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楼梯不过十几台阶，可她走起来尤其沉重。途中心惊胆战如履薄冰，颇像念书时开家长会等季深的时候。
“既然这么怕，不如同你哥说实话？”付史侧眼望向她，“以后路还长，不可避免要接触。与其这么遮遮掩掩倒不如老老实实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家里人。”
她以为说的是时间循环这件事，“他们的记忆和我们不同，就算他们相信了。那时间倒流以后他们不记得了呢？继续说？很累的。”
“你可以说你在专案组工作。”
“我哥大概没这么好糊弄，我大学又不是相关专业，莫名其妙进了组里，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会好奇为什么。”纪然往墙边靠了靠，生怕自己暴露出来：“你呢？跟你们家里人说实话了吗？”
付史神色暗淡了一瞬：“没有家人，洲儿就是我的家人。”
纪然露出一个僵硬的表情，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秀恩爱。
二楼过道空无一人，纪然也不明白自己何苦要这么为难自己。好在也没遇到季深，她的自信心瞬间又找回来了。
进屋左拐后，先前审她那小警察也在，如今见纪然姿态怡然大摇大摆又回来了。他脸上露出一个及其不自然的神色，才慢悠悠道：“原来是同事，你刚才怎么不说呢？”
听不出是个什么语气。
纪然故意把头扬的跟个朝天雀似的，神秘兮兮道：“秘密任务，不能随便透露。”
付史在旁边手握拳头轻咳了一声，挡了挡自己的笑意。
小警员即便被噎了半死，因为队长特意交代过了，他只好堵着心口那股气默不作声将纪然带了进去。
向弋正在一旁坐着，面前是审讯室小小的监控，他听见声音侧头见纪然过来，便打了个招呼：“来了？”
“我一直都在这没挪过步。”
“啊？”他愣了一瞬，忽然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我光顾着宋助这边的事了，忘了你被这些小孩留这里了。”
他简简单单用了个“留”字。
纪然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你当场抓住他了？”
向弋神色变了变，“没有。”
她不解：“什么意思？”
“他不见了以后，我直接去了宋助的便利店，他那里倒是很反常的没有开门。我敲了门，没人回应。正准备踹开直接进去，他自己倒拿着面具出来了。”
“他自己拿着面具出来了？”她惊讶地重复了一遍，“他怎么会自己带着面具出来？”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向弋指了指里面正在一五一十交代自己罪行的宋助，“看起来滴水不漏，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看起来，这三个字模棱两可。
“你们来之前他就承认了，说美食街的小女孩是自己杀的，今天小巷里的粉裙女人也是被自己伤害的。如果不是我们俩半截撞见，估计这女人也会命丧他手。”
纪然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为什么要杀这些不相干的人？”
他歪了歪头，示意她看监控。
宋助正襟危坐，没有一丁点的慌乱，看起来就像是和合作伙伴在谈一个伟大的项目。纪然先是盯着单向透视玻璃，听见他的声音从一侧小小的屏幕里传出来：
“我讨厌穿粉色裙子的人。”
对面的警察问他：“为什么？”
“因为我前妻总是喜欢给我的小女儿穿粉色裙子，无论春夏秋冬。所以我看到穿粉色裙子的人都会异常讨厌。”
“因为讨厌你的小女儿？”
宋助默声点了点头
“为什么讨厌她？因为她不是个男孩？因为重男轻女？”
“不是！”他矢口否决，似乎很不想让这种古板迂腐的思想加之于自己身上。
对面的警察靠近他：“那是为什么？”
明亮的光线有些灼热，宋助盯着眼前的灯光陷进了一场回忆里。他的表情叵测又让人难以猜透，沉默了半天才哑涩着嗓子开口： “因为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他继续说：“是我前妻和别的男人偷情生的孩子。明明知道她是别人的野种，每天看见她穿着一条小裙子在眼前乱晃我就心烦。”
屋外光线昏暗，凉意顺着裸露的皮肤渗进毛孔，纪然忽然有个很不好的想法在脑海里浮现：“他前妻和女儿，还安全吗？”
“前妻没问题，之前钉钉查过了。离婚之前她女儿就已经发生意外了。后来精神崩溃，宋助前妻就自己走了。现在是他和儿子一起生活。”
“女儿出了什么事？”
“溺水。”
纪然听完摸了摸自己冰凉的额头，转头道：“所以他把对她们的仇恨迁怒于一些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只因为她们穿了同样的粉色裙子？”
他看出她情绪有些激动：“你不能用平常人的心态去看待他们。”
她仰了仰头，只觉得身心空乏疲惫。
审讯室里警察依旧在审问宋助，宋助端坐在椅子上。问一句答一句，很平静，也很淡然。只是这一切看起来过于熟练，就像是早就编排好了一般。
纪然闭上眼睛，回忆起10月31号第五次时间循环时，那人沙哑着声音说：“不给糖就捣蛋。”
她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面具男人的身影。身材是像的，声音也是刻意沙哑低沉。只是……耳朵里似乎又扬起清脆的口哨声，纪然猛然睁开眼睛：“吹口哨，他会吹口哨吗？”
向弋一愣，明显忘了这茬儿。
他追赶过去，凶手在接近便利店的小巷里消失不见。然后宋助慌于自首，交代了自己做这些的原因和目的。
宋助太着急了。
急于承认自己是凶手，急于想揽下这一切。他故事越是这么无暇没有破绽，他的目的就越是显而易见。
像是在茫茫人海中忽然抓住了一条牵引的绳子，纪然暗自握紧拳头：“他老这么迷惑我们，我们倒是忘了灯下黑那个人。”
没人会无缘无故牺牲自己给别人留活路，他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谁。向弋盯着钟表，冲她挑眉微微一笑：“还有机会。来吧，一起回到1号。”
时针指向九的时候，眩晕感又来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