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南县县食堂, 晚上下班前张国卫先收拾干净碗碟以及厨房边边角角的卫生，最后仔细的摆放好厨具。
自从四年前被自家妈想了办法费钱费力托关系把他送到这个食堂来工作后, 张国卫早已经自觉的养成了勤快多干的好习惯，在这里帮忙除了有工资可以拿，伙食还好，可是比二哥四哥在家里伺候庄稼强多了。
环顾一周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后, 张国卫才拎着南市寄来的包裹往宿舍走去。
书信要等回去了在煤油灯下打开，先颠了颠手里的包裹, 里面除了罐子外，好像还有书本样的东西。
大嫂三年前带着平安回了娘家, 一回去就没打算再来杏沟村呆了。
也的确，在县城里见过世面，听了大师傅们吹嘘过外面的广阔的大世界的张国卫知道, 大城市的生活与在贫困的杏沟村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大城市的人男女老少都不用伺候土地的, 大城市里干部多, 普通人也都像这县里工厂的体面工人们一样, 那里人人都是拿工资的。
这两年国家有了知青返城的政策, 杏沟村里有好几拨和村里的男人结婚的女知青已经闹着要回城了。
现在听说是恢复了高考了，更是不得了，听说支书家的知青媳妇就正在带头抛妻弃子闹离婚, 要去考大学呢。
好在自家大嫂虽然回了娘家，这三年每年春节都还会带着平安回来祭拜大哥。
大哥当年对嫂子好，对平安也好，平安虽然不是大哥亲生的种, 也和亲生的没两样了。
大嫂回了娘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就大不一样了，再不是以前沉默寡言的样子了，虽然大哥大嫂结婚的时候张国卫才不到十岁，他也还清楚的记得最开始的大嫂是温和爱笑的，与后面死气沉沉闷头干活的模样差别很大。
春节回来的大嫂变回了以前的模样，还保证会一直让平安姓张，每年会尽量回杏沟村祭拜大哥。
大嫂还说自己这辈子只打算好好养大平安，没打算再嫁人后，家里的老妈虽然满脸满嘴的不信。
但是作为家里最受宠最了解自家老妈心思的小儿子的张国卫知道自家妈听了大嫂的保证还是高兴了很多。
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于大嫂一同给他和老爸带回来的衣服麦乳精上。
老爸老爸一年四季只有过年的时候身上勉强没有补丁，大城市来的衣服和杏南县见过的就是不一样，整个村里能穿这样的好衣服的人都不多。
这两年大嫂偶尔就会给家里人邮寄一些东西回来，自己在县城方便，大嫂就直接先邮到了自己这里。
收回一路上跑远的心思，张国卫坐在煤油灯底下首先拆开了黄壳的信封，这次的信上不仅字数多还多了一页。
先大致浏览了一遍信上的内容，大嫂这次主要讲的竟然是自己和大丫的事情。
“国家政策？大嫂让我带着大丫去南市？”
“好像是不打击投机倒把了，现在投机倒把是国家合法允许的了，现在街头上的小商小贩的确都冒了出来，都有人挑着菜担子去公家食堂推销了，但大嫂让我带着大丫去南市去林家服装厂帮忙……”
“这个服装厂不是公家的了，是林家的，大嫂娘家可真厉害，这两月街上是有食摊子冒了出来，但是现在食堂还是公家的，还像原来一样照常营业。”
“做工人好啊，以前我妈废了老大劲都没能让我去做工人，只能来这里当了个小帮工。”
“大丫十八了都可以嫁人了，大嫂的确很关心大丫，这两年偶尔还有专门给大丫的信，大丫要是能成为工人，以后想办法肯定能嫁个工人，二嫂知道了还不得想把大嫂供起来。”
“工人好啊，明天得回家和爹妈商量商量去。”
……
“姓林的又寄东西回来了，算他还有点良心……这次还是有麦乳精，这是金贵东西，不是让你留着自个儿补身体的吗？”
胡翠花刚好在进村的那条路上的地里忙活，田间一抬头就望见自家的宝贝幺儿回来了，迫不及待的在衣服上抹了两把泥手，就向自家儿子冲了过去，眼尖的胡翠花递第一眼看的是儿子，第二眼就注意到了儿子手里的包裹。
“妈，那是大嫂，你这样叫大嫂让别人听到了，有人该说你了，大嫂经常给我们寄东西呢。”
“听见了就听见了，我乐意这样叫，我这么多年都这样叫的，咋地呢，还有人敢说我不该叫她姓林的吗？哪家儿媳妇是她那样说跑就跑的？”
张国卫亲热的扶着自家老妈的手臂，不予反驳，心里却在暗笑，自家妈一直都是口是心非的，嘴上说的是不怕村里人知道，但是她脾气硬爱面子，家丑不喜欢外扬，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这样呼喊大嫂。
张国卫继续拍胸脯向胡翠花撒娇。
“您儿子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二十了，您看我长得这么壮，哪还用得着喝这玩意，去年那一罐子您一定让我带走，都差点放坏了，幸好您儿子不糟践好东西。
您和我爹身体最重要，最应该要好好补补，另外一罐子您再给三丫毛蛋这几个小不点喝点，听说城里的小娃子都用这个补身体。”
“我和你爹身体棒着呐，吃嘛嘛香，这精细东西比粮食还贵了可不能糟践了。家里的丫头片子，泥娃子哪用得上这好东西，是短他们喝呢还是短他们吃呢？你小时候可没喝过这金贵东西。”
幺儿子嘴甜又孝顺，还爱和当妈的撒娇，就算只有一分的孝心，胡翠花都能听出来十分。
“这个时间有没有吃饭啊？可别饿着了。”
“食堂吃了午饭才出发，儿子今天回来主要是……”
……
“啥玩意？让你和大丫都去南市当工人？那服装厂都是林家的呢？林家现在都有这本是呢？”
张家堂屋里最先响起来的就是胡翠花经典的大嗓门。
“妈，有这样的好事？小幺，你大嫂是这么说的吗？大丫也能去服装厂当工人？你不是看错吧？”
接着响起的就是林二嫂激动不可置信的声音。
“二嫂，大嫂这信纸上白纸黑字写着的清楚，你让大丫再念一遍给你听听。”
“大丫，快，你给念念，幸亏当年让你去学校认了字没当个睁眼瞎……”
张家人晚上齐聚一堂的时候，张国卫拿出了林雅写的信，给家里人讲了信上的内容，还仔细给家里人普及了国家对投机倒把的事情不再打击了的国策。
国家这政策出台的时间还不长，现在这年代处处都会宣传领导人的决策，国家的新政策传播的还是很快的，张国卫在县里的时候就清楚了，只是之前没有太过把这个新政策联想到自己的生活上。
今天感觉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忍不住根据自己的理解和家里人唠唠。
可惜今天自己的细心普及家里人都不太留意，大家最先关心的就是他和大丫可以去当服装厂工人了这件事。
……
一月后，南市火车站，林雅看了下戴在手腕上的手表，这个时间杏南县那个方向往南市这边的火车就快到了。
林家的新工厂变革挺大了，虽然有部分原班人马，但是各部门还是紧缺人手。
大半个月前林雅在和林家人商量争得张家人的统同意后，就给杏南县的张国卫寄了信，张家人很快有了回复，电报上说的是今天就过来，本来林爸爸要陪林雅来接人的，林爸爸要忙的事情很多，林雅就没让林爸爸一起来。
果然，不久后，攒动的人群中林雅就发现了扛着大包小包往自己这边来的张国卫和张大丫，对了，张大丫大名叫作张明丽，虽然家里人平时几乎不叫，但这名字还是当时当兵的张国强回来了起的，村里人都觉得好听有档次。
“国卫、明丽这边，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是不是把家当都搬过来了？”
招手把人呼喊过来的林雅看张国卫肩背上扛的，大丫脖子手臂上挂的，忍不住吐槽，火车上放这么多东西，看的过来吗。
“嘿嘿，大嫂，这是家里人专门让我们给你们带来的，我背上扛的是今年水田里新出的稻米，以前这大白米在县里食堂是很受欢迎的，妈说我和大丫两大张嘴跑来麻烦你们，她和我爹忙地里的活计没时间亲自来感谢亲家伯亲家姨，有什么能安排我们做的只管吩咐，这些特产都是乡下人常见的，希望亲家伯亲家姨不要太过嫌弃。”
林雅知道这肯定不是胡翠花的原话，那个老太太在面对家人的时候，嘴里的话从来都不会多好听，林雅也不外衣在意，反正两人身上这大包小包的这么多东西肯定是胡翠花这个当家人张罗安排的。
“妈有心了，我爸我妈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你两来了是要好好做事的，现在厂里才新开张不久，需要忙的事情很多，我肯定不会让你们在这里有多么清闲的。”
“应该的，大妈，奶奶说太麻烦大妈娘家一家人了，让我和小叔一定不准躲懒的，你只管叫我们做事。”
“嗯，你们先休息一天就带你们去工厂，这段时间各个厂都忙，家里人都在上班，我妈腿脚不好，今天就我一个人先来接你们，晚上先去林家吃晚饭，你们姨现在正在家里给你们安排接风宴，家里地方小，我和平安也没和家里人一起住，你们两住的地方我都安排好了，离我和平安住的地方不太远，晚上带你们去。”
“好的，谢谢大嫂，大嫂这几年为我们操了不少心，爸妈让我和大丫要勤快，要替他们好好感谢你。”
这话真好听，不愧是张家唯一一个让胡翠花供到初中毕业的孩子。
学历有，情商不低。
林雅这几年都有留意张家人，和张家的人来往的信件虽然不多，但都是张国卫回信的，看得出这孩子会说话，也挺有主见。
林雅之所以会让张国卫和大丫来南市，希望张家人过的好是一个原因，但是让张家人过的轻松的办法也不止这一个。
这孩子在县食堂嘴甜勤快，在几个大师傅手里学到了不少手艺，稍微引导他在县城里开个饭馆什么的都不是难事。
把人喊道眼皮子底下来，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年轻人勤快嘴甜，知道感恩，会来事儿，这样的年轻人，是很有可塑性的，林家工厂的市场部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现在林雅工厂的目标客户不仅是南市本地这个小市场，还有北方的大都市，跨省推广这样的活计就挺适合这个年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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