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雄鹰从漠苍城堡的上空翱翔而过。苍茫大地上, 马蹄席卷起阵阵沙尘, 主城的城门大开, 端木放和守城兵马迎接他们的摄政王率领东耀军骑兵凯旋回城。
浑厚的号角声吹响, 尉迟傲天在左右众将士的肃然伫立中从他们中间的道路一路穿过人群, 放眼望去, 环顾这满目的苍凉。
漠北之战,持续经年,直到今日终于以胜利告终。漠苍与北溯, 曾经雄踞北漠的两大强国,如今也均灭亡在了东耀军的铁蹄下。
他们的王和领袖们,在尉迟傲天麾下东耀军的怒火里被燃成了大漠风沙里的一抹青烟。
而两国城池下交战双方将士们埋骨的土地上, 到了明年又会长出青草和鲜艳的花, 已经臣服于东耀国的百姓们很快就会忘了曾经的抵抗和厮杀。
在漠北,只有尉迟傲天和他的骑军的传说会是永恒。
失去了漠苍与北溯的支持, 漠北虽然小国林立, 却都已经不成气候。也许要等很多年以后, 才会出现又一个漠苍与北溯, 又或许它们都将被东耀国蚕食, 成为大国边陲的一座寨堡。
至于漠南的天澈,在407年的时候就选择了臣服, 如今大漠诸国只剩下了西兴苦苦支撑。
西兴地处荒僻,本来也不事生产, 已经数十年颗粒无收。每年到了饥荒最难熬的时候, 西兴国王只好组织军士袭扰周边诸国,希望通过战争的手段谋求粮食。
可西兴国/军事疲弱,尽管东征西战,但总是败多胜少。长此以往,西兴病夫的别名就在大漠诸国之中传开,就连人丁不过万的小国国王也敢大声嘲笑西兴国几句。
有一次,东耀军一队斥候外出打猎,和西兴国的骑士正面遇上,双方为了争夺猎物起了争执,西兴国的骑士比起东耀军斥候足足多了三倍,一战下来却只有三骑逃脱,这还是因为东耀军斥候舍不得猎物不肯追击的缘故。
此事在大漠被传的沸沸扬扬,一来是把西兴国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柄,二来也凸显了东耀军骑兵的强大。
若非西兴国是个地处偏远的不毛之地,早就被别国所灭,因此尉迟傲天并没把西兴国放在心上。
在尉迟傲天的心里,大漠诸国已经彻底平定了。
战争之时,满心都是攻城拔寨、毁家灭国,到了真正一统四方的时候,思念才从心底苏醒,然后像附骨之疽一样没日没夜的折磨着尉迟傲天的内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对林瑶的思念越来越强,尉迟傲天开始厌倦大漠的风沙,厌倦整日无素的肉食,厌倦军营里酸臭的男人味,厌倦身上沉重的铁甲。
所思所盼所念所想唯有一件事情,就是马上赶回去见林瑶,把她搂在怀里,细细温存。
战争刚刚结束,还有数十万的将士需要整顿,数不清的战利品要运送回国,还有掳来的战俘,或是卖为奴隶或是征为军卒,这些琐事都要由尉迟傲天一言而决,但是到了现在,这些事情都不及回去见林瑶重要。
这一天夜里,尉迟傲天坐卧难安,走出军帐外,在月色下擦拭着陪伴自己无数次征战的巨剑。
月色下,牧人的营地里传来阵阵羌笛,其声如泣如诉,引人哀思,尉迟傲天听着听着,竟是听得痴了,他以手指轻弹巨剑剑身,以此相合。
一曲歌罢,尉迟傲天才发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多少年了。”尉迟傲天感受着眼角的湿润,心里轻叹,他见惯了别人的泪水,自己的泪水倒是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
“王爷,想家了吗?”尉迟傲天回过头去看,是端木放上来了。
“谁又不想呢。”尉迟傲天轻叹了一声,望向了身后的营寨,越是星光明亮的时候越是让人孤枕难眠,将士们征战了那么久,都已经渴望回家了。
“王爷,这次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端木放在尉迟傲天的身边坐下,也学着尉迟傲天的样子闭上了眼,静静听着笛声。
“我已经决意隐居,远离这纷扰的尘世。”尉迟傲天的话掷地有声,他的手指尖摩擦过剑身,发出了清泉一般空灵的响声。
对于尉迟傲天的决定,端木放丝毫不感到奇怪,追随尉迟傲天征战多年,端木放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尉迟傲天。
尉迟傲天想要归隐,他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归隐的地方不同而已。
“可是王爷,这里还有那么多事情,军中没了你,不行的。”端木放说道。
“没什么不行,大漠诸国都已是冢中枯骨,掀不起什么风浪。”尉迟傲天眼角闪过一丝峥嵘,“只要五万大军,便足以镇压大漠。”
端木放点点头,知道尉迟傲天所说不差。
“漠苍城等新降的军民,自有文臣安抚教化,也不用你们操心。”
“安置俘虏,分配奖励,这事保证公平公开即可,”尉迟傲天继续说道:“你追随我多年,处理这事难不倒你。”
“一切安排妥当,最后战利品回国的时候才是最大的考验,不过以你的能力,应当能安置妥当。”
尉迟傲天一桩桩的替端木放分析着,似乎对端木放的能力胸有成竹。的确,他是了解端木放的,毕竟在自己的麾下这么多年,而且尉迟傲天也了解大漠,现在的大漠诸国,能给东耀军造成麻烦的,真的是太少了。
“端木,我已经无法再继续呆在这里了,这一次请你无论如何要答应我。”尉迟傲天忽然站起来,郑重的对端木放说。
尉迟傲天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端木放知道这一点,他也同样看到了尉迟傲天眉眼间的忧虑。
印象里,尉迟傲天一直是一尊冷酷坚强的战神,大漠的风沙吹不倒他,贼酋敌军的刀剑也不能让他皱眉,可是到了现在,尉迟傲天真的露出了一丝疲态。
“多少年来,端木放一直以能为摄政王分忧为荣,这一次,也请让我替摄政王分忧吧。”端木放让过了尉迟傲天的礼,却答应了他的要求。
得到了端木放的承诺,尉迟傲天再没有一点牵挂。
第二天的夜晚,依旧是这片羌笛声里,尉迟傲天轻车简从,只带上了随身的干粮和钱财。他把巨剑往腰间一挎,一人一骑离开了军营,向着东方行去。
一路晓行夜宿,尉迟傲天极为低调,没有惊动任何人。一直到他进了东耀都城,也没有人知道远在漠北的摄政王尉迟傲天悄悄回国了。
一别数月,东耀都城的景色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尉迟傲天回到王府稍稍休整后,心里对林瑶的思念更深了,他恨不得马上见到林瑶。
吩咐仆人不得声张、速去准备马车后,尉迟傲天走进自己的书房,站在那条密道入口的书架子前。这条通往玉琼宫的密道只有他和林瑶知道,此时刚过一更天,尉迟傲天伸手拉了一下机关,走了进去。
……
玉琼宫内,香炉里的安神香又燃尽了一支,林瑶正要起身去点,忽然感觉肚子里有些疼痛。
“你又不乖了。”林瑶笑着坐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轻抚着肚子柔声道,“你这么调皮,长大以后,一定很像你爹呢。”
“你爹呀,你还没有见过他,他是一个大英雄,所有人都害怕他,但是他做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们都为他自豪呢。”林瑶说着说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她忍不住抬头望向了玉琼宫密道的位置。
这是玉琼宫通往宫外的唯一一条密道,林瑶每天都会向上苍祈祷,希望一觉睡醒睁开眼的时候,心上人就会从密道口走出来,抱住自己。
然而,一次次的祈求,一次次的失望,林瑶也知道,尉迟傲天远在千里之外,也许正在漠北的战场上浴血厮杀,怎么可能忽然来到这里。
上一次听到尉迟傲天的消息,还是上个月,听说尉迟傲天带领数十万将士攻占了漠苍城,拒绝了投降并将漠苍王和漠苍贵族尽数烧死。
专横、凶残,关于尉迟傲天的传闻,总是不外乎这些形容词,但是林瑶却从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里听到尉迟傲天活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至于每天祈祷幻想着尉迟傲天来到自己的身边,这一切也只是林瑶聊以自/慰的小游戏罢了。
可是今天,当林瑶再次望向密道的时候,忽然发现紧闭的密道口似乎开了一条缝隙,林瑶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随即她的耳朵也听见了从密道里传来的脚步声,随着密道门缓缓被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隐在密道的阴影里。
“是谁!”林瑶虽然喊的是谁,但是声音却充满了惊喜与不可思议,这条密道只有她和尉迟傲天知道,除了尉迟傲天,还有谁能从这里面走出来。
果然,一直等到密道里的人完全走了出来,林瑶才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身材高大,好像是天上的战神,脸上虽然风尘仆仆,却压不住成熟俊美的五官。一双冷漠嗜杀的眼睛,在看向林瑶的时候却化作了数不尽的柔情。
“瑶儿。”尉迟傲天大步向林瑶走来,深情的凝视着眼前的玉人,口里呢喃道。
在来的路上,他想了无数个开场白,编了无数句情话,可是一见面,他脱口而出的却只有心中爱人的名字。
当尉迟傲天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林瑶还是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一样不可思议,她定了定神,再次确认这不是幻觉,日思夜想的爱人真的出现了。
她嘴唇轻颤,撑着身下的椅子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尉迟傲天:“傲天,是你么,真的是你吗。”
几句话问完,林瑶已是泪流满面,她先是捂嘴啜泣,然后眼泪如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整个人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投入了尉迟傲天的怀里。
相拥许久,尉迟傲天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林瑶,两人四目相交,便已明了彼此的心意。
离别多时,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讲,尉迟傲天在外人面前虽然冷酷无情、沉默寡言,但到了林瑶身边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一路征战的经历一字不漏的全部倾诉了出来。
林瑶就这么躺在尉迟傲天的怀里,静静的听着,不时轻轻摆弄着尉迟傲天微微泛棕的发丝,眼里尽是爱慕。
说完了这一切,尉迟傲天告诉林瑶,自己今晚就带她离开这里,回小村庄隐居,兑现出征前许下的承诺。
“傲天,你后不后悔,征服漠北,已经立下了旷世之功,以你的能力还能更上一步,为了我放弃这一切,值得吗?”林瑶轻抚着尉迟傲天的脸庞,柔声道。
“不,我不后悔。”尉迟傲天的手抱着林瑶的身子,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发丝,在漠北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此刻温柔的令人发指。
“瑶儿,你还记得我们在小村庄里的生活吗?我已经决定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带着你和孩子回那里生活,我们一家人回那个小村庄隐居一辈子,再也不分开。”尉迟傲天斩钉截铁的说道。
林瑶的泪水又止不住了,她只有不断点头。
……
当天夜里,两人趁着夜深人静从密道离开了圣宫,摄政王府外停着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尉迟傲天将林瑶搀着上了马车,他自己则坐在了御者的位子上。
一路驱车,尉迟傲天心中担忧林瑶的身体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敢驶得太快,堂堂大将军摄政王做起了御者,一样把马车驾驶的好像军阵一样四平八稳。
到了小村庄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几天,舟车劳顿,虽然一路上尉迟傲天控制着车速,但林瑶的身子也有些乏了,车厢里闷得很,尉迟傲天扶她下了马车,一面呼吸下新鲜空气,一面往村子里走去。
村子不大,听到马车的声音,村民们都走了出来,他们很快认出了尉迟傲天和林瑶,很是高兴。一番寒暄之后,林瑶才知道自从他们走后阿丽塔和刀疤男就成婚了,现在都快有了孩子。
林瑶忽然想起了雪球,忙问起了雪球的下落,村民们都是摇头,说再也没有见过雪球的踪迹。
想起把雪球放回雪山那晚,它一步一回头不愿意离开的样子,以及那双透着不舍的狼眼和那一声声哀哀的狼嚎,林瑶心里很是失落。
人群中,半大男孩沐东瞥见了林瑶隆起的肚子,脸上的失落之色,比林瑶脸上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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