个酒吧老板符合他的所有评估，可刑侦不是抽象的心理预测，它只讲究证据，没有证据的刑事案件，无法凭借一个测写来定别人的罪。
“我相信言哥，那个人就是凶手！”小李警官如是说道。
他言辞凿凿的把言格非也吓了一跳，虽然他清楚自己的测写没有问题，可那人盲目的信任，属实让人惊讶，而毫不意外的，他因为这个被他师傅骂了一顿。
李言旭记得很清楚，那次案件通过没日没夜的摸访排查牵扯出了一个涉及人口贩卖的□□组织，老大，便是那个道貌岸然的酒吧老板。
不知他是心大还是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被定罪，竟然堂而皇之的开着他的店，警察实施抓捕以后，他对涉黄行为供认不讳，却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参与人口贩卖，更不曾杀过人。
“你曾经有个女朋友，小慧，还记得吗？”小王警官说完之后，李言旭便十分配合的将一张照片推到了酒吧老板的眼前。
“是的，不过她和这件事有关系？”酒吧老板的笑容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有一瞬间的收敛，随后便恢复原状，直到看清照片上的人，他的笑容才完全结束，上嘴唇轻轻朝上挑了一下。
“不屑。”耳机里，言格非的声音传来，李言旭像打通了奇经八脉一般地领会了他的意思，开口说道，“怎么，她做了什么让你瞧不起的事，如此不屑一顾？”
“没有啊，虽说分手不说前任坏话是新时代行为准则，我主要是真的快把这段感情忘干净了。”
“哦？何先生看起来不像薄情的人啊。”
“呵，不忘记，难道苦苦执着，抑郁而死吗？”何玉生微微一笑，看李言旭的眼神有点像看白痴。
“咳，这个女人，死了。”小王警官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
“什……什么？”何玉生震惊的瞪大了双眼，过了很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太突然了。”
“你不是说忘记她了嘛，怎么那么大反应？”
“这位警官，您还是人吗？这可是一条人命啊，我忘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代表知道她去世的消息不震惊啊！”
“李警官，没谈过恋爱吗？”审讯室外，言格非一脸莫名的看向张全，“这种情感问题，就算要设套，也不能让嫌疑人牵着鼻子走啊。”
戴着耳机的李言旭：“……”
“可我们……找到了她的尸体。”伸手敲了敲桌子，李言旭强迫自己从那种尴尬的氛围中脱离出来，“第一次杀人，有点紧张吧，尸体也没……”
“你放屁！你他妈疯了吗，这是人说的话？”何玉生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人一把按住，他靠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过了片刻，他好似镇静了下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要告你诽谤。”
“行啊，等你能出去了再说。”
何玉生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证据，你他妈诽谤全凭一张嘴，证据！”
“您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从档案夹里拿出了一份资料，“这是从你女朋友体内检测出来的DNA，两个个不同男人的□□，本来呢，我们还以为这里能有你一份儿，可是吧……”
“闭嘴！闭嘴！我□□大爷，你他妈闭嘴！”
“何先生，冷静一下，你现在就那么激动，后面的话我该怎么说呢？要不，你来说，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的机会。”
何玉生被人按在凳子上无法动弹，只用一双鹰眼牢牢的锁住李言旭，那眼神，像是要活剥了他。
“你不说啊，那我说了？”毫不客气的迎上去，李言旭继续拿了一份档案给他，“这一个，不知道你会不会感兴趣。”
“哦？没反应，既然你一直看着我，想必是想由我来告诉你了，行啊。”叩手敲了敲桌子，李言旭一字一顿的说，“你女朋友死之前怀孕了，三个月。”
闻言，何玉生终于动了，可这次和前面的疯狂场面不同，他只是将凶狠的眼神从李言旭身上移到他面前的纸上。
“你说，孩子是谁的呢？”
“警官，你激我没用，爱谁谁，我没杀人，和我没关系。”何玉生抬起头，他的眼神在一个眨眼间就变得不具攻击性，只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仿佛这件事真的和他无关。
“你！”李言旭不懂为什么一个歇斯底里的人，会在看到这份报告突然就变得镇静，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只是还没等他发火，就被小王一把按住了手，正在这时，耳机里言格非的声音也很和缓的传了过来。
“还记得我说的吗，他性无能，所以他认为孩子肯定不是他的。但是你看，他的眼睛仍然紧盯着这份报告，说明他还是有期待。”顿了一下，言格非接着说，“李言旭，继续诈他，就说孩子是他的。”
“可他不是性无能吗，怎么还……”心中腹诽，李言旭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而一墙之隔的言格非好似有读心术，只听他说，“如果我没猜错，他的性无能是在杀死他女友之后才有的，和他现在嗓子突然哑掉一样，算是一种应激反应，不过他后来从事的职业，让他这个反应持续的时间长了点，也可能会一辈子都这样。”
“她真的很可怜，怀了你的孩子，还要被你杀掉，我想她死的那一瞬间，应该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死在你手里吧。”神交结束，小李警官进入审讯模式。
“你不说话也可以，慢慢消化吧。”给了他几秒钟，李言旭接着说，“我们走访了你们之前的邻居，他们都说你们特别相爱，没吵过架，也没红过脸。”
看到何玉生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不屑的表情，李言旭闭着眼瞎蒙了一句，“其实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是从你邻居那知道的你女朋友怀孕了，她说如果是女孩就叫何懿懿，男孩叫何晟晟，奔一个‘一生’的念头。”
“呵，一生，呵，哈哈哈哈哈！”
面对突然发疯的何玉生，两位警官面面相觑，不知哪里刺激到了他。
“我知道你现在身体有些隐疾，可能之前也有点障碍，但你知道吗，你自己，亲手结束了你唯一的孩子。”
“你说，她想跟我一生，为什么还去找其他男人，还不是一个，他妈的她找三个！”像是没听到李言旭之前的话，何玉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喋喋不休，“你知道，我一开始发现的时候有多震惊吗？我想过原谅她啊，我当然想过，可没过两天她就换了一个，过两天又换了一个，最过分的，最过分的！哈哈哈哈！”
何玉生笑的癫狂，一点也看不出之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影子。很多事，都像抽丝，你找到了第一根丝线，用力一抽，下面的节节绕绕都跟着一起拽出来了。
何玉生的犯罪道路从他女朋友开始，所以入手点也是这个。因为他没钱，没本事，为人和善没脾气，整天被他女朋友呼来喝去，再加上性功能障碍，她对他的态度每况愈下。
他女朋友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对他早就瞧不起了，只是碍于有个免费的保姆使唤，便一直没狠下心甩了他。出轨成性的女人，一两次只在外面偷欢，被发现之后，不仅没有收敛，还带男人回来过夜，第n次给她收拾残局，做好早饭，何玉生一打开门，发现床上有三个人，那一瞬间，他蒙了。
将男人都打走，他的女人满身青紫的躺在床上，像只猫一样让他抱着去洗澡。他发狠的看着她赤身裸体的样子，恨不得马上把她贯穿至死，可裤子脱了，他的物什却给不了任何反应。
他又慌又气，正手足无措的时候，他的女人张嘴就骂他……骂他无能该死，随意的摆着手让他滚。
他从床上下来，看着床头插座上的充电线，慢慢地绕在了他女人的脖子上，看着她一点一点停止挣扎，慢慢靠近她，“我真的，无能又该死吗？说话！告诉我！我真的无能又该死吗！？”
他的女人慢慢没有了心跳，他就一直抱着她，给她洗了个澡，穿上了衣服，然后，抛尸。
“哈哈哈！！！哎，警官，你说，我真的无能又该死吗？”似发泄，似解脱，何玉生癫狂的讲述着他的作案过程。
既然承认了一个，后面的，便如托泥拔蒜，一带一整行了，“那些女人，不该死吗？她们不该死吗？哈！我杀的，都是该杀的，她们那些人，每天虚荣的活着，夜里做着苟且的勾当，太阳一升起来，又都变成光鲜亮丽的好人了，她们凭什么！她们也配！”
说得累了，何玉生要了杯水，“谢谢。我继续说吧，其实那个女人真的该死的。她发现了我们人口贩卖的秘密，而且，她真的不是好人，我们店里的女人没一个好人，她们天天陪好多人睡的，都该死哦。”
“警官，你要小心哦，说不定你的女人，也不是个好女人，是个天天陪各种人睡的烂货！”
“因为一个女人，憎恨女性群体，厌恶穿着暴露的女性却利用她们来赚钱，你又比谁高贵呢，懦夫！”一锤定音，审讯结束。
对于何玉生的最后一句话，李言旭当时心里突然窜出了一句“不牢你费心，老子喜欢男人！”可是，他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果然，人在反击的时候，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跟个疯子争什么呢，这世界优秀的小姐姐小妹妹不要太多哦！
李言旭记得，当晚他请言格非吃了顿饭，还问了他一个很低级的问题，“言哥，你说这些看着道貌岸然的人，怎么能连芯儿都是腐烂的呢？”
他是怎么说的呢，哦对了，他说，“从芯儿里烂了，才叫道貌岸然。”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