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面上的笑意倏然僵硬, 满腔欢喜也似是被一盆冷水浇得只冒着余烟。
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他平日是因不会说话所以才很少说话是吗
江绪说完也觉得,这话似乎问得不大对,他解释道“本王没有别的意思, 本王的意思是”
“你脚臭”
明檀的睡意已经被江绪气得倏然消散, 精神得现在坐下来还能再看十本账册。
江绪“”
明檀一屁股坐下, 自顾自收拾着针线,看也不看他一眼。
江绪默了默,也在另一侧落座,换上了明檀新做的冬靴。
“很舒服, 也很合脚, 王妃有心了。”穿上后他道。
明檀没搭理他。
他起身, 站到明檀面前, 那冬靴便也迈入了她的视线。
她忍不住瞟了眼。
确实很合适,就是她想象中上脚的模样。可她做得这般好, 还在里头藏了自个儿的小心思, 这男人竟不解风情至此,更气了
她起身, 抱着收拾好的针线盒子就要往妆台那儿走,江绪却在她身前挡了挡,她欲绕开, 江绪又伸手, 拦住她的去路。
“你拦我做什么”明檀没好气地问道。
江绪没应话, 只从她怀中接过针线盒, 将其放置回妆台, 又从屉中找出药箱。
“你的手受伤了,本王”江绪略顿,“我给你上药。”
明檀没吭声,任由江绪拉着她坐回软榻。
“可能会有点疼,忍忍。”他沉声道。
“再疼也疼不过被扎的时候”
江绪的动作停了停,抬眼看她“很疼么。”
“当然疼了。”
明檀可不是什么默默奉献不求回报不求心疼的傻姑娘,平日盯着人做个点心她都能在江绪面前细细分说上半刻,准备这么大个惊喜,她原本就打算好生邀功,让夫君从方方面面感受到她对他到底有多用心的
方才她是被气着了,不想理人,这会儿他主动问起,她自是不会放过大好机会,小嘴叭叭絮叨个不停,直从如何起的念头一路絮叨到了今儿手上被扎的十一针整。
她越说还越委屈,将上了药火辣辣的手指头往江绪面前递了递“我可没夸张,你看,十一针整呢。”
江绪一时静默,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半晌,他道“是本王的错。”
他自觉理亏,可也觉得好像哪不大对。
只不过明檀没给他太多细想的时间“那你吹吹。”说着,爪子又递得更近了些。
江绪迟疑一瞬,还是依她所言,轻轻吹了吹。
明檀又问“我绣的字好看吗”
“好看。”
“可我瞧着,夫君好像不是很喜欢。”
“喜欢。”
“真的喜欢么”
“自然,明日本王便穿你做的新靴,王妃费心了。”
“夫君为何与我说话总是这般客气”
江绪默了半晌,终是改口道“阿檀费心了。”
听到这声“阿檀”,明檀总算是满意了,她起身拉住江绪“夫君早些睡吧,明日还要去拜祭太庙,可累得紧。”
江绪点头,莫名缓了口气。
冬至祭拜太庙乃朝中重事,江绪没歇两个时辰便起了身。他换上亲王朝服时,外头天还黑着,府内寂静,明檀也还睡得很沉。
他看了会儿明檀恬静的睡颜,捻紧被角,本欲起身,可不知想到什么,他又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下,这才悄无声息出门。
冬祭繁复,出行太庙,郊祀祈福,还要暂歇斋宫,没个日回不了銮。外头摊铺也例行休市,无甚可逛。左右无事,明檀索性在府中会了好几拨客。
这头一拨来的,便是沈画与她的婆母,向氏。
向氏是个和善性子,头回相看就对沈画十分满意,后来结了亲,婆媳之间也相处得极为融洽。
此回来定北王府,向氏也是担心沈画怀着身子不方便,才特意前来一道照顾。
沈画如今还未显怀,只不过身形丰腴了些,眉眼盈盈,光彩照人。明檀见她这般模样,也知她如今过得应是十分舒心。
三人闲话家常,聊得甚是愉悦,只不过不知是沈画有心避讳还是如何,她与向氏都只字未探明檀的身子。
倒是明檀好奇摸了摸沈画略微突起的小腹,感叹道“表姐也要做娘亲了,不知我何时能做娘亲,我总觉得自个儿还没长大呢。”
向氏忙道“王妃年纪尚轻,倒也不急。”
明檀点点头,深以为然“王爷也是这么说的。”
见明檀并不介意这一话题,向氏暗自舒了口气。
沈画不知想到什么,沉思片刻,也没多说,待婢女领着向氏去如厕,她才与明檀道“早先听舅母话里那意思,颇有些担忧你这子嗣一事,不过我瞧你,似乎并不担忧。”
“我原本是有些担忧的,可王爷并不担忧,还说我年纪小,不必急着有孕,想想也有道理,此事急不来,顺其自然便是了。”
沈画欲言又止,半晌,她还是斟酌着问了句“可有找大夫看过”
“太医每月都会来请平安脉,无碍。”
沈画这才放心“你说的也是,想来舅母她是怕你与她一般不过王爷不急,那顺其自然就是了。”
明檀点头。
不过沈画这么一说,她打算等下回封太医来请平安脉时好好问上一问,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人怀上身子的机会大上一些。
可话说回来,她与夫君又有小半个月没有行房了,这不行房,孩子总不会凭空怀上。
三日后,圣驾回銮。将成康帝与章皇后送回宫中,江绪也早早打道回府。
休市三日街铺重开,上京城里热闹得紧,江绪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往前,时不时往街边扫上一眼。走至街角时,他瞥见一间布庄生意极好,往来络绎不绝。
想起明檀在禾州时逛成衣铺子的热情,江绪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这位客官,里边请。”店里伙计十分热情地招待着他,“您想看些什么冬衣还是绸缎,咱们店什么都有。”
江绪扫了圈,目光定在一匹泛着浅淡光泽的素色缎子上。
伙计很有眼色,忙道“客官,您可真有眼光,这雪缎是极好的料子,达官贵人都喜欢得紧,您瞧瞧这光泽,这手感,可不是寻常料子比得上的。只不过这好料子嘛,比旁的肯定是要贵上”
“要两匹。”江绪径直道。
“欸,好嘞好嘞。”遇上如此干脆的顾客,伙计自是殷勤,“您稍等片刻,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江绪颔首,心想自南下回京后,似乎都未见她添什么衣裳,前几日她还送了他冬靴,今日送她布料,想来她定会高兴。
只不过还没等他回府见到某人高兴的样子,京畿大营又出了事,需他前往处置,待他绕道京畿大营完事回府,天色已近黄昏。
他心里默备了许久说辞,可没想到回启安堂时,小王妃竟不在。
“王妃呢。”
“回殿下,王妃本是在府中等您回来一道用午膳,可您遣人回府说要先去趟军营,王妃便独自用了。晌午王妃歇了小半个时辰,白家小姐派人来请,王妃便去了昌国公府吃茶,去之前王妃还吩咐说,今儿不必备她的晚膳。”留在启安堂看家的素心细致答道。
江绪闻言,也没往屋里走,只将那两匹缎子交给素心“本王去书房,王妃回了,告诉她这是本王挑的。”
王爷挑的素心接过缎子,稍怔了瞬,忽然明白过来,又不由看向负手跨过院门的那道背影,抿唇偷笑。
明檀今日在昌国公府吃了两杯青桔酒,稍稍有些脸热,回府时天已漆黑,见院中寂静,她边回屋,边随口问了声“殿下还没回么。”
素心帮她宽衣,笑盈盈道“回了,殿下这会儿在书房理事。”
“回了”明檀稍感意外。
素心揶揄笑道“不仅回了,王爷还特地给您挑了礼物呢。”
“什么礼物”明檀酒都醒了几分。
素心回身,将江绪带回来的两匹缎子呈了上来。
明檀打开一看,懵了懵。
雪缎这起码都过时三个月了吧京里寻常富贵人家还穿,可她认识的夫人小姐们早就不穿了。
瞧这上头还有金缕阁的标识,想来这并不是宫里赏的,是自个儿在金缕阁买的。
堂堂定北王殿下跑金缕阁精挑细选了两匹过时已久的布料,好笑中让人觉得有些心酸,心酸中又让人觉得有些感动呢。
她唇角上翘,爱惜地摸了摸布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半天,她忽然吩咐人备上吃食,自个儿也拾掇了下妆容衣裳,领着素心往书房去了。
书房内,江绪正在密室,与秘密前来的几位将领商议要事。
北地十三州仅余荣州还未收复,东州一役之后,边地兵将养精蓄锐休养生息已近一年,如今也是时候着手布局如何拿回荣州了。
说到一半,江绪忽闻屋外有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想到外头护卫并不知他正在与人秘密议事,定不会阻拦于她,他收了声,示意几人稍待片刻,挪开机关,独自走出了密室。
明檀进书房时,江绪恰好坐回桌案。
他还没来得及问她来做什么,明檀就一阵风似的卷到了他面前,还带来一阵似有若无的浅淡香风。
她将食盒搁下,又径直斜坐到他腿上,搂住他的脖颈,无理撒娇道“夫君,你送的东西一点都不用心,雪缎虽好,可都已经过时三个月了。你是不是不喜欢阿檀,不爱阿檀了”
“”
江绪眉心突突起跳。
“本王”
“又来了又来了。”明檀对他的自称一向不满。
“我”
明檀凑近,亲昵地继续撒娇“不管,罚夫君亲阿檀一下”
“”
江绪用一种“你确定么”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明檀似是等不及,先亲了他一口。
她就不信,今夜她这般主动热情,夫君还体会不到夫妻之间该有的情趣
事实证明,某人真的体会不到
“别闹,你先回屋。”
他喉结略略滚动了瞬,声音低哑。
谁闹了明檀正不满想控诉于他,博古架后忽地传来一声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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