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很温柔。
霍成允仍像少年时教她数学题那样,极有耐心地教她接吻。他用手掌轻柔地扣着她的后脑勺,每亲一下,就贴着她的鼻子问她:“这样?”
这位老师极有教学的天赋,会运用多种解题方法,教学的时候又往往由浅入深,层层深入,且勇于亲身示范。关明樱这个学习不好的差等生在他面前,一时间只觉得有些难以招架。
到最后,她蜷缩在沙发里,感受着唇瓣上温软的触感。霍成允的身上带着很好闻的乌木沉香香味,木质香调,绅士温和,又在某些时刻,以强烈的攻击性,突然进攻,让人丝毫无法抵御。
关明樱没有睡足,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血液流过心房,她的身体中也腾得升起一种奇异的温暖,像有谁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慢慢地、慢慢地烘烤着她。
她觉得自己就要被他烤化了。
关明樱揪着他的领带,直到唇齿中的最后一点空气也被侵蚀一空,才猛地转过脸,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霍成允俯下身,拨开她额头一缕被汗沾湿的头发,问她:“怎么起得这么早?”
关明樱从沙发上坐起身,盖着毯子,坐在沙发尾,听到霍成允的话,踢了他一脚:“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彬彬还在睡呢。”
问完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就开始有些后悔。不知为什么,她有些害怕从霍成允的口中听到一些太过肉麻的答案。她不太想听他说他是专程来给她送些什么,又或者,只是想她了。所有和她记忆中不同的相处方式都让她多多少少觉得有些不自在。
但很可惜,霍成允像是没有看出这一点,听了她的问题,只是微微一笑,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握住了她的脚丫,而后笑道:“因为想你了。”霍成允的指腹带着粗粝的茧,这是他少年时学钢琴和马术留下的痕迹。他无论学什么,做什么,都会做到最好,和关明樱这种混吃等死的豪门后代截然不同。包括做丈夫。
关明樱腾得一下就脸红了。
她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双平底鞋,现在早就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堂屋里挂了一个产于18世纪的宝石挂钟,时针挪到“6”的时候,叮咚一下,发出了一声脆响,惊散了不少栖在外头梧桐树上的鸟。天光开始一点一点从窗帘的缝隙漫进来,在眼前一片光亮之前,关明樱终于回过神,坐直身,远离了霍成允一点。
霍成允再度贴近,被她按住了。关明樱拿起放在一旁的药油瓶子,倒在棉花上,按在了他的眼角。“别动,”她说,“这里也磕破皮了。”
“疼吗?”她又问。
霍成允轻轻地摇了摇头。
“等关明桢起床,我一定打他一顿。”关明樱的表情恶狠狠的,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见色忘兄”。
她说这话的时候,霍成允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脸上的笑仍是温和的、包容的,仪度翩翩,像极了任晗从前看的那些言情小说里温润如玉的男二号。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霍成允说。
关明樱终于忍不住缴械投降,她大喊一句:“你给我闭嘴!不许再说这种话!”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努力地降下自己的音调,避开霍成允像黑曜石一样深不见底的眼睛,低声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需要人照顾。”
她替霍成允上药的间隙,霍成允就神情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
他专注的样子很好认。浓密的长睫毛垂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温和可亲。关明樱少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霍成允专心学习的间隙,用蓝色的墨水笔在纸张的那一端涂鸦。他修长洁白的手指圈着笔杆,写出一个个高深的数学符号,她就在一边皱着眉头,画出一个很丑的小人头。偶尔她的蓝色水笔会碰上他的黑色中性笔。两头笔尖分别洇出的蓝黑墨渍交融在一起,她会抬起头,朝他眨一眨眼睛,晃着高高绑起的马尾辫,得意又一次干扰得手。
但奇怪的是,记忆里这些寻常无奇,不过是顽皮少女的好奇之举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却平白多了几分暧昧的色彩,可是她当时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怎么就全然无知无觉?
关明樱抬起头,看向霍成允。
在漫长的思考之后,她用生平能够想出的最认真的语气,对霍成允说:“我想……我们可不可以谈一谈?”
霍成允“嗯”了一声。
关明樱自幼有着点低血糖的毛病,早上五点钟起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她隐隐约约又觉得自己冒起了虚汗,偏偏一家子人都识趣地没有进来打扰她和霍成允。她努力地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却不知怎么眼前一再重影,最后她的视线只能勉强地落在霍成允的喉结上。
他就像是缪斯最完美的作品,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荷尔蒙的吸引。
任晗总是很喜欢给小说里的男主分类,霸道的、温柔的、冷漠的、闷骚的,有时候她会问关明樱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关明樱这个时候就会随口说,她未来的男朋友,一定要是一个摇滚歌手。
关明樱从小就在男女之情这件事上缺一根筋,学校里那么多追求她的男孩子,塞到她桌洞里的情书,通通被她用来当作涂鸦本和作词本,偶尔几个写得狗屁不通还会被她张贴出来,嘲笑一番。
她和任晗同样早早地认识到自己身上对同龄男孩的极大吸引力,只是任晗乐于同那些男孩周旋,享受他们的追捧,将青春期幼稚单纯的情愫通通转化为一场你猜我猜的游戏。而关明樱对此兴趣缺缺,她更喜欢在有太阳的日子里,赖在霍成允的房间里,和他说上许多的废话。每当他展露出无奈却温柔的神情,少女关明樱心里也会油然而生那么一点点得意。
也许也因为关明樱的不解风情,那些犹如过江之鲫的追求她的男孩们,往往用不了一个回合就会宣告放弃,过后再见到她,总像耗子遇到猫一样,脸上炸开了颜料桶,一阵青一阵白的,关明樱还曾为此不解良久。
但是现在,她的目光跟随着霍成允的喉结缓慢地上下移动,最后看到他系歪了的领带。她忍不住替霍成允正了正领带。手指绕过领带结的时候,关明樱突然想到,像霍成允这样看起来又斯文又温柔的男人,领带应该有更多的用途。
数年前任晗孜孜不倦地给她灌输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霸总小说在这一刻突然集体显灵。黄/色/废/料淹没了那些关明樱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直到霍成允扣住她纤细的手腕,轻轻地摩梭着她的手腕内侧,问她:“你想和我说什么?”
关明樱抽出手,在他面前低下头:“我真的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事了。”
霍成允“嗯”了一声,接着问她:“然后呢?”
关明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心情复杂地道:“所以我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什么?可不可以离婚?
假如眼前的是任何一个别的男人,关明樱都能保证自己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这句话。
可霍成允并不是。
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他们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她曾经拉着他的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要嫁给他。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关明樱渐渐地忘记了这些幼稚的诺言。
可是忘了就是不存在过么?
一个人忘了,另一个人还记得,又要怎么办呢?
关明樱不由一阵头疼。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霍成允的脸色,见他始终神色如常,才慢慢地舒了一口气。“我想……我可能要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我实在不太习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霍成允打断了。他的语气依旧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不容反驳的意味:“到我身边来,我会一点一点地帮你想起来。”
关明樱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那要是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怎么办?”
“那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不只有过去的那些记忆。”霍成允说。他的眉目深邃宛若刀刻,说话的姿态温和却矜持。他伸手,慢慢地抚上关明樱搭在肩上的发梢,而后俯身,亲吻了一下她的侧脸。
“不记得了不代表没有发生过,不然对我来说很不公平,对吗,樱樱?”
“要是你离开我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回来吧,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关明樱不说话了。
她抬起头,认真地审视起了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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