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转瞬之间, 天空便下起雨。
大雨滂沱。
“车里有伞,你先在这儿等着。”程柏林见雨势渐大,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转头对程安安说道。
程安安还没来得及阻拦,便见他已埋头走进密集如织的雨雾中。
“等等,我跟你一块过去。”
程安安忙提脚追上, 却是走得急,没注意到脚下台阶, 一个趔趄栽在地上。
“安安……”程柏林听到动静, 忙过来蹲下身察看。
程安安似乎是摔蒙了,皱着脸匍匐在地上,好一会儿没动静。
程柏林掐着她的腰,想扶她起来。
“啊,别动别动, 疼……”程安安腿脚刚一使劲,便感到钻心的疼, 瘫在地上不愿动。
程柏林犹豫片刻,右手环到她身后,将她抱起来。
程安安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身子腾空, 重心不稳地轻叫一声。
“你忍一会儿, 很快就到车里了。”程柏林低声安抚。
程安安浑身疼得厉害,膝盖跟掌心火辣辣的,似乎是擦破了皮, 但比起疼痛,更多的是丢脸。
她沮丧地垂着头,没有说话。
何东成住的是高档小区,外来车辆只能停在外面,大概过了十来分钟,程柏林才在一辆车前停下。
他打开副驾驶,护着她的头把她放在车内。
然后从后座拿出件之前放在车里的外套,搭在她身上,才转身往驾驶座走去。
“现在怎么样,脚腕还能动吗?”程柏林边发动车子,边侧头问她。
程安安活动了下脚腕,这会儿疼痛已经缓过去,勉强能动。
“还行。”
程柏林舒了口气,“我先找下附近的诊所。”
他打开地图,将导航定在最近的一家诊所。
前路茫茫,雨刷急促地刮着挡风玻璃,外面是铺天盖地的雨水,车内只剩安静。
程安安转头去看窗外。
车窗上映出男人沉默的侧脸,他正在开车,眼神专注地望着前方,许是因为专注,面上便显出些无表情的漠然。
以及距离感。
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委屈。
哪怕是她先躲他的,可还是委屈。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躲他的,可一想到他对她的感情。
她就没办法再面对他。
不是嫌恶,而是愧疚。
他可以做到不计回报地付出,她却再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
五分钟后,车子在一家诊所前停下。
程柏林边撑伞边扶着程安安下车。
因为没伤到骨头,大夫只是开了些擦伤的药水,叫他们去取药窗口。
程安安坐在候诊区等了会儿,便见程柏林拿着瓶药水和棉签走回来。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然后撩起她的裙摆,准备地给她涂药水。
程安安下意识地按住腿,“我自己来吧。”
程柏林面色微顿,垂下眼眸,“好。”然后把棉签递给她。
“还去幼儿园吗?”程柏林靠在一旁的墙壁,边看她涂药水边问道。
程安安犹豫片刻,“去吧,都答应过了,不去也不好。”
她涂完药水,把棉签扔进垃圾桶,然后故作轻快地起身,“走吧。”
雨下得急,停得也快,从诊所出来后,雨已经完全停了,天空放晴,还露出些绯色的云边,似乎专门就是为了淋他们一场。
程安安抹了把湿答答的刘海,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但事实证明,程柏林要比她更倒霉一点,诊所旁没有公共的停车位,雨又下得大,程柏林便直接把车停在路边,结果就这么短短几分钟,车头便赫然贴着张黄色的罚单。
“这大下雨天的,警察叔叔真的是太敬业了。”程安安忍不住感叹一声。
程柏林嗯一声算是回应,伸手去揭罚单条。
以往程柏林的话也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她叽里呱啦说上好一会儿,他才会回应一句。
这是他们长久起来的默契,可在这时,不知为何,感受到他的沉默,她忽然觉得尴尬。
于是也沉默下去。
许是感受到她的情绪,程柏林转头看向她,“还没吃早餐吧?”
程安安迟疑地点头。
“那走吧。”
“去哪儿?”
程柏林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早餐店,“去吃早餐。”
“可是……”
程柏林把罚单重贴回去,“反正都已经贴了,再吃顿饭也来得及。”
“……”
已是早上十点多,早餐店没多少人,两人点了些粥,小菜和煎包,在角落里坐下。
“其实何总他没有要挟我。”程安安犹豫半晌,还是解释道,“他叫我待在他身边只是为了查出绑架我的人是谁。”
即使对何东成的称呼透着疏离,程柏林与她生活多年,自然也能轻易就听出她语气里的袒护。
他口中发苦,嘴里的粥已尝不出什么味道。
他放下勺子,说,“A36是机器人,于情于理,用A36做诱饵都会更合适吧。”
程安安顿了顿,“他说,他会叫人把A36的外观再做调整,然后把A36卖掉。”
即便她对程柏林制造A36这件事心怀芥蒂,但眼看着他这几年的心血毁之一旦,心里依旧不忍。
程柏林面上倒没大多反应,只是自嘲地笑了笑,“他是商人,有这样的打算也不算意外。”
“那你……”
“这是个错误,”程柏林忽然抬眸,直视着她,“安安,对不起。”
自从辞职以来,程安安大概有两个多月没再去过童心幼儿园。
进了办公室,林萱便笑着跟她挥手,“程老师,这里。”
程安安跟办公室里的前同事打过招呼后,走到林萱跟前,笑道,“好久不见。”
林萱故作不满地朝她瞪眼,“你也知道啊,我还以为你都把我这个老同事都忘了呢。”
程安安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将提着的糕点递给她,“喏,你最爱吃的蛋黄酥。”
“还算是有点良心。”林萱接过点心,把桌前的一堆卡片跟几束花递给她,“这都是小朋友们送给亲爱的程老师的。”
程安安翻看着卡片,没一会儿就感动得眼冒泪花,“这也太可爱了吧……”
林萱点点头,“是啊,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哄起人来也是不偿命啊,”她撞撞程安安的胳膊,“怎样,要不要回来?幼儿园到现在也没来新的老师,校长一定特欢迎你回来。”
程安安犹豫片刻,还是摇头,“算了。”
林萱苦口婆心地劝,“我说你也是一根筋,本来就是场意外,你又拿了一大笔钱给他们,能做的不能做的你都做了。已经可以了。”
这事说来也是倒霉。
陈子涵是他们班的小朋友,两个月前,班里组织出游,程安安见陈子涵一直盯着只气球,出自好心,就给小朋友买了一只气球,没想到,后来小朋友没握紧,气球飞走了,当时正在过马路,她直接就追着冲了出去,老师们发现,还没来得及追出去,一辆三轮车就冲出来把人给撞了,小朋友被送去医院后没抢救过来。
按理说,这事责任是多方的,但
开三轮车的司机是个小混混,咬定自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陈子涵的家人见讨不着好处,又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程安安家里条件不错,几次三番到学校扯了横幅来闹。
“什么钱?”程安安听得一头雾水。
林萱奇怪道,“当时你弟弟来学校给你办离职,子涵爸爸又来学校闹,还扯了条幅说你是杀人犯之类的,你弟弟为了打发他们,给了五十万赔偿。难道他没告诉你吗?”
“没有,他没说。”程安安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出了事之后,她心里愧疚,直接请了病假没再去学校,后来干脆叫程柏林去学校替她办了离职,没想到陈家竟还来学校闹了这么一出。
“估计也是怕你糟心吧,”林萱见她心情低落,故作轻快地拉她起来,“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走,去看看小朋友们,他们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念叨小程老师呢。”
程安安勉强笑笑,跟着她往教室走去。
两人刚从窗前走过,有眼尖的小朋友看到就兴奋地站起来,没一会儿,教室里所有小朋友全都站起来,闹哄哄挤成一团。
正跟小朋友们上课的是周老师,转过头发现她,愣了片刻,冲她笑着招手。
没有来学校之前,程安安心里充满恐慌,但真正来到之后,才发现事实跟她想的并不一样,没有陌生,也没有尴尬,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她也还是小朋友和同事口中的小程老师,只是偶尔望到靠窗的位置,她才会生出些恍惚。
回到车里,程安安慢吞吞系上安全带,程柏林见她神色凝重,问道,“见到小朋友了?”
“嗯。”程安安点头,问他,“我听林萱说,子涵爸爸来学校闹事,你帮我拿了一笔钱出来。你怎么也没跟我说?”
“这样事情才能最快地过去。”程柏林说。
程安安自嘲地笑,“当时我去参加葬礼,子涵妈妈安慰我说,这事不是我的错,我竟还真当了真。”
程柏林正色道,“我给他们钱,并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不想毁掉你的纯真跟善良。”
程安安久久没有言语,半晌后她垂下眼,“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卡文拉到要死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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