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十一侍庐夜话

    夜色如浓墨般沉重,乌泱泱地悬在洛阳宫城之上。

    宫内鼓声突起,如惊雷阵阵,击在行迹匆匆的臣工心上。

    二更时分已至。

    刘辩神色平淡地正坐在在榻上,撑着下颚看堂下几人争论。

    董卓的西凉大部队已经赶了过来,他蛰伏在城外的这两天,可算是下足了工夫。并州军也收入麾下,如今他的军队少说也有个二十万。

    洛阳守军加上卫尉部队,林林总总都算上,也不过十万,哪斗得过董卓的精锐骑兵。

    因此,袁绍也未多言,沉稳地拄剑立在原地,看着袁术和淳于琼围着地图打转。

    “显阳苑,是最后的机会。”

    淳于琼虽然语气粗俗,但在兵法军策上也是个中好手。随着话音,他的手指如游龙一样在地图上比划起来,将显阳苑周边的各个要塞关隘都点了个遍。

    显阳苑是皇家林苑,主要还是狩猎赏景之用,但其中央地势陡峭,只能容纳百人。且其周边多是山坡,利于设伏用计,若邀董卓于此相会,他不能带太过兵力进去,这便是极好的机会。

    “可若是董仲颖不来呢?”袁术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刘辩给李成递了个眼神,他得令退了出去。

    众人不解地望了过来,刘辩平稳下榻,负手立在殿中央,面色淡然,走了两步转身说道,“朕有邀请的筹码,他必然会来。”

    不稍片刻,董旻便被带了上来。

    太医已经为他处理过了,将左眼整个都裹了起来。

    刘辩半蹲下看他,反被啐了一口,幸好躲避迅速,未被波及。淳于琼一个大跨步,上前钳起他的下巴,虎目圆瞪。

    话更是从齿缝间硬挤出来,“董叔颖!居然对陛下如此无礼。”

    “呸!”

    “竖子小儿。”

    “你问他这皇位来得正不正?还不是有个好舅舅。”

    他目露凶光,嘴里的话也不清不楚,但是足以传进殿内所有人的耳中。

    袁绍冷冷地斜了他一眼,剑尖径直送到了他另一只眼睛前,凌厉的剑气将他逼得扬起了头,但他还是不认输得咬着后槽牙隐忍。

    “臣愿领兵前往。”

    袁绍反手将剑送入腰间的剑鞘中,拱手就向刘辩进言。刘辩眉头一跳,瞅着他漆黑的眸子,竟然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前世,董卓邀袁绍于显阳苑商议废立之事,袁绍不同意,提出要请示袁隗。袁隗果然应了,袁绍气不过,与董卓对讽一顿后,便弃官逃至冀州。

    而如今,竟然又转到了这个时间点。

    可是,袁绍的请命倒也不无道理,刘辩旋即上前将他扶起,言辞铿锵道,“那便劳烦大将军了。”

    无论袁绍的心思是否在阻拦董卓上,这都是个好机会,一个拖延的好机会。

    -

    袁隗、王允等人踏入崇德殿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请柬夹着董旻的信件一道送去了城外予董卓,然后,袁绍领五万军队前去显阳苑,袁术淳于琼随行。以防后患,听从王允的建议,刘辩还发布了勤王令送去各州郡国。

    曹操领兵诛灭收服了董旻潜伏在洛阳的部队,司空刘弘以及太尉杨彪则率百官前去遣散城中百姓。

    “诸卿可先行迁移家中幼子老母,不过,擅离职守脱逃者,校尉军有权先斩后奏。”

    皇命一道接一道发布下去,袁隗默然地瞥了他一眼。

    刘辩又吩咐卢植去遣散宫中侍人,另将卫军全部调去城门口。

    一番动作后,袁隗和王允也同去尚书台处理事情,偌大的崇德殿只剩下刘辩,如同咸鱼一样瘫在了榻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刺痛感击中了他的脑袋,系统的电流声慢慢冒了出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亲爱的宿主,恭喜您已完成第二个任务。】

    【获得奖励:帝王的赏识。】

    [……]

    【该奖励为提高任一人好感度。当您对某人说出“卿xxx,朕信你”句式时正式启动。不过,因为提前赊取,奖励发生了属性变化,如果说之前提高的好感度为1-99随机,那么现在则是-99-99随机,请宿主擦亮眼睛选取良人攻略,加油么么哒。】

    [……]

    [阿九,出来受死!]

    本来算得上超群的奖励,被它这么一闹,顿时下限也浮动不少,要是发动的人本来好感度颇高,却随机到负的,那么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应当,你说好会原谅我的。】

    阿九适才为了转移守卫注意力,跑了无数个弯,头都晕了。等刘辩坐上马车远离之后,超过一里,它瞬间便消失在黑夜中,回到了系统实习室。

    轻叹口气,刘辩点了领取奖励,默默地塞到角落里,然后起身向崇政殿走去。

    -

    自从先帝去世后,阉宦被除,皇宫内许久没有这么亮堂的时候。

    刘辩一步一回头,绚烂的光彩随即映入他的眼帘。他很少仔细打量这座皇宫,从小在宫外长大,对于这个矗立了几百年的地方,他从来都没有什么归属感。可是,当长明灯一盏一盏接连亮起的时候,他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处在漂泊的孤舟上一样,视线模糊不清。

    “陛下。”

    “陈留王尚在学宫。”

    李成恭顺地垂首进言,刘辩看了看眼前的崇政殿大门,终于还是退了出去。

    “将奔宵牵过来。”

    李成闻言一怔,却还是唤人牵来了那匹高大的大宛马。

    奔宵乃是先帝命名的良驹,费心养在宫中,吃的干草精料比人的食物都要精致丰盛。

    它双目有神,弧形的腹背匀称健壮,见了刘辩也是副臭脾气,从鼻尖哼出两道气息来。

    刘辩却不管它乐不乐意,在侍人搀扶下一把跨坐到马背上,奔宵难耐地四处骚动,妄想将他摔下来。

    “驾——”

    刘辩双腿一夹,它便好像忘却先前的别扭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了出去,将侍卫都甩在身后。

    风从他耳边快速掠过,透心凉到四肢百骸,可那股畅快却是从所未有的。

    马停在了学宫门前,皇甫嵩以及荀攸拥着刘协走了出来。刘协一见奔宵当即朝它挥了挥手,这灵性的马儿似乎还记得他的气味,拱首凑过去打了个响鼻。

    “皇兄!”

    黑夜中,刘协的双瞳比繁星还要耀眼。

    刘辩一扬手中的鞭子,循循相问道,“协弟可愿与兄同乘?”

    刘协哪有拒绝的心思,立马应了,兴致勃勃被皇甫嵩扶上了马背。

    刘辩双腿一动,奔宵就如闪电一般蹿了出去,直冲过了嘉德门前的九龙柱,抵达玄武门。

    九龙柱盘龙腾雾,在亮光照射下栩栩如生。扭转马身,刘辩拢着刘协,一齐望向了瑰丽的嘉德门之景。他的好舅舅何进,就是死在了九龙柱间,血溅当场。

    这里承载的,不仅是汉室的雍容,更是帝王之路的血腥。

    “协弟啊。”

    “明日,越过九龙柱来到朕身边的,尚不知是谁。”

    刘协与他一同看着苍凉的枯燥铜柱,奔宵原地踏步,急促地刨了刨了地。

    “无论是谁,我都与皇兄同在。”

    他的音色还稍显稚嫩,却如雨后的春笋一样朝气蓬勃。

    “不,皇兄要你平平安安。”

    他倾身凑到刘协耳边,带着他骑马行过九龙柱,言辞却不停歇。

    “大汉需要新的制度,新的引领者,在废墟上重建,在乱世中复苏。”

    “民心尽失,权臣当道,皇兄能做的、想做的寥寥无几。协弟啊,你要做新汉的掌旗者。”

    他话音绵长、柔软,却如同春雷阵阵,将刘协的一腔热血浇灭的彻彻底底。他嗫嚅地唤了声“皇兄”,语气急躁起来,迅速转身看向他,然而,刘辩的眼中只有温凉的火焰,不疾不徐,轻轻、缓缓,将他的脏腑再度点燃。

    他的嗓音低沉,缭绕在他的耳尖,久久徘徊。

    “而皇兄,自然要成为新汉的奠基人。”

    奔宵突然疾驰起来,将两兄弟负着跨过宫殿,跨过河山,跨过摇摇欲坠的王朝。

    -

    “董太皇太后余党肆虐内宫,谋害天子,陷害忠臣,为彻底拔出后患,逐陈留王刘协出洛阳,远迁幽州,封地范阳、代郡。”

    李成在学宫宣读了诏书,在场的皇甫嵩和荀攸均有些愣神,刘协垂首不愿接诏,刘辩倒是面色平淡。

    这诏书诡异得紧,董太皇太后余党犯事,迁怒陈留王倒也说得过去,可是罚就罚了,逐出洛阳可是大事,然而不等他们紧张,后面的封地又更是奇怪,陈留王封地不在陈留,却跑到了远在幽州的范阳和代郡。

    “陈留王,请接诏。”

    李成细声细气地同刘协说话,他抬首看了刘辩一眼,偏头不理。

    后方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也隐隐有了计较。

    “陛下。”

    皇甫嵩也算是老臣了,他一开口,刘辩还是给足了面子,瞬间就应了一声。

    “若有嘱咐,臣定当义不容辞。”

    他伏地长拜,行了大礼,刘辩忙蹲下将他扶了起来,“皇甫将军多礼了”。边说边示意李成退下。

    然后,殿内又迎来了两个人。

    王越以及卢植。

    至此,六人进了学宫侍庐,屏退了所有人。

    纵使万般不情愿,刘协还是接过了那张诏书,抖着手揣进了怀里。

    五人正坐围成一圈,刘辩倏地从王越腰间拔下长剑,然后掏出先帝的碧玺,猛地将其劈成两半。

    先帝喜爱书法,碧玺底部刻的也是他的真迹。笔锋狷狂,如银蛇飞舞,放荡不羁,那刻着的只有四个字,“天子”、“天下”。

    刘辩这一剑成功将“天子”和“天下”分成了两部分,自己留下了“天子”,“天下”那块则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到了刘协跟前。

    众人皆有些意外,不解刘辩的意思。

    皇甫嵩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陛下是要臣尽心辅佐陈留王,以匡扶我汉室天下。”

    他这一言令其他几人茅塞顿开,荀攸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涟漪四溢,他想的比皇甫嵩更深,几乎是念头骤起的瞬间,就不经意触及到了小皇帝的真正想法。

    刘辩的脸晦暗不明,迎着荀攸惊讶却闪着异样光彩的眼神,他双手撑伏着,倾身以额头贴地。

    “朕,汉灵帝刘宏之子,陈留王刘协之兄,如今的大汉天子,刘辩。”

    “恳请诸位贤臣良将,辅佐朕幼弟,以幽州为基点,重整民生,恢复人心,振兴汉室。”

    他这一跪,其他人也不由颤颤巍巍地拜伏在地,两相簇拥,竟将“天下”之玺拥在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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