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沛啊……”
云沥拉着小傻子，一边往回走，一边按了按脑袋。
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不是，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自古这九幽森罗内便有十大士族之说，其中两族在九百年前的一次内乱中被灭族，另有三族逐渐衰败……而逐渐衰败的三族之中，就有南州贝氏一族。
云沥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南州贝氏的人，那时贝家就已经开始衰败，但好在南州贝氏一族的族长夫人与云沥的母后是发小，贝氏已有衰败之兆时，族长夫人便将自己的幼女寄养在了九幽森罗的皇宫之中……
不过那也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云沥只记得那是个看起来很乖巧的小姑娘，粉妆玉琢，见到自己的第一面之后……就被吓哭了。
就自己当时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人家一小姑娘不被吓哭才怪呢。云沥回忆着，但后来两个人就玩的很开了。那时候还没有云舒，云沥就把这小姑娘当妹妹看，小姑娘也一口一个沥哥哥，叫的可甜。
然后后来……后来……云沥敲了敲脑袋，后来南州贝氏一族迁离九幽森罗，也一并带走了那个小姑娘，但中途他们一行人遭到了劫持，唯有那小姑娘幸存了下来，之后这小姑娘就被放到西临洛氏家寄养了……
但不久后西临洛氏一族也因一次变故惨遭灭门，自此云沥就失去了这小姑娘的下落。
他忽然就想起之前婴沛无意间叫错的那次。
怪不得她坚持自己认识阿毗君。
他竟没认出来。
他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大难不死后遇到的第一个熟人，竟会是她。
满脑子胡思乱想，云沥浑浑噩噩的走进军营，却是一抬头，便看到了正站在军营空地间胡乱挥剑的婴沛。
仍是一身公子哥的装束。
叹了口气，云沥走上前去，还没等发话，一旁小傻子忽然先一步冒了出来：
“有吃的吗有吃的吗！”
婴沛一听声音，连忙将剑收回，转头一看，是云沥和小傻子，连忙道：“小红饿了啊？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找吃的！”
云沥见状，不禁轻笑了一下，一旁婴沛见他笑，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看小傻子那眼神太贤妻良母了。”
谁知道云沥就这么随口一说，那婴沛脸居然红了，闷了半天，才粗着嗓子支吾道：“什……什么叫贤妻良母！这是形容女人的，别，别用来形容我一个大男人！”
哦，婴沛大概还不知道云沥已经知道她是个姑娘了。
云沥开始为要不要揭穿她这一问题而进行苦思冥想。
“可是你本来就是姑娘啊。”一旁的小傻子忽然一脸认真的说道。
“……”
“……”
空气间静默了半晌。
“胡！胡说！本少爷堂堂……”
“之前我闯进你房间的时候看到了啊。”小傻子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本正经的说道。
“……”
“……”
空气间再次静默了半晌。
“啊啊啊啊啊你看到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你是指之前住客栈我把你打发走的那次吗？”
“我一进去你还没完全遮好啊我就看见了。”
“啊啊啊啊啊啊！”
场面一度混乱。
……
然后经过一阵狂轰滥炸后云沥终于搞明白了。
这小傻子居然早就知道了啊。
还是把人家一姑娘给看光了……
估计当时小傻子闯进门的时候婴沛没反应过来……怪不得当时小傻子又一脸委屈巴巴的回来找他了……不凶才怪……
得，倒省了自己纠结到底要不要揭穿婴沛是一姑娘这一事实了……顺带也不用解释自己为何知道他是姑娘了……
这么想着，云沥看婴沛一脸恼羞成怒，作乱心起，又唯恐天下不乱的加了一句“原来你真的是姑娘啊？既然都被看光了那你是不是应该嫁给这小傻子啊？”
“你……你少胡说八道！”婴沛脸都涨红了“要嫁我也只会嫁给像沥哥哥一样的人！”
“……”
空气间再次静默了。
云沥怀疑自己听错了“……嫁给像谁的人？”
婴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脸霎时更红了。
“我……我什么都没说！”
云沥一时间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他口中的“沥哥哥”……
正当云沥讶异的时候，一旁小傻子忽然嘟囔道：“‘沥哥哥’是指阿毗君云沥吗？”
这话突然而来，婴沛听见后，竟是一副慌张的样子，张了张口，似乎是想急着解释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默了半晌，婴沛才有些犹豫道：“不……不然还有谁呢……”
接着，云沥看到婴沛说完后，忽然就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这反应……不对头啊。
正当云沥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婴沛忽然又抬头，似乎是下定什么决心了一般，看向云沥“……算了……我也不逃避了。我之前说过，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对吧？”
“嗯……”这也是云沥一直奇怪的问题，但看现在看来，云沥仿佛已经猜到婴沛想要问什么了……
“你是他的手下，应该也知道的最清楚……”
婴沛顿了顿，支支吾吾道：
“阿毗君他……究竟……还在不在？”
果然。
云沥刚想脱口而出的回答，却在看到婴沛的表情时，一句“死了”就哽在嗓子里，上不来了。
顿了顿，他却反问道：“他活着又能怎样呢？”
婴沛似乎没料到云沥会忽然这样反问。她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笑着摇了摇头“罢了，和你说说也无妨。”
云沥忽然有点害怕听婴沛接下来的所说。
“……有很多人希望他活着。”
婴沛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她说完这句话，吸了吸鼻子，继而轻笑了一声，低下头：
“我不期望他当那什么魔尊……也不期望他能卷土重来，将极乐天的士兵都赶走……当然，如果能的话，这是最好的。我也相信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能做到。”
你们太相信他了。云沥在心里跟道。
“我的确是和他从小就认识，只不过后来分开了。我虽不是我之前说的和他是什么挚友，和他也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我的心里，我早就……”
她顿了顿，道：“早就把他当成了我的亲人。”
云沥没说话。
“我背着我义父偷偷从九幽森罗跑来……就是为了找他。”婴沛道：“我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我不相信。
然而这句话像是一根火苗，霎时点燃了云沥方才哽在喉咙里的某一根线，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方才一瞬间失去的声音仿佛又找回来了。
“阿毗君已经死了。”
他这样说道。
婴沛看向云沥。
“他确实已经死了。”云沥仿佛再次肯定一般，又说了一遍。
你就当他死了吧。云沥在心里对她说，死在你的心里吧。
婴沛沉默的看了云沥一会儿，云沥本以为她会哭的，谁料，她却笑了。
“唉……我以为我会哭呢。”
婴沛忽然就说出了云沥的心中所想。
“但是我却忽然觉得……很轻松。”她耸了耸肩“仿佛……一个压在肩上很久很久的东西……忽然消失了一样。”
闻言，云沥也不禁露出了一个不算是笑的笑。
“所以当时你非要拉着我一起来军营……实际上就是想问不敢问吧？”云沥道。
“现在知道答案了……虽然不是我想听到的，但却格外的……轻松，如释负重一般。”婴沛低下头，面上的笑意逐渐加深，一时间，竟恍若自嘲。
云沥就定定的看着眼前婴沛那淡如素池却又浓若青墨的笑，自己却逐渐笑不出来了。
默了半晌，他抬手，把婴沛不知何时早已流了满脸的泪，轻轻抹去了。
“……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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