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小说:替魔尊赎身之后 作者:顾澡澡
    幽深的眼眸在自己面前合上, 萧轻影几乎傻了。

    他双手撑着凌君濯, 仍觉得他不由自主地往下坠, 而不远处的十七更是目眦欲裂, 再不管与自己缠斗的几人,飞刀迅猛冲着俞兴城前胸发出,刀刀致命, 逼得俞兴城无法再进一步。

    十七一身是血地冲到萧轻影面前,将凌君濯往萧轻影背上一放, 反手扔下三枚烟火弹。这还是十三留给他的。

    “走——”

    烟雾散去, 俞家众人急忙寻人, 哪里还有萧轻影几人的身影。

    俞兴城:“给我追, 他们跑不了!”

    “爹爹——”

    俞雁黎坐着轮椅匆匆忙忙来到西院,他双手血肉模糊, 一看就是自己拼命操作着轮椅赶来的。一见满地狼藉, 见不到萧轻影,俞雁黎脸色发白,胸膛剧烈起伏着。

    “爹爹, 谁让你动的手?!”

    儿子语气充满质问, 俞兴城顿时黑了脸,正想好好教育儿子一番老幼尊卑,却见儿子一双眼睛怒瞪着自己,似乎要滴出血来。一时心中一抖,竟不敢与儿子对视。

    俞兴城毕竟是个经历丰富的老江湖,只是一瞬,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怒道:“你这样看着为父是什么意思?爹爹我可是按照你师父,陆掌门的意思行事,怎有错漏?”

    俞雁黎按住胸口,努力平复着心绪,冷冷道:“是师父,还是别的什么人?”

    “这……”

    俞兴城被问住了,确实不是陆掌门亲自传达的命令。不过,那个人的话,与陆掌门亲自传令,应该也无太大区别。

    俞兴城正要解释,一道凌冽的声音响起。

    “小师弟如此敏锐,难怪师父疼你。”

    夜色中,正是云无梦信步走来。

    俞雁黎来到俞兴城身边,警惕地注视着云无梦,道:“云师兄好算计,假传师父的命令,让俞家做你报私仇的刀。”

    俞兴城大惊:“怎么可能?”

    云无梦大笑:“小师弟这话怎么说?我这明明是为了师父的计划,在帮他呀。”

    见俞兴城一脸不解,云无梦继续道:“俞城主,你可知那丑八怪是谁?”

    云无梦:“沧浪四子,又被江湖人成为\'幻梦照影\',算上颜师兄,你已见过三个,还剩下一个……”

    俞兴城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己真的被云无梦利用了。

    顿时,俞兴城看向云无梦的眼神变了。他并不蠢笨,稍一点拨就明白了关窍。

    他阴恻恻地说:“云公子如此作为,不怕我们向陆掌门告发吗?”

    云无梦笑道:”就算告诉师父,我也确确实实在帮师弟的忙。“

    “经此一事,凌君濯对他会更加信任。”

    “只是凌君濯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救他,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小师弟,你觉得呢?”

    俞雁黎没有回答,一双手血淋淋的,紧紧握着。

    星夜,萧轻影背着凌君濯再次奔逃,十七护卫在后。

    朔幽城外向西,连绵一片戈壁,没有遮挡,皎洁的月光就成了敌人的指引。

    萧轻影饱提真气,犹如草上飞鸢,掠影而前。受伤的右肩逐渐有些无力,喉中更有股腥甜,萧轻影明白,这是内力快要消耗殆尽的信号。

    可他不能停!

    至少,现在不能。

    十七在后面唤他:“萧轻影,他们好像没有追来。你慢一点……”

    萧轻影充耳不闻。他满脑子,都是凌君濯挡在他面前受了俞兴城一掌的模样,他的血溅到他的脸上,他的身体无力的下坠,双手连他的肩背都不能扶稳。

    这不该是凌君濯……

    即便是在红袖招,他功体被废武功全失;即便是在莲华寺,他生受了远方丈一掌,再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可他依旧是鲜活、从容的凌君濯。

    而不是像现在,被俞兴城一掌引发压制的所有旧伤,生命垂危,毫无生气的模样。

    萧轻影能够感受到,凌君濯的生命在流逝。他不敢停,他怕一停下,凌君濯就真的死了。

    夜风吹起凌君濯披散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拂过萧轻影的脸。

    他喃喃道:“凌君濯,你定是又在捉弄我……”

    然而背后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声在耳边吹过。

    萧轻影轻功卓绝,此时铆足了劲儿飞奔,十七受了一身伤,跟得是越发吃力。

    “萧轻影……”

    倏然,虚弱的声音从背上传来,萧轻影心尖一颤,只觉得浑身的力量都汇集到了耳朵上。

    “我在,”萧轻影的声音很轻很轻:“凌君濯,我在……”

    凌君濯垂在萧轻影身前的手动了动,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只是抬了不过两分,随即又徒劳地往下滑。

    萧轻影急忙握住他的手。

    只听见凌君濯若有似无的气息扫过他的脖子,声如蚊呐一般:“萧轻影,我冷……”

    萧轻影蓦地攥紧了他的手。

    正在碎石上飞的萧轻影猛地一个急刹,后面跟得快要吐血的十七一个踉跄,差点撞到他身上。

    十七喘着气还没来得及说话,萧轻影就急急忙忙吩咐:“快找个背风的地方,再找点干柴。把火升起来,他冷!”

    这茫茫戈壁,哪里去找干柴?

    十七不敢耽误,帮着萧轻影把凌君濯安置在一处背风的岩壁,又给萧轻影留下一枚信号弹,便离开去寻干柴。

    凌君濯冷得厉害,不自觉地蜷着,萧轻影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盖着,也没见他暖上几分。

    号了脉,又查探了一番心肺,萧轻影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摸出小口袋里随身的银针,先给凌君濯施针吊气,好半天才让凌君濯的呼吸略微平顺些。

    但是,还想再从小口袋里摸出合适的药却是不能了。

    不对,还有雪卿草。

    萧轻影无比庆幸自己在那么关键的时刻,还记得把这宝贝藏起来。只是现在没有水和器具,这要怎么给凌君濯吃下去?

    雪卿草名为草,实际上外形更像是一棵刚刚结苞还未开放的芍药,只不过通体雪白,唯顶尖一抹绛红。

    凌君濯双眸半睁半掩,意识又不太清楚,现在靠在岩壁上休息。

    萧轻影直接把雪卿草的绛红部分掰成小碎块,想让凌君濯细细嚼了生吞下去。奈何凌君濯意识不清,硬喂进去,咽不下去不说,反倒呛着了。

    凌君濯咳得厉害,又吐出几口黑血,好不容易平顺些的呼吸,又变得紊乱起来。萧轻影的心乱了。

    他忽然想起凌君濯之前两次,看似凶险,最终都化险为夷的事。

    萧轻影凑到凌君濯面前,拉开亵衣的领子,露出他白皙的脖颈,那里还残留着一点点的印记。

    “凌君濯,你上次不是吸了我的血,全身的伤都好了吗?”

    “你再来呀!我不怕。”

    “凌君濯,你咬我啊!”

    饶是萧轻影如何叫喊,凌君濯仍是没有反应。

    如果,自己的血有用的话……萧轻影的目光落在凌君濯身边的剑上。他记得,凌君濯就是用这把剑阻挡箭矢的。

    宝剑出鞘!寒光逼人,刃如霜雪。

    萧轻影想起凌君濯曾说,无相门老尊主向名剑山庄定做了两把宝剑,不知,自己手中这把是不是就是其中之一呢?

    可惜凌君濯如今这幅情形,不然还能问一问。

    萧轻影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剑,正准备划向自己的手臂,忽的手腕一紧,握剑的手就被人捏住了。

    一双墨色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萧轻影大喜:“你醒了!”

    凌君濯捏着萧轻影的手腕没有松:“你做什么?”

    萧轻影把自己的手臂往前伸了伸,说:“你吃不下药……之前咬我脖子……我想给你喂点儿血试试……”

    凌君濯的目光柔了些,将剑从萧轻影手中拿走,说:“不到时候,你的血,没有用……\'涉江\'认主,刚刚若不是……你整条胳膊,都会被削掉……”

    拿剑的动作耗尽了凌君濯仅剩的力气,他靠在岩壁上,又闭上了眼睛。只有嘴唇轻轻动了动。

    “走吧,萧轻影。”

    后面话声音实在太轻,萧轻影赶忙凑近去听,好一会儿,他才听明白,凌君濯说的竟然是:

    “去西瀛,让十三带你去找柳雪菲。”

    萧轻影胸中顿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为我挡那一掌?!”

    萧轻影判断过,即使自己接下俞兴城那一掌,也不是绝无生机。肩膀上只是皮肉伤,精妙的轻功步法会在掌风袭来时卸掉俞兴城约三成的力道……

    这些,凌君濯不可能看不出来。为什么……

    凌君濯没有回答他,他再次陷入了昏迷。

    十七还没有回来。既然凌君濯说自己的血暂时还没有用的话……萧轻影捧着手里的雪卿草,咬咬唇,一股脑儿塞进了自己嘴里。

    良药苦口,更何况是雪卿草这种顶级的圣药。刚一进嘴,萧轻影就差点吐了。

    强忍了苦味,把雪卿草细细嚼了,萧轻影蹲在凌君濯面前,捧起他的脸,小心的,一点一点的渡过去……手指揉捏着他的喉咙,刺激他的吞咽。

    凌君濯的唇也是冷冰冰的,血腥味浓重极了,就连雪卿草的苦,也压不住那股血的腥甜。

    萧轻影闭着眼,心里不停地默念:医者仁心,医者仁心……这是为了救人、救人、救人。

    就算凌君濯清醒了之后觉得被自己冒犯,大不了……大不了……

    萧轻影还没想好“大不了”该怎样,忽然感觉凌君濯的唇/舌动了起来,已经可以主动吞咽药汁!

    还没来得及高兴,这事忽然变了味道。

    萧轻影只感觉凌君濯冰凉的唇在他唇上摩挲着,随后柔软的舌尖勾起他的舌,不安分地舔/弄。

    萧轻影的脑子里一下子炸开了!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凌君濯伸手按住了萧轻影的后脑,微微离开了他的唇,低声说:“萧轻影,本尊不是让你走么……”

    两人额头碰着额头,距离实在太近。萧轻影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他下意识地回答:“你伤得这样重,我怎么可以……”

    凌君濯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轻声说:“萧轻影,是你自己不走的……”

    萧轻影没听清:“什么?”

    凌君濯没有说话,再次吻上了他。

    十七回来的时候,凌君濯已经清醒了不少。

    十七看到萧轻影的衣服都给凌君濯盖着了,自己只穿着亵衣,一时也有些感慨。

    初春的夜晚,北方地界还是有些冷的,这不,萧轻影冻得脸都红了。

    十七也并没有找到什么干柴,只把戈壁上能找到的枯死的灌木都给扛了回来,很快就升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我刚刚细细查探过,确定俞家的人没有追来。”十七拨了拨火堆,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三姐既然已经到了西瀛,我们不如也赶去西瀛吧。到了西瀛的分舵,主人的伤也好得快些。”

    萧轻影没有说话,眼光看向凌君濯。

    凌君濯问:“十七,你确认俞家的人没有追上来?”

    十七笑道:“确定!放心吧主人,我的本事您是知道的。”

    凌君濯点点头:“是啊,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

    十七拨弄火堆的手一顿,然后睁大了眼睛,有些可怜地看向凌君濯:“主人,您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没有。”凌君濯动了动,靠火堆更近一些,说,“十四为了救你而死,是他心甘情愿。你擅作主张,我也已经罚过了。”

    “毕竟我如今这副样子,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足见你的忠心,不是么。”

    “嗯!十七一定忠心耿耿,待主人召集旧部,东山再起!”

    十七的眼睛亮了许多,就连黝黑的皮肤也发着光似的,想必是凌君濯的信任与肯定,让他感到了莫大的荣耀。

    “咳咳……”

    萧轻影本来是不想打扰二人主仆情深的,实在是十七那一身伤,对他来说太过碍眼。

    十七毫不在意:“没事,都是皮外伤。”

    萧轻影就地取材从十七身上撕下布条,不容分说要给他包扎:“一个忠心的下属,更应该知道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自己的主人。”

    也有道理。

    十七乖乖脱下上衣。

    包着包着,十七侧过身问道:“主人,我们还要带着萧轻影去西瀛吗?”

    西瀛,可是无相门分舵所在。主人一定要去分舵,说是有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萧轻影毕竟是个外人。

    凌君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不急,先去木兰洲。”

    木兰洲,天香阁。

    萧轻影心中泛起了波澜。他忍不住去看凌君濯的表情,却刚好撞进他深邃的眸中。

    脑海中似乎又记起了那双唇的温度,萧轻影脸一红,赶紧低下了头。

    十七:“对哦,算算日子,天香阁的\'名花观论会\'就要举行了。”

    木兰洲距离西瀛并不太远,凌君濯要先去木兰洲,也并不多耽搁几日。

    天香阁一年一次的“名花观论会”,萧轻影也是听说过的。柳雪菲要评比的名花,乃是美人。

    不论出身,不拘身份,不看性别。评比规则也是主观极了,只要入了柳雪菲的眼,由她亲封的“天下第一美人”,便可以向天香阁提一个要求。

    可柳雪菲的审美实在是没有什么固定的标准,一会儿喜爱温柔娇媚的,一会儿又喜欢英姿勃发的,当初乡间私塾的一位教书先生,也曾入过柳雪菲的眼。

    而去年的“天下第一美人”,正是红袖招的莺莺姑娘。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莺莺姑娘应该会要求柳雪菲为她赎身。

    可一夜之后,莺莺姑娘还是回到了红袖招,并且,据说她离开天香阁的时候,脸色极为难看。

    没人知道她究竟向柳雪菲提了什么要求。而莺莺姑娘的身价更是又涨了数倍,普通人轻易见不到了。

    如今十七提起“名花观论会”,萧轻影的脑筋又动了起来。

    “可惜……”

    萧轻影看着凌君濯的睡颜,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就算是药效尽褪恢复原貌,他的模样与凌君濯比,还是差了许多。

    等下,他在想什么?难道凌君濯会去参加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的评比么?

    萧轻影自嘲地摇了摇头:算了,凌君濯曾说他给得起柳雪菲要的东西,那就等着看吧。

    雪卿草不愧是云州大陆的武人都梦寐以求的疗伤圣药,凌君濯吃下去后,伤势竟然很快地稳住了。

    萧轻影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能够放松了些,放心的坐在他身边,抱着膝盖,头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

    十七背对着二人,守着火堆。凌君濯缓缓睁开眼,看了十七的背影好一会儿,然后将身边萧轻影那一点一点的脑袋拨到自己的肩上。

    因为“名花观论会”的原因,木兰洲的热闹远盛往日。当萧轻影几人进城的时候,大街上的人们早已摩肩接踵。

    “哇哦……”十七惊叹,“不愧是名花观论会,满大街都是美人……”

    萧轻影也在好奇地打量,想必是柳雪菲的审美太不固定,所以来参加的美人们,都没有特意遮遮掩掩,面纱、帷帽之类的东西没怎么见到,萧轻影着实大饱了眼福。

    他们在看美人,美人也在看他们。

    准确的说,都在看凌君濯。

    萧轻影忍不住暗自评比了一番,其实论长相,论气质,现在看到的美人中,没一个比得过凌君濯的,但是架不住对面莺莺燕燕红红翠翠,乍看在眼里,环肥燕瘦各有风情。

    “咳……”

    凌君濯轻咳了一声,萧轻影立马收回了看美人的心思,抓起凌君濯的手腕摸着脉号了一会儿,紧张道:

    “怎么?又哪里不舒服吗?”

    这几天,即便是要躲着追捕,萧轻影仍是想法设法地给凌君濯配了药,熬煮了一日三次的盯着他喝,俞兴城引发的重创已经好了不少,就连胸口那道赤焰刀伤,也有渐渐愈合的趋势。

    所以凌君濯冷不丁地又咳嗽起来,萧轻影实在是紧张得很。

    凌君濯其实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甚至可以说,他现在的身体十分的舒服。

    只是,心里有些不太舒服罢了。

    当萧轻影把视线从那些普通人脸上收回,又全心全意地关注着自己之后,凌君濯满意了,又舒服了。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仍是皱着眉说:

    “胸口还是有些不舒服。”

    胸口?那就是赤焰刀造成的那道伤口了。

    萧轻影下意识地就要去看,手指碰到凌君濯衣襟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已经不在无人的山洞、戈壁了。

    殊不知萧轻影这番动作,落在旁人眼中,就是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偏偏那天鹅还半点挣扎不满都没有,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又艳羡极了。

    “咳——”

    周围看他们的人实在太多,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连十七那黑黢黢的脸上都显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来,只好出声提醒他们。

    萧轻影红着脸收回手,小声说:“等下到了没人的地方,我再看看。”

    凌君濯嘴角弯了弯:“好。”

    这是萧轻影第二次来到天香阁。

    坐在天香阁的正殿大厅时,萧轻影内心还有些感慨,一年前他也曾来过此地求见柳雪菲,经过层层试炼才得以见到她,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打发走了。

    这次被以贵客之礼接待,还真是托了凌君濯的面子。

    “凌美人来了?凌美人在哪里?”

    颇为飒爽清冽的声音,未见其人,其声已响彻整个大厅。萧轻影有些担忧地去看凌君濯,果然见他满面寒霜,薄唇紧抿,周身的温度起码降了好几度,仿佛北风刮着冰凌子。

    萧轻影掩唇偷笑:这“凌美人”三个字,怕也只有柳雪菲敢当着凌君濯的面喊了。

    金铃儿脆响,玉笳奏鸣,一团粉粉嫩嫩的雾轻飘飘地落在了凌君濯面前,扑了个满怀——才怪。

    凌君濯手中“涉江”的剑鞘直直地挡在柳雪菲身前,不让她再靠近一分。

    “嘁~”柳雪菲不满地努努嘴,一双杏眼滴溜溜地左看右看……

    “十三呢?十三怎么没来?”

    十七笑着凑到柳雪菲面前:“回阁主的话,主人派三姐先去西瀛分舵了。”

    “哼,没心肝的。”柳雪菲横了凌君濯一眼,随即嫌恶地退后两步,“十七,你怎么又黑了许多,别靠我这么近……”

    “我……”十七委屈,“我这天生的有什么办法……”

    “天哪!”柳雪菲忽然惊呼,“哪里来的丑八怪?瓶儿盅儿,你们怎么看的门?”

    额……

    这些天忙着赶路,并没有特意戴上帷帽。柳雪菲偏爱美人,这是嫌他脏了她的眼。

    萧轻影正想致歉,一直没说话的凌君濯开口了:

    “柳阁主,说正事。”

    “嘁~”

    柳雪菲撇嘴,收敛起一身的轻漫妖娆,步上正殿主位,端然坐下:“凌尊主,请。”

    纵使面容娇嫩宛如二八少女,一身粉裳更添柔美,可此时的柳雪菲,周身散发的气势足以令所有人为之倾倒,这是属于绝顶高手的气场。

    凌君濯负手而立,平视柳雪菲:“本尊要知道,名剑山庄的灭门线索。”

    萧轻影心跳停了一拍,而一旁的十七,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们躲避着沧浪派和俞家的追捕,放弃了立即赶回西瀛,千方百计地来到木兰洲天香阁,原本是以为,凌君濯一定是有比立刻去西瀛更重要的事情,才会做此决定。

    名剑山庄的灭门线索?那与无相门有什么相关?与凌君濯又有什么相关?

    十七不明白,即便是主人与柳阁主私交甚笃,但涉及江湖秘闻的线索,也是没有特权的。

    天香阁,有天香阁的规矩。就连阁主,也不能徇私。

    而柳阁主,一直以来都想从凌君濯身边,将十三要走。

    主人不会……十七咬了咬唇,紧张地盯着凌君濯。

    “哦?”

    柳雪菲听到凌君濯的话,一双美目落到了萧轻影的身上。她细细地打量萧轻影,然后杏眼微眯,意味深长地说:

    “是凌尊主想知道,还是……您身边这位想知道呢?”

    萧轻影感觉到了柳雪菲的怀疑,天香阁知晓天下事,只怕他的身份在柳雪菲眼中,已不是秘密。

    萧轻影想了想,从容地站出来,拱手行礼:“柳阁主,是我。”

    凌君濯皱眉:“有何不同?”

    这还是柳雪菲第一次见到凌君濯这个样子,她眨了眨眼,道:“当然不同。若是凌尊主想知道,我要的东西对凌君濯来说,就很容易;若是你……”

    柳雪菲促狭地笑了:“我要的,你给不起。”

    我要的,你给不起。

    当初柳雪菲也是这样对萧轻影说的,她果然认出来了。

    却见凌君濯振袖一挥,将萧轻影拉到自己身边:“夫人的事,就是本尊的事。”

    萧轻影蓦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凌君濯。

    “哈哈哈哈——”柳雪菲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身边侍女的手,“我说什么来着,赶紧的掏银子,你们都输了啊。”

    “柳、雪、菲!”

    凌君濯叫这三个字,足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可见他被柳雪菲的荒唐行径给气得不轻。

    “好了好了,”柳雪菲笑够了,吩咐侍女,“瓶儿盅儿,带这位……噗,凌夫人去听音楼,让衣衣把名剑山庄的线索,找给他。”

    “是。”

    两位美貌侍女恭敬地来引萧轻影,萧轻影下意识地去看凌君濯,见他微微点头后,这才放了心,跟着侍女去了。

    “十七,你跟上。”

    凌君濯吩咐,十七一愣,仍是听话地跟上了萧轻影。

    其他人都退下了,天香阁正殿只剩了凌君濯与柳雪菲二人。

    “说吧,凌美人。”

    柳雪菲又恢复了那副慵懒娇软的模样,懒洋洋地倚在软垫里:“你这又是唱的哪出呀?先是让十三来给我通气儿,现在又……。”

    凌君濯这次没有生气,他施施然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才道:“雪菲,我想把我存在你这里的东西,拿出来。”

    “做什么?我要的东西你还没给我呢,就又想从我这儿拿走……”

    柳雪菲还在促狭,说着说着,觑见凌君濯的神色,她的声音渐渐小了。

    “你……不是吧……”

    这下柳雪菲是真的有些讶异了。她认真地端详凌君濯的神色,发现他神情尤为认真。她都已经忘了,她有多少年没有在凌君濯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了。

    “你认真的?”

    “嗯。”

    柳雪菲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你,知道他究竟是谁吗?”

    言下之意,凌君濯可以问她。

    凌君濯笑了笑:“我知道。”

    他与柳雪菲私交虽好,也不能让她为了自己,坏了天香阁的规矩。

    柳雪菲自然也是明白的。

    她笑了笑,想到凌君濯放在她这里的那件东西,又想到萧轻影的身份,一时间竟觉得,普天之下,怕是再没有比那个,更适合萧轻影的了。

    “好,我拿给你。”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日后若是有什么……哼,可别来找我。”

    萧轻影在听音楼一待就是一整天,待他出来时,淅淅沥沥的雨都下了大半夜了。

    十七仍是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外,见他出来,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十七:“你……还好吗?”

    萧轻影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宽大的青袍被夜风吹得贴在他身上,十七这才注意到,原来萧轻影挺瘦的,那腰估摸着,也就他一掌宽。

    不知是不是风雨太大的原因,十七有种他快要被风吹倒的错觉。

    萧轻影反应有些迟钝,听到十七的声音,眼皮慢慢地掀起,双眼好一会儿才有了焦距。

    “我?当然。”

    “主人让我在这里等你。”

    “主人……哦,凌君濯。”

    萧轻影身子有些摇晃,十七伸手想要扶他一把,没想到萧轻影却像是触电一般,猛地把他甩开了。

    十七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萧轻影,你在里面,知道了什么?名剑山庄跟你有什么关系?”

    萧轻影没有回答,只问:“凌君濯呢?”

    十七:“萧轻影,我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主人他……”

    “我问你,凌君濯呢?!”

    萧轻影的声音蓦地升高,他直直地看向十七,苍白的脸上,那些有些变淡的青紫印痕,竟有些发红。

    十七垂下头:“我带你去。”

    像是早就知道萧轻影一定会来找他,凌君濯并没有睡。他没有点灯,只披着一件外裳靠坐在窗台之上,手中把玩着一个精巧的小酒壶。

    窗外风雨大作。

    萧轻影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主人……”

    萧轻影的样子让人不太放心,十七想提醒凌君濯多加提防,却见凌君濯挥了挥手,只得退下。

    屋里,只剩下萧轻影与凌君濯两个人。

    没有点灯,凌君濯的身影便有些模糊,萧轻影看不真切。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一些,却是徒劳。

    凌君濯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萧轻影努力眨眼,看着他有些磕磕碰碰地走过来,直到他来到自己面前。

    萧轻影总算看清了凌君濯的样子,这张脸一如既往的绝色逼人,那双墨色的眸子犹如一潭幽深的湖水般平静。

    萧轻影甚至可以从凌君濯的双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苍白而丑陋,还有……一丝恐惧。

    萧轻影笑着坐下,指了指凌君濯手中的小酒壶:“凌尊主,不邀请我么?”

    凌君濯将酒壶递给他,说:“不想笑就别笑了,难看。”

    “呵。”萧轻影喝了一口酒,那酒有些辣,入喉就像是刀子。他用力地咽下,然后问道:“我曾问过你,是天下人骗了我吗。你没有回答。”

    “如今,我再问一次。凌尊主,是你骗了我,还是天下人骗了我?”

    萧轻影的语调平静,但凌君濯仍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微弱的、紧张的哭腔。

    凌君濯缓缓开口:“你希望,是我骗你?”

    萧轻影没有接话,又饮了一口,忽然摇了摇头:“不重要了。”

    凌君濯却没有顺着他,一字一句道:“但凡天香阁提供的消息,绝对是真的。”

    “轰——”

    一道惊雷炸起,惨白的电光照亮了萧轻影同样惨白的脸。

    “凌君濯,我想起来了。原来我……我真的是,萧鸿。”

    萧轻影笑得真的很难看,但他还是努力地笑着。他害怕自己若是不笑,就会绷不住瞬间哭出来。

    太丢脸了。

    “萧轻影。”

    凌君濯轻叹一声,一把将面前那个强颜欢笑的人捞进自己怀里,惊觉萧轻影正浑身发抖。

    “萧轻影,”凌君濯轻柔地,一下一下抚着萧轻影的背,说,“肩膀,还是胸膛?都可以借你。”

    萧轻影想挣扎,什么借肩膀,实在是太没面子。可凌君濯把他牢牢锢在怀中,竟是挣脱不得。

    萧轻影只好认命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一开始,只是身子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后来,屋里便有压抑的哭声响起。

    那是压抑不住的,彷徨漂泊了多年,找不到自我、找不到归处的悲伤。

    “鸿儿,鸿儿……”

    “哈哈,哈哈,娘亲,来追我呀……”

    温婉柔美的女子,捧着一件小衣服,跟在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儿身后。那小男孩儿顽皮地跑来跑去,看到母亲在追自己,非但没有停下,还故意不让母亲抓到。

    一不小心,小男孩儿撞入一个宽阔厚实的胸膛,随即整个人都被高高举起。

    “爹爹——爹爹——”

    “哈哈哈……好鸿儿。”

    一转眼,其乐融融的一家人骤然被火与血吞噬。

    偌大的山庄燃起熊熊烈火,男女老少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形容狼狈的母亲抱着孩子,在父亲的守护下拼命奔逃。

    “鸿儿别怕,别怕……”

    没有了退路,母亲将孩子藏进厨房的大水缸中,泪眼朦胧地给予孩子最后的亲吻:“鸿儿听话,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千万别出声,千万别出来。爹爹和娘亲过一会儿就来接你。”

    “娘亲——”孩子拉着母亲的手不放,“拉钩——”

    一身血染的父亲狠下心,将孩子的手拉开……

    黑暗来袭,孤独的孩子,只听见父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什么也听不见。

    当孩子的双足再次踏上那片土地,只见断壁残垣,和满地的残尸。而自己平时最爱去玩耍的那棵大树上,挂着好几颗染血的头颅。

    萧轻影猛地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浸透了亵衣。他随手一抹,将脸上那些冰冷的,不知是汗还是泪的东西抹掉。

    窗外仍是黑的,看来他并没有睡多久。梦里的场景一幕幕都是如此的真实:山庄、庭院、长廊、父亲、母亲……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叫、熊熊燃烧的烈火,还有……最后一刻,母亲手指的温度。

    “娘亲……不是跟鸿儿拉钩了么……”

    白日在听音楼,萧轻影看到了一本厚厚的书册,而名剑山庄的消息,只占了其中薄薄的两页而已,比他曾经在俞家地下密室看到的那本《名剑山庄之谜》还要薄得多。

    天香阁的记录者,会将武林中发生的大事记下存档。曾经鼎盛一时的名剑山庄灭门惨案,也算是一件大事。

    “红梅折,铭锋断。”

    只六个字,让萧轻影想起了许多。他记起来,自己名叫萧鸿,四岁之前,他有严厉却慈爱的父亲,温柔美丽的母亲,他的家,叫做名剑山庄。父亲母亲,名叫萧铭锋,阮红梅。

    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从变为人间炼狱的千绝峰上一步一步走下山的,又是如何在饥寒交迫中,流浪了两年。一场高烧让他望尽前尘,也让他遇见了义母。

    义母是沧浪派掌门陆天机的情人。她救他一命,还让他拜入沧浪派掌门座下学艺。

    然而,灭了名剑山庄满门的凶手究竟是谁,就连天香阁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听音楼的衣衣姑娘说,当时的记录者赶到的时候,名剑山庄几乎成了一片焦土,他们也只能尽力,从焦土之中搜寻看起来有用的讯息。

    萧轻影轻轻摩挲着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紫薇花形状的玉坠,这是今天/衣衣姑娘给他的。

    “当年的记录者赶到的时候,从萧夫人的口中发现了这枚玉坠。看起来是她临死前含在口中藏起来的。可惜的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也并没有查出这枚玉坠所隐藏的秘密。”

    “如今你既然来查名剑山庄,就把它交给你吧。”

    “衣衣姑娘,据说,名剑山庄还有一件不传之宝……”

    “你说的,是上古名剑——擎霄?”

    “应该是吧……”

    关于名剑山庄这件传说中的宝物,萧轻影的记忆很模糊。

    衣衣拿出一卷画卷,缓缓展开:“我们没有找到擎霄,但是……若是擎霄在谁手中,那么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名剑山庄的灭门元凶。”

    “擎霄绝迹江湖已久,许多人都不曾见过。我们也只有这一幅画,据说是擎霄的第一位主人留下的。”

    画卷完全展开,萧轻影一见,心中顿时震撼极了!

    他见过这把剑,在沧浪派,掌门密室之中。

    难道——!

    萧轻影被自己的想法骇了一跳。也许……也许这个消息是假的!柳雪菲与凌君濯私交甚笃,也许是故意骗他的,好让他倒戈对付自己的师父。

    紫薇花玉坠……紫薇……母亲拼死藏起来的玉坠到底代表了什么?

    在他不多的记忆里,好像并不曾见过母亲佩戴过,会是凶手留下的吗?

    萧轻影的心乱极了,抽疼得厉害,忍不住把自己蜷成一团。忽然,一只手臂从背后横过来,将他捞了过去。

    “做噩梦?”

    是凌君濯。

    他的呼吸始终均匀而绵长,难怪萧轻影一时之间都没有发现他还醒着。

    想起来了,睡着之前,萧轻影好像,也许,大概……是窝在凌君濯怀里的来着。

    “嗯。”

    萧轻影小声回答,带着浓浓的鼻音。

    凌君濯伸手覆在他的双眼上:“没事了。”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萧轻影却从中听出了宽慰的意味。他想,无相门的凌尊主高高在上,从前怕是从未像今晚这样,如此劝哄过一个人。

    不管怎样,自己也算是极有排面了。

    “那个……”已经清醒了许多,再被凌君濯这样抱着,萧轻影不免有些别扭。

    凌君濯按住他:“别动。”

    萧轻影没听话,他刚出了一身冷汗,身上黏糊糊的不太舒服,头枕着凌君濯的手臂,后背还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更加的难受。

    “做什么这么不老实。”凌君濯似乎是很无奈,稍微拉开了一点点与萧轻影的距离。

    萧轻影觉得背后不那么难受了,才终于不挣扎了。

    凌君濯的手掌还覆在他的眼睛上,即使他睁开眼,也只是一片黑暗。但这样的黑暗,与直视虚空又有些不同。

    感觉很踏实,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凌君濯在身边的缘故吧。

    “凌君濯。”萧轻影眨了眨眼睛,问,“你父母,还在吗?”

    凌君濯只觉得手心有些痒,应该是萧轻影的睫毛太长了。他顿了顿,轻轻说:“应该不在了吧。”

    “应该?”

    “嗯,我不记得了。”凌君濯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我是被老尊主捡回去的,跟一群差不多大的小孩儿一起,十一、十二、十三,也在里面。后来我成了老尊主的继承人,他们就成了我的影卫。”

    萧轻影听出了一丝微妙:“老尊主,不就是你师父?为什么……”

    凌君濯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干脆地捂住了他的嘴巴:“睡觉。”

    屋外,下了大半夜的雨似乎是停了。

    “凌君濯……凌君濯……”萧轻影轻轻地叫着凌君濯的名字,没有回应,他应该是真的睡了。

    “我也是被义母捡回去的……今天之前,我也不记得父母……”

    萧轻影疲惫地闭上了眼。

    黑暗中,凌君濯睁开双眼,一缕金光流转。他察觉到手心的湿意,轻叹一声,为萧轻影拭去眼角的泪,随即将他紧紧地揽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萧轻影:你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疑惑·JPG)

    凌君濯:我舒不舒服不是看你表现吗?(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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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冷师尊的替身爱人

    前世的云倾澜被宗门抛弃,被弟子背叛,最终仍是为了天下苍生,投身剑炉,以身祭剑而死。

    再次醒来,他成了魔域献给琼华宗亚圣越铭铮的礼物。

    一个与自己前世长得一模一样的礼物。

    #三百年后我才知道曾经的师兄,如今的师尊喜欢我

    #但是他把我当成了我的替身

    #我醋我自己

    高冷面瘫暴力美人攻x重活一世皮中带稳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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