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之后必有恩科, 况且这还是永泰帝第一次出征, 因此来年第一天上朝, 皇帝就说了要开一恩科, 大臣们倒也没什么反对意见, 按部就班的开始了。
不过半个月之后,倒是有了些不同的声音传出来。
比方这一次恩科考中之后,多半是要去新罗的, 这是在给新罗选官。
这消息传出来之后搞得人心惶惶,甚至还有已经报名了的人打算装病躲过去。
“都是胡扯”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许修志冷笑道“居然还有人信”
“这些读书人读书都读傻了,朝廷多少等着选官的闲人, 还有不打算继续考的举人,陛下若真是为了给新罗选官, 又何苦要开恩科”
安王端起茶杯抿了两口, 笑了两声道“你又何苦生这个气他们一句新罗话都不会说, 去了连傻子都不如, 都是被利用的。”
两人一起去的新罗,又是一样的皇亲国戚, 做的差事也都是皇帝亲自指派的,等从新罗回来, 两人的关系就好了许多。
许修志嗯了一声,眯了眯眼睛道“恩科虽然不及正科来的正统有脸面, 不过却比正科容易很多, 参加的人不多, 考官下手也送”
他忽然一笑, “我也想参加试一试。”
安王微微一愣,许修志慢悠悠道“传这消息的人必定是个官家子弟,多半还是个考正科可能不会被取的,就算参加恩科也要用这样的手段,这一点正好也叫我利用。”
他扫了一眼安王,“锦衣卫跟文官从来都是势不两立,我这个新上任的指挥使,虽然年纪轻,可野心不小,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安王殿下。”许修志站起身来鞠了一躬,“不过我这个身份得瞒住了,所以请安王殿下出手帮忙遮掩一二。”
安王是个张狂的性子,一想便明白许修志想做什么,笑道“那你便是本王的远方亲戚了。”
许修志这边跟安王说完,立即便进宫去找了他的皇后姐姐。
“我读了这么多年书,不考一次心不甘。”
“而且也得混在举子里头,也能查一查究竟是谁诋毁陛下名声。”
许元姝看了他一眼,许修志顿时泄了气,“我就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要么他们承认我学识过人,一个他们眼中的皇帝走狗也能考中状元,要么他们觉得我作弊”
许修志眼里冒出光来,“那就更好了,连作弊他们都查不出来,主考官副考官连带一干人等都得吃挂落。”
“这么一来我也就站稳脚跟了。”
许元姝笑了笑,道“一石三鸟,行了,回头我跟陛下说一声,下回你就得自己来了。”
许修志往她跟前凑了凑,给她倒了茶,道“那我回去温书了。”
“行吧。”许元姝点点头,“只是此间事了,你也该成亲了。”
许修志微微一顿,道“都凭姐姐做主。”
许修志出了皇宫,看着前头的六部衙门还有翰林院,心中很是又升起几分怒气。
他为什么要揪着文官不放手呢
道理很简单,这些人连他进宫看一看姐姐也要指手画脚的。
什么成年男子不宜在后宫久待,明明皇后是他姐姐,后宫半个嫔妃也没有,又有什么可避讳的
他们家里还有叫小舅子一住好几年呢。
也有不曾分家,小叔子跟嫂嫂住在一起的,怎么不见他们清一清自家后院呢
都是闲的。
等皇帝回来,许元姝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没说什么许修志读了十几年书,想要下场试一试,而是直直白白地说。
“志哥儿提了个好建议,我觉得能行,你上回还说首辅年纪大了,做事慢吞吞的,还在早朝上打瞌睡,又占着位置不肯走,这次不如就叫他当主考官。”
“还有个翰林院的侍读学士,上回他给恭卓上课我去听了一耳朵,就知道照着书本念,这要他又有何用我也行。我声音可比他动听多了。”
皇帝笑着好几声,道“对,你的声音最好听,你多说两句,叫我好好听听。”
许元姝脸上微微一红,轻轻推了推皇帝,“你若是有什么看不顺眼的,要敲打敲打的,也能都塞进去。”
皇帝沉吟片刻,道“也不能一次都塞进去,不然要叫人看出端倪了。”
当下许元姝给他磨墨又铺好了纸,皇帝把下一步想要清洗的大臣们列了出来,又从中挑了三个人,叹道“行了,剩下的就叫他们自己选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是顺利了,安王帮着许修志补全了身份,再者他换上一身生员青袍,再用锦衣卫特有的手法稍稍改了改面容,那些文官原本就对什么锦衣卫还有太监不屑一顾的,从来都不肯用正眼瞧他们,自然没有发现考生里头混进来一位锦衣卫的指挥使。
当然,许修志这个身份,下头的官员也没机会认识他。
等几场科举考完,皇帝坐在大殿上看殿试,立即就觉得第四排右手第三个考生看着有点眼熟。
他还真一路考进了殿试。殿试不淘汰人,只是排名次而已,这么说他的皇后娘娘家里要出个进士了
只是听说用的好像不是真名。
皇帝不动声色的把视线移开了。
等殿试考完,第三天早上,皇帝就收到了这次考试排名前十的卷子,由翰林院庶吉士誊写好的卷子。
这十张卷子是所有考官看过,一直觉得最好的十张卷子,而且已经按照顺序排好,最上面那张就是考官选出来的状元。
太监呈上卷子,皇帝一页页看了过去。
许修志的卷子排在第四份。
二甲第一名。
非常好的成绩。
皇帝又翻了过去,十张卷子看完,已经快一个时辰过去,皇帝点点头嗯了一声,道“就按照这个名次发榜吧。”
等一众考官离开,皇帝兴致冲冲拿了卷子去找许元姝。
“二甲头名,传胪”
许元姝接过卷子也看了许久,半晌跟皇帝道“以后不许叫他志哥儿了,都是大人了。”
皇帝笑道“我原也是跟着你叫的。”
“还得给他找个夫人。”许元姝又道。
皇帝想了想,“我叫尚悦去问问,他们两个走得近,有些不好跟咱们说的,想必都能说出口。”
许元姝嗯了一声。
到了放榜日,许修志穿着皇帝特赐的蟒袍,腰间的革带还换了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质地,带了一干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到了礼部。
名单虽然是翰林院出的,不过正式发布要从礼部出来。
许修志大摇大摆的进去,屋里一干官员看着他都有点发愣,为首的礼部尚书沉着脸道“许大人此来何事”
许修志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浓浓的威胁意味。他扫了一眼已经写好的红榜,“这次的放榜名单,锦衣卫有不同的意见。”
“大胆”官员里有人呵斥道“开科取士乃国之根本,你竟敢动摇国本不成”
许修志浅浅一笑,“本官是善意的来提醒几位,免得这红榜出去叫人笑话,纵然陛下面上不好看,可几位”
他拉了个长音,对面有人忍不住了,不过年纪大的倒是压着脾气又问了一句,“许大人有何指教”
许修志上前一步,看见自己的假名在二甲第一,脸上浮现点笑意。
他手一指,按在三甲一人名字上,道“这位郑奇裕,在考前散步谣言,扰乱民心,说这次恩科是给新罗取士,已经被锦衣卫带去了。”
“还有这位孟志,是本官的化名,本官好好地锦衣卫指挥使,是不会去翰林院从庶吉士从头开始的。”
看见对面官员的脸色都涨红了,许修志又道“自然本官这次科考收获不小”他稍稍一顿,言语里满是警告的意味,“科举全程没见到有人作弊,考官也是尽忠职守,本官自会向陛下禀告。”
“虽然本官的身份没能查出来,不过这个是县令的事情,跟几位大人无关。”
说完他双手一拱,道“告辞。”
许修志一脚刚迈出屋门,屋里群情激奋地吵了起来,“你方才为何要拦我他分明就是不安好心若是没人帮他作弊,他如何能考中二甲头名”
“你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要是不认下他这个二甲头名”说话的官员按了按胸口,“那就是这次科举从上到下全程舞弊”
“那也不能”
后头的话许修志听不见了,他心满意足的回了家,过了片刻,便又安王府下人来请,“王爷说摆了酒菜,请您过府一叙。”
到了王府,安王叫下人出去,亲自给他到了酒,笑道“你姐姐姐夫叫我来问一问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又或者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
许修志面色一沉,酒喝了,却没说话。
安王倒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吃菜喝酒。
半晌,许修志沉声道“你知道的,当初我父亲的那个妾”
说得没头没脑,不过皇后的父亲家里有个妾的哥哥是太监,这妾还没名没分地在锦衣卫都指挥使家里伺候过,也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情。
只不过没人敢放在明面上说就是了。
安王又等了片刻,给两人满上酒,这才又道“既是这样,那你不如学我,门当户对娶个规规矩矩的贵族之后,再有三两个妾,相敬如宾地过着,安安生生府里也清净。”
许修志看他一眼,道“相敬如宾不是这么用的。”
安王促狭地笑了两声,“我说的是相敬如冰。”
许修志冷笑,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夹菜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显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等到过年的时候,许修志倒是真的给皇帝说了个姑娘。
“定昭伯的孙女,上香的时候遇见的,我的马撞上人家车子了,姑娘头上通红一片”
皇帝听着便笑了起来,又给许元姝使了个眼色,“你看见没有,我说不用担心吧,他原先是没遇见合适的人。”
许元姝白了皇帝一眼,只是心里又有点担心。
许修志道“那天我穿着便服,青溪性子挺好的,还约束下人不叫为难我。”
皇帝又笑,“连名字都问出来了”
许修志点了点头,“后来又遇上两次。”迎上皇帝跟许元姝的眼神,许修志显得有些闪躲,“她每月初一十五都去上香的,她母亲病着,她去求菩萨叫母亲早点好。”
皇帝笑得不怀好意,道“你求你姐姐,叫你姐姐帮你去问。”
许元姝又白了皇帝一眼,许修志道“她喜欢吃咸的点心,也不曾婚配。”
连这样的事情都知道,许元姝不疑有他,脸上止不住的笑意,点头道“没两日就要外命妇觐见了,到时候我留定昭伯夫人说两句话。”
许修志半红着脸眼神闪躲着出去了,不过等出了宫门,他脸上的笑意就平淡了许多。
这也是他动用了锦衣卫的人手,选了好久才挑出来的人。
家里一直规规矩矩的,没什么大风浪,就是个平常人。
三代往上没什么能折腾的人,一直守着祖产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姑娘性也好,跟姐妹不曾起争执,但是对犯错了的下人也是从不手软。
这样的人应该能相敬如冰的过下去吧。
年刚过完,柳枝刚抽出嫩芽来,许修志这边下了定,那边齐王府也办了喜事。
齐王世子恭越成亲,同时也接了皇帝的旨意,正式当了齐王。
恭越是先帝的嫡子,虽然是从先帝手上过继出去的,不过现如今先帝死了,先帝剩下的两个儿子又着实不招人待见,所以宫里的风向,是倾向于给过继出去的恭越体面的。
横竖他没了名分,也够不成什么威胁了。
于是恭越成亲,王爷们几乎全都来了,六斤也代表皇帝露了个面,齐王和齐王妃赏了不少好东西。
许修志跟安王坐在一张桌上,头头微微低着不知道正在说什么,周围人也没人敢凑过来,都不自觉错开一些。
只是两人聊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周围嘈杂的声音响了些,许修志头一抬环视一圈,眉头一皱,“齐王怎么还没出来”
成亲的顺序,拜堂完成之后,新郎新娘送入洞房,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之后,新娘待在房里,新郎要出来陪客人喝酒的。
只是等到现在,新上任的齐王也不见人影。
发生了什么
坐在头桌的齐太妃眉头也皱着,只是她年纪大了,原本就是一脸的褶子,倒是不太看得出来。
她手一挥,叫了张嬷嬷,“恭越也不是没经过事儿的,眼皮子不至于这样浅,你去看看,这么多人等着,别叫人笑话。”
张嬷嬷快步往后院去了。
拜了堂,一般新郎都会在新房里留一阵子,当然不是洞房,客人都在外头呢。
就是跟新娘子说说话,叫她别紧张等等,也算是小两口第一次接触了。
只是恭越这么久还没回来就算新娘子入了他的眼,又或者性温顺娇羞,也不至于耗到这会儿。
这两人想得不错,恭越的确不是叫新娘子给绊住了,他是叫他姐姐霏霏给绊住了。
两人站在院子的拱门外头说话。
“怎么就娶了这样一个人”霏霏一脸的不满。
恭越微微叹了口气,道“她挺好的,母妃也提前叫我看过的,我挺喜欢的。”
霏霏眉头一皱,“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你是先帝”
“姐姐”恭越飞快地打断了她,面色无比的严肃,“这话不能再说了”
恭越打量着霏霏,霏霏也在打量着恭越。
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两个,面相上已经有了不小的差别。
恭越面色粉白,眼睛里满是神采,谁见了都得赞一声翩翩公子。
霏霏就不一样了。
她今年还没过二十,也是年华正好的时候,可因为长期皱着眉头,额间已经有了痕迹。
脸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有几分刻薄之相。
纵然今天是齐王府娶新妇的样子,她也穿着一身厚重的暗绿色,富贵有余,却生生又把人拖老了几岁。
看见她这个样子,恭越微微叹气,含糊道“姐姐,这些年过去,我已娶了新妇,你早就嫁人。先帝先帝的嫡子是荣亲王,我”
话才说到这儿,霏霏眼里已经有了泪滴,“你嫌我多事了是不是我”她抿了抿嘴。
“你早就忘了母妃,你忘了母妃是怎么死的”她忽然上前一步,“母妃是被人害死的我们的仇人现如今坐在皇后的宝座上得意你不能忘了这一切”
恭越眉头一皱,虽然觉得说什么都没用,还是道“母妃是被赵贵妃害死的,而且”还有半句他觉得说出来霏霏怕是要大闹婚宴了。
当年若不是母妃烧了冷宫出来,又半夜偷偷摸去赵贵妃宫里,她又怎么会死
况且她为什么要出来她为什么要找赵贵妃她是不是早就想害死赵贵妃了
恭越想起当年自己踢赵贵妃那一脚猛然间打了个寒颤,这么多年过去,他记得有人在他耳边怂恿,可怂恿他的人是谁呢
会不会是母妃。
霏霏还在说“你早就忘了母妃的深仇大恨,你被齐王妃笼络了去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的谁的血”
“你早就变了,当年我叫你打听许修志的行踪,你就不肯帮我若我当了皇后的弟妹,母妃的大仇早就报了”
恭越面色又是一变,压低声音道“这样的话你再不要说了否则齐王府也保不住你”
恭越一边说着,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张嬷嬷的声音,笑眯眯地喜庆极了。
“王爷,该去给宾客敬酒了,都等着您呢。”
恭越狠狠地一瞪霏霏,扬声道“嬷嬷,我在这儿。”
张嬷嬷两步赶了过来,先笑了一声,道“郡主原来在这儿,太妃还到处找您呢,还担心您是不是旧疾犯了,正要叫丫鬟去找呢。”
说完她看了一眼恭越,笑道“王爷成亲,以后就是齐王府的顶梁柱了。”
恭越脸上也有了笑意,道“咱们过去吧,方才换衣服迟了些,过去怕是要被罚酒了。”
张嬷嬷笑道“他们不敢太过分,今儿可是您洞房的日子。”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话,没有一个人搭理霏霏。
眼看着就要到前院了,恭越脚步一停,回头看了霏霏一眼。
他想起方才霏霏说的许修志来。
四年前她及笄的时候,就曾说过跟许修志有旧,还想叫母妃去帮她提亲,可惜母妃没答应。
后来又问自己跟许修志可有交往,能不能带着她一起去,或者偶遇几次。
恭越眉头皱了起来,许修志才定了亲,宴席上不可能没人提起这事儿,而自己的姐姐虽然已经成了亲,可明显是个不安于室的性子。
万一
恭越道“张嬷嬷,方才姐姐说她头疼,所以才耽误了好一阵子,不如叫两个丫鬟扶着她去里头安静的地方歇一歇”
张嬷嬷二话不说,立即挽住了霏霏的胳膊,又扬声道“来两个人,送郡主去后头歇一歇再把姑爷请来陪着。”
恭越松了口气,也不回头看一看,更加没有仔细分辨那嗯嗯啊啊的声音究竟是不是被捂着嘴发出来的,他直接到了前头大厅。
“恭喜齐王爷”
恭越脸上满是笑容,举着酒杯道“我敬大家一杯。”
酒过三巡,齐太妃先站起身来,笑道“恭越好好陪着他们喝酒,母妃年纪大了,先去歇一歇了。”
恭越还要送,不过齐太妃按住了他,只叫张嬷嬷扶着往后去了。
待到了没人的地方,张嬷嬷迫不及待地说“娘娘,奴婢这次听得明明白白的,小主子跟那搅事儿精是彻底离心了。”
她一边笑,一边把方才听见的言语都说了一遍,“奴婢先小心过去听着,后来见再说下去怕是要吵起来,这才装作刚找过来打断了他们。”
齐太妃冷笑,“今儿是恭越成亲的日子,她这是一点都不把恭越当弟弟,恭越如何还能忍她”
“没有自知之明,还想嫁给皇后的弟弟不过中人之姿你去叫人收拾东西,过两日就说她又病了,请过大夫之后送她去庄子上修养。”
“现如今恭越娶了妻,小两口要过自己的日子,没多久就得嫌弃她,她嫁了人还总往齐王府跑,婆家就算是依附咱们生活的,可她又生不出孩子来,可早晚也得嫌弃她。”
齐太妃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轻声笑着。
只要恭越好好的,齐王府就能传下去,至于霏霏
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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