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深没有回家，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纪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睁眼闭眼都是那个哭泣自责的母亲。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又是十六岁时葬礼上的画面。
素白的花圈与帛布，每个人脸上看不出情绪的冷漠表情。地上有一颗奶糖，她蹲下身捡起来，剥开糖衣，发现上面写着20180813
她看见人群之中那个带着骷髅头套的人静默无声地站在中央，好像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看到他。
他和她遥遥隔着几层人，所有人面无表情离开又出现，那个男人突然伸手摘了头套，露出的却是季深的脸。
纪然一惊，吓得从睡梦中醒来。
她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想到出现了好多次的20180813这串数字，她也不知道大脑潜意识在提醒自己什么。
纪然起身看了眼时间，意料之外的，时间波动居然停止了。
时间悄然无息进入11月1日，昨日的循环波动多数人都不曾察觉，朋友圈里每个人都在写着：【十一月你好，请对我好一点。】
纪然不知道别人，她觉得十一月注定不会对自己好。
以往她无比希望时间在波动循环以后能够恢复正常，那样她就不必再经历重复枯燥的事情，不必再看相同的八卦新闻，不必再在季深面前演戏。
可如今时间真的正常了，她反而慌了。
那个瘫软的小女孩，无助惊恐的母亲。每个人的脸在她脑海里不停的转来转去。
纪然一大早起床去了出事那条街，路边有陌生人放置的白花和蜡烛祭奠。她定住脚步，又戳开手机看时间，还是11月1号，昨天仿佛一场放了六次的电影，当她想认真找线索的时候，电影忽然停了。
季深一大早又给她打电话询问有没有吃饭，纪然停住脚步看了眼饭店门牌：“出来吃了，在刘姐那。”
刘姐就是他们俩经常去的那家四川菜的老板娘，早上做早点，中午又接着做菜。八年前纪然第一次见她时，她刚怀孕，男人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些年愣是没有回过一次家。
她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所以对季深和纪然格外留心，大概是看到了他们想到了自己。
刘姐的儿子叫刘邬，跟着母亲的姓。平常她自己忙，小刘邬就自己上下学，这孩子虽然有时候说话不着调，但好歹也没让她操过什么心。
刘邬看见纪然，欢快地迎上去喊了一声：“纪然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是不是太想我了？”
刘姐正给人拿豆浆，听见他直呼纪然名讳，斥责了一句：“没礼貌，叫姐姐。”
纪然笑了笑，“没事，他愿意这么叫也行。听起来好像我也年轻了。”
刘姐也笑：“你本来就挺年轻，特别是跟我比起来。别跟他一起瞎胡闹。”她冲刘邬招了招手：“赶紧去上学！都几点了你还在这瞎晃。”
他把纸飞机扔了出去，“你不是说今天送我上学吗？我都等你多久了？”
刘邬这一通反问，倒是把刘姐给问住了。昨天发生了命案，她不放心想送他上学，谁知道今天尤其忙碌。
纪然一旁看出了她的两难，便说：“反正我也没事，不如我去送小邬吧。”
刘姐不好意思：“那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刘邬把书包扔到自己肩膀上扣住：“别说这些客套话了，妈你下次给纪然免单就行。”
他妈妈呸了一句：“赶紧走吧你，这废话到底是遗传谁的这么多。”
“反正肯定不是遗传纪然。”
纪然：“……”无辜躺枪。
小学都是画片分，所以之间距离也不远。到了校门口刘邬神秘兮兮地说为了感谢送自己上学，所以要送她一个礼物。
纪然觉得有点好笑：“礼物就算了，以后多听你妈话就行了。我看你除了气她就是气我，耍趣逗乐倒是乐此不疲。”
“不行。”他莫名其妙严肃起来，“你闭上眼睛，把手张开。”
她愣了愣：“……还要闭眼？”
“对啊。不然就没有惊喜了。”
看着他真诚的双眼，纪然把那声“切”生生咽了回去。年纪小小不知道跟谁学的，花里胡哨的东西倒是会的挺多。
“快闭上眼，不然一会我就迟到了。迟到了我要跟我妈告状，就说你半路丢我一人走了。”
“好好好。”她无奈闭上眼睛，然后感觉自己掌心有个冰凉的东西覆在上面，那只小手郑重地拍了拍，然后说：“抓好喔。”
“可以睁开了吗？”
那边没说话，过了一小会儿才从远处传来一个一个稚嫩的声音：“可以了～纪然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纪然睁开眼睛，发现刘邬早就跑远了。她低头看见自己手心……是几颗奶糖。
她呼吸停滞了一瞬。
10月31号循环第五次时，那个带着骷髅头套的男人口袋里放的也是这种糖。第六次循环的时候，凶手没有出现，小雯避免了这些事情。到了下午，另一个小姑娘却遭受同样的事情。
她的尸体身旁也有这样的奶糖。
可是人们最终记住的，历史轨迹最终裁定的是最后一次循环的，也就是第六次的时候。
所以没有人知道这种奶糖是一个带着骷髅头套的男人留下来的，除了纪然自己。
不对。
她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也知道。
她慌忙跑过去准备追着刘邬问他这是谁给的，可是他早就一个人蹦蹦跳跳跑进了学校。哪怕纪然说过她认识那个小孩，门口的保安也愣是不让她进。
她有些急躁，不过想到这样也好。既然她自己进不去，至少凶手也进不去。虽说他在暗处，可在学校这段时间刘邬至少是安全的。
手机又响了，纪然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她接通没有说话，屏着呼吸听着。哪知对方也没默契的没有吭声。
两人隔着电话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
纪然率先开口：“不说话我挂了。”
“别挂。”是个男人的声音，“你为什么不先说话？”
“你都不说话我为什么要说话？”
“我以为你不方便说话。”
两个人叨叨了一堆如同在说绕口令，纪然心里有其他事填着，就有点不耐烦：“你到底是谁？”
“我们见过，在10月31号第六次时间循环的时候。”
纪然瞬间明白了，是那个和她一样有时间循环记忆的男人。“所以呢？”
“时间恢复正常了。”
她看了眼手机：“我知道。”
那边又说：“你我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保不准哪天又开始循环。”
纪然声音忽然丧了半分：“所以在我们眼里，世界是无比混乱的。时间循环的周期没有规律，可能是某一天，也可能是一周，甚至一个月。循环的次数也没有规律，可能一次，也可能两次三次，什么时候停止什么时候开始更是无法预测。”
“可也是有序的。”男人说，“至少它还会恢复正常，如果每次循环我们都竭尽全力当做最后一次，那么是否可以帮助更多受害者躲避苦难？”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比如……昨天下午被杀害的小女孩。”
纪然捏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可是10月31号的时间循环已经停止了，我们都回不去了。现在是十一月。”
“他还会继续杀人。”
男人的话让那些画面无休止地在纪然脑海里挥舞旋转，她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听见他继续说：
“10月31号最后一次循环的时候，我们在早上一起救了一个小女孩。到了下午，凶手又杀了另一个女孩。所以这并不是偶然事件。”
纪然低头看着手里那几颗蓝色劣质包装纸奶糖，用力将它攥紧手里，然后说：“我该怎么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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