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这是北平城里最繁华的一条大街——前门大街,即使现在局势动荡,仍旧不能给它带来太多阴霾。
街两边有很多老宅子,都有很多年的历史了,从沉稳大气的布局和陈旧古朴的砖瓦就可以窥得一二。
其中最大最豪华的一家就是袁家大宅。
这座大宅古朴极了,看得出来年代久远,岁月的痕迹,从青灰色的砖瓦就可以窥得一二。也许是主人爱护非常,并不显得老旧,反而满是岁月的沉淀,显得端庄沉稳。
它就像一位睿智的老人,饱经沧桑,看透了世间无常,有着自己独特的智慧。
……
然而,现在的袁家大宅用鸡飞狗跳来形容都不为过。
“老爸,老爸!”
“你这个兔崽子,你叫我什么??!!”这声音中气十足的很。
“老爹老爹,我错了我错了,你给我点面子嘛。”
一位老者手挥着鸡毛掸子正追着一个青年打,青年被追的到处乱窜。老人又跑了两步,可能是累了,才终于停了下来,开口骂道,声音虽然微微带喘,但是依旧中气十足。
“你说说你,能不能不要天天不务正业!!!家传绝学你用用心不行?你说你能不能让你爹我省点心,我容易吗我,我都这个岁数了!!!”
青年也停了下来,嬉皮笑脸道:
“老爹你哪里老?出去明明会让人觉得你是我哥。再说,我哪里不务正业了?好歹我也是心悦书社的大诗人好吗?!”
青年的声音里满是朝气,让人光是听他的声音都觉得有活力。
他没有像一般知识分子一样西装革履,而是穿着一身月白长衫,大襟右衽,长至踝上二寸,在下摆左右两侧开衩。
虽然款式不算新颖,但是衣服料子却是极好的,是普通老百姓穿不起的月华缎,因料子细腻,走动时仿佛月华流动而闻名。虽然看起来简简单单,但是细节处却非常完美,下摆和袖口用银线刺绣收边,精细极了。
青年的长相也是无可挑剔,桃花眼高鼻梁,五官精细张扬,唇色也是极好的,天生的带笑的好样貌让他看上去阳光健康,极富有亲和力。
白皙的肤色更是让他看上去更添几分颜色,可是他气质中又有三分痞气,一副风流少年郎的样子让他更是夺人眼球。
然而,所有气质都在这鸡飞狗跳中荡然无存了。
……在竹棍面前,所有的气质都要速速退散。
要是被一棍子打上,不是皮开肉绽,就是形象扫地啊摔!
让他这个自诩盛世美貌,放心纵火犯的绝世美男子怎么面对江东父老……不,四九城.的.名.门.闺秀!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鸡飞狗跳闹厢房,老父抄棍训恶少”的大戏,却都是会心一笑。
打是亲,骂是爱,疼得不行拿脚踹,再不能忍追着来。
人家父子感情之好,那可是家喻户晓的。
感情好……
好你个毛线球?!
你乐意你爹天天追着你打的鸡飞狗跳啊?
——抖M。
→_→
袁景澄也是有苦说不出……
要知道,他爹对于袁家的家传绝学——易经八卦相望气,天生就充满热情,就是因为天资所限,总是难以取得巨大成就。
所以,天赋异禀的袁景澄就遭殃了!
——从小就被他爹耳提面命要好好学习家传绝学,就算不能变成个大仙,至少也要是个半仙。
然而,作为一个天性烂漫追求自由且没个定性的人,袁大少对玄学的三分热度早被中西文化冲击的剧烈火花磨灭到一分了。
当年偷偷出国留学,还可以打着学习西方预言,知己知彼的幌子,现在回国了,可就是真的没借口了。
这三天两头就来一顿竹笋炒肉的日子,他真是受够了!
“臭小子,给我背一遍咱家的绝学!!!”
“老爹,我三岁就倒背如流了,这样有意思吗?”袁景澄话都没说完,看见自家老爹举起来的鸡毛掸子,赶紧消声,嘟囔一句,“我背就是了。”
“那你说,四两八钱是什么?”
“初年大志难伸,晚年发展之命。初年运道未曾亨,若是蹉跎再不兴。兄弟六亲皆无靠,一身事业晚年成。”
袁景澄张口就来,正背着,咯吱一声,袁家大门被推开了,有一个文雅的青年走了进来。
袁景澄一看来人,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书都不背了,一蹦三尺高,拉着人就往外跑,头也不回的交代:
“徐兄来找我了,肯定是有事,我们走了啊。”
留下他老爹一个人在原地吹胡子瞪眼。
可是此时,谁都不知道,这一别竟是永远。
……
兴冲冲出门的袁景澄拉着徐之莫走了好远,才放慢脚步,问道;“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找我啊?”
徐之莫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调侃道:“刚刚伯父又在考校你知识呢吧?”
“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爹这个人对于我们家传的东西有多痴迷,我都快被他逼疯了,天天让我看相背书,简直就是摧残我啊。”
“这让那些爱慕我的女子怎么看我?!”
徐之莫被他逗笑,好半天才收敛住自己的情绪,低声的说:“其实,我今天是来道别的。”
“什么?”袁景澄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呢,他夸张的挖了挖自己的耳朵,诧异道,“你才来北平几天啊,就要走”
“她明天在武汉有一场讲座,我……我想去看看她。”
袁景澄听到这话,立马沉默了。
徐之莫口中的她,袁景澄当然知道是谁,不仅知道而且非常熟悉。
当代才女林茵茵。
想当年,在国外留学时,她与徐之莫可是著名的校对,可是她却在与徐之莫热恋时不告而别,独留徐之莫一个人黯然神伤。
也正是这段时间,袁景澄一直陪伴着失恋的徐之莫,两个人才会成为莫逆之交,然后共同成立了心悦书社。
没想到,六年过去了,徐之莫对她还是念念不忘。
说实话,袁景澄对林茵茵这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毕竟当初不管是什么原因,她玩弄了徐的感情是板上钉钉的,后来回国后,她也没有快刀斩乱麻的切断和徐之莫的联系,反而暧昧不清。
虽然她满身才华让人佩服不已,袁景澄对这个女人却仍旧谢敬不敏,甚至还因为她与徐之莫的纠缠,对所有女性生物都下意识的排斥。
“明天的讲座啊,你怎么去啊?”徐之莫可坐不起飞机,火车又肯定赶不上。
徐之莫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
“我和鹰击航空的董事长认识,我是他儿子的家庭教师,他说会安排我坐他们公司的货机出发,不收钱的。”
看着他的笑脸,袁景澄却觉得有点不妥。
他看着徐之莫的面相,都不带犹豫的,张口就来。
“徐兄,我看你印堂发黑,双眼浮肿,眼圈青紫,眉形散乱……且粉云覆面,微带煞气,怕是不宜出行啊。”
看着徐之莫迷茫的脸,袁景澄干脆简单粗暴的直说。
“我看你犯桃花煞,出门就性命堪忧啊!”
话音刚落,徐之莫的脸色就变了,气氛也显得有些尴尬。
“哎呀,其实我就是个半调子,你别放在心上。”
……然并卵。
袁景澄苦着脸,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好有个照应,这样我也可以逃脱我家老头子的魔爪。”袁景澄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干脆直接拍板决定了,反正家里没事,权当散心。
徐之莫看他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刚刚心里那点不快也就消散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轻松起来。
笑闹着走远了。
……
时间一晃,就到了出发的时间。
上了飞机,这才刚刚坐好,就被告知,之前出发的那架货机因为机长操作失误意外坠毁了,随行人员无一生还。
徐之莫听到这消息,心里一阵后怕,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可不想早早结束。
他转头看着身边的青年,非常认真的道谢;“景澄,这次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现在就……对不起,之前我还心里不舒服,我真是不应该,是我小心眼了。”
袁景澄却完全没放在心上,他调笑道;“看来我还是有成为半仙儿的天赋的。”
看着他没心没肺的笑脸,徐之莫也缓缓笑开,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然而,袁景澄心里却没有这么轻松,知道货机坠毁后,他心里的不妥感愈加浓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
——徐之莫的印堂黑气更甚。
看着外面有些阴沉的天气,袁景澄默默祈祷,可千万别遇上下雨。
看着外面下雨中的战斗雨,袁景澄简直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让你瞎说!
好的不灵坏的灵,麻蛋,飞机竟然遭遇了暴雨加雷暴!
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运!气!’。
……呵呵,烤鸟没做成不甘心是吧?这是要变成黑炭的节奏!
袁景澄面无表情的拉着徐之莫走到机头,内心却在疯狂呐喊。
啊啊啊,肿么办,麻麻我要回家!
还好,作为一个上流人,袁景澄知道一般客机的头等舱,会预留一个小的逃生门。毕竟买得起头等舱的没有一个简单的,出事麻烦可就大了。
跳伞前,徐之莫拉住袁景澄,嗫嚅道:“景澄,对不起,连累你了。”
袁景澄看着他灰白的面色,只得安慰他:“命中有此一劫,无需自责。”
看着瞬间消失的徐之莫,袁景澄马上换了一副面孔,死死的扒着机门不敢动。
ORZ
这也太高了,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袁景澄整个人都不好了,刚才那副淡定的气度早就无影无踪了,从失事飞机上的一股清流变成了泥石流。
慌乱中,也不知道哪个人脚欠,直接一脚,正中红心,就把袁景澄踹了下去。
噼里啪啦的雷暴中,都可以清晰的听到袁景澄凄厉的惨叫。
“我操操操……哪个脚欠的,我日你大爷,老子恐高……啊啊啊啊!”
在被雷劈了的瞬间,袁景澄唯一的念头就是,果然不能随便逆天改命,不是烤鸟就是黑炭……
死的这么没有风范,我!
死!不!瞑!目!
……
这边大宅里的袁爹正在悠闲地品茶,突然心脏收紧,手里的茶杯应声落地,他掐指一算,却突然脸色大变。
异卦(下震上坎)相叠,震为雷,喻动;坎为雨,喻险。雷雨交加,险象丛生,环境恶劣。
卦象显示:风刮乱丝不见头,颠三倒四犯忧愁,慢从款来左顺遂,急促反惹不自由。
袁爹身子一下子瘫软在躺椅上,竟然是水.雷屯,大凶啊。
袁爹在家里不眠不休等了三天三夜,却只等来了徐之莫的道谢与袁景澄的死讯。
第四天,鹰击航空因为两起严重的飞机失事事故民心尽失,宣布破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