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小说:月挽长河 作者:我愿乘风
    栖鸾院里立着一个一个的铜炉, 一进院子顿觉温暖如春, 大氅是披不住了, 只能穿夹袍, 待进了斓月居, 地龙的温度再一袭来,穿件夹衣也就尽够了。

    萧逸晗亲手斟了一杯茶端给璃月:“这是取梅花蕊中雪烹的龙井,你尝一尝。”

    璃月随便用毛巾抹了一下脸, 回道:“蕊中雪也不过就是取其雅致而已,指不定这雪水还不如山泉水烹茶好喝呢,瑞王殿下,你就不要折腾人了, 取雪听起雅做起来可是会冻伤手的, 不信你自己去试试。”

    她转过头来接茶, 一颗水珠从她眉间滑落,天然腻玉细生香, 萧逸晗的视线随着水珠移动, 定在她微微闭合的唇瓣, 他伸出手,“滴答”水珠滴进萧逸晗的手心,他忍不住合紧了手掌,呼吸变得深重而灼热, 璃月一弹手无数点水珠砸在他脸上,她退后一步道:“有这么热吗?让人撤两个铜炉吧。”她若无其事的转头。

    萧逸晗看着她如晕染了胭脂的耳垂,轻垂下眼帘, 深吐出一口气,道:“也不只是雅,还有--雪水烹佳茗,寒江滚暮涛。春风和冻煮,霜叶带冰烧。你不觉得有意思吗?”

    “不就是冰火两重天?”璃月上下端详他:“看来你这人面似深沉蕴藉,实则极端,这于帝王来说可不好。”

    萧逸晗静默了片刻,轻轻一笑,显得很是温和无害:“你说不好,那以后就不喝了,喝你说的山泉水。”

    “别,你可别从明天起就一大早上八百里加急那种上山去取水,还要分什么第一段水,第二段水,更劳人劳力。喝茶喝水,都是随缘,好不好喝也在于心情,何必如此刻意?”

    萧逸晗听着她清清亮亮的声音,看着她飞扬的眉眼,特别是说着说着眼尾一斜,很是不齿他的奢靡似的,他的手突然就很痒,很想去捏一捏她那张还有着细细绒毛的小脸。

    璃月眼露警惕之色:“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萧逸晗很是诚恳的回道:“没有,正在用心聆听。”

    “居然没有顶回来?我不信你肯定在编排我,你不如说出来,这样我毛毛的。”

    萧逸晗眼神闪耀,忍着笑道:“有高人教过我,追女孩不可以顶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才有望合格。”

    璃月的脸随着他的话越来越红,越来越红,萧逸晗知道可不能再逗下去了,立马就要恼羞成怒了,断然转移话题:“你擒拿手学得如何?”

    一说起这个,璃月果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大师兄的折木擒拿手学了三四成,可是就算大师兄不用内力我也没在他手上过到三招。”

    萧逸晗笑道:“明日我来教你。”

    “你,比我大师兄如何?”

    萧逸晗看着她那怀疑的目光,不禁失笑:“不如你去问问你大师兄。”

    听这语气,似乎更胜一筹?于是无可无不可的道:“那就看看吧。”

    晚上萧逸晗吩咐把晚宴摆在绛雪轩。

    下人们得到吩咐,立刻在庭院中支起了棚子,棚子里立起了铜炉,地上铺上了厚厚的毛皮。

    当晚皓月当空,几十种品种的梅花迎寒盛放,花香满院。

    身着桃红织金牡丹夹衣的萱公主,一张小脸粉嘟嘟的,甚是娇憨可人。她扯着璃月的袖子撒娇:“月姐姐,你就原谅了二哥吧,他都求到我这里来了,这可是他第一次求我呢,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月姐姐,二哥犯了什么错?居然罚他喂马。”说着,她笑不可遏。

    璃月被她缠得不可开交,无可奈何,只能点头:“好,好,原谅了。”说着掐了掐她的小脸:“他到底许你什么好处,这般下力。”

    萱公主笑得乐滋滋的,讨好的在璃月身边打转,又是端茶,茶水泼了一半;又是递毛巾,被毛巾烫得龇牙咧嘴;她勤劳得像只小蜜蜂,璃月头晕得像熊大。

    璃月拉她坐下:“小公主,你再转下去,小识她们就要失业了,你坐好,好好管好自己,好好吃饭,这就阿弥陀佛,皆大欢喜了。”

    侍女们听得直掩嘴笑。

    康王入了席,来到璃月面前,长鞠一躬,低首道:“多谢小郡主谅解,少同自知冒失,下次再不会了。”

    既然说了原谅,璃月也不翻旧账,只是有些好奇:“那日我喝的茶水可是自己桌上的,你是如何下药的?”

    “我把药放在指甲里,倒茶的时候弹了进去。”

    “你倒灵巧,你下的是何药,这般霸道?”

    “九天教给的,名字叫天长,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天光升起落下,却浑身动弹不得。”

    璃月听得悚然:“既然有天长,那就有地久,地久又是如何?”

    康王看她一眼,璃月笑吟吟的看着他,他低头回道:“地久就是让人眼不能睁,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但意识却在,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一天天衰弱直至逝去。”

    璃月默然片刻,轻轻一笑:“我还得谢谢康王,没有对我用地久,这两种药现在可还有?”

    “皇兄严令焚毁九天教一切物件,这两种药已经被烧毁了。”

    “康王,你命好有个好哥哥,你自己可得惜福。”

    “是,惟愿小郡主也惜福。”康王头也不抬的轻声回道,回完再施一礼,回到了席位。

    众人看雪赏梅观月,吃得尽兴看得开心,席间便有人提议行酒令,如行不出酒令者,要么罚酒三杯,要么就表演一个节目。还不待璃月提出异议,萱公主便起身道:“作诗我可不成,不如击鼓传花,又简单又有趣。”

    璃月附议。

    令官拿花枝在手,击鼓之人躲于屏后,大家依次传递花枝,鼓声止而花枝在手者饮或表演。

    第一个中的便是康王,他当即饮酒三杯;再传,朝颜夫人中,她站起身来,表演了茶艺,碾茶为末,注之以汤,以筅击拂,盏面上的汤纹水脉显出了诗句:“雪水烹茶天上味,桂华煮酒月中香。”

    璃月只听过传说中分茶技艺可让汤纹水脉上幻变出种种图样,或云雾雨雪,或花鸟虫鱼,从未听过居然有人能点出诗句,绝技绝技。

    璃月满眼赞叹。

    朝颜夫人将茶水献予瑞王,曼声轻语:“殿下,请。”

    璃月托腮看着,心中念道:“正纤手、雪水煎茶,又春夜、红楼听雨。”

    萧逸晗从眼角睇了她一眼,璃月敛容收笑,作端庄状。

    萧逸晗托起了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淡然道:“朝颜茶艺一如旧时,只是今日小月提醒我,取蕊中雪,难免冻伤,以后众人皆不必刻意去取。”

    “是。”朝颜夫人脸色一白,躬身退下,坐回席间,不经意的看了璃月一眼,璃月手抚头上的青玉簪,朝颜夫人的头一点点的垂落。

    传花继续,萱公主跳了舞,小识唱了歌,康王舞了剑,璃月正在庆幸,再转这一圈她就言倦离席。不好,不能乱立falg,果然花在她手,鼓声停了。

    众目睽睽,璃月看了看三杯酒的酒盏,再瞄见萧逸晗唇边勾出的笑意,她一拂裙边站起身来,道:“备琴。”

    萱公主一拊掌道:“对呀,曾经有诗云,云锦之琴,龙惊不敢水中卧,猿啸时闻岩下音。月姐姐的琴艺一定更甚。”

    璃月露齿一笑,手滑过琴弦,姿态之优雅,手指间的婉转轻盈,令人悠然神往,这将弹出何等美妙的琴音,就连康王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坐直了身子。

    “铮。”如金盘落地,众人一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铮”再来一声,如木棉误弹。

    “铮铮铮铮铮”璃月扒拉着琴弦一个音一个音的往外掸,好一个

    大弦嘈嘈落金盘

    小弦切切割玉盘

    嘈嘈切切错杂弹

    骤雨翻盆裂泥丸

    康王第一个站起身来,道一句:“好一个龙惊不敢水中卧,猿啸时闻岩下音,再加句--东渊再无夜犬吠。”说完闪身而出,身法迅疾,有如飞花柳絮,好轻功。

    朝颜夫人抚胸,西子凝颦:“臣妾突然胸口犯疼,臣妾先行告退。”奔走之速,不下于康王,都是些杠把子。

    萱公主很义气的忍到第三个,头也不抬的溜了。

    小识喃喃一句:“小的去续水。”

    其他人等,各有理由,未等琴过半曲,偌大的庭院里就只有瑞王殿下一人端坐聆听。

    璃月弹完,目光与萧逸晗相遇,萧逸晗轻轻一弯眉角,睁着眼睛赞道:“姿势不错,可谓瑶琴对明月,子期遇伯牙。”

    璃月忍不住伏琴而笑,顿时满院的雪色梅花都失了清灵明丽。

    璃月这一开琴戒,便一发不可收拾,栖鸾院,明熙苑时时可听到她的琴声。

    这实在是当日在西宁,通通教完琴后,对她道:“今后弹琴,你只需摆出姿势,然后便收手道,你有三不弹。至于哪三不弹,你自己编,只切记,不弹二字。”

    哥哥倒是能坐下来听,可是璃月怎忍荼毒他的耳朵,所以历来不弹,可是越不弹越觉得自己的琴声没有那么糟糕吧,说不定练一练,也还是有上升空间?

    这下到了东渊心无负担,开练,可怜栖鸾院和明熙苑的人等,每天就等着琴音停,小识,小觉侧面劝道:“这般弹琴,手怎么受得住?”

    萱公主直接逃之夭夭。

    这日康王来明熙苑与皇兄谈事,一进院子便看见身穿海棠色衣裙,头戴蝴蝶凤尾簪的璃月正在弹琴,皇兄手中拿着一卷书,很是淡定的在璃月噼里啪啦的魔音中翻阅,他略显慵懒的清贵姿态,配着璃月横冲直撞的掸棉神功,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旖旎的感觉,如果忽略魔音不计的话,他们俩人在一起的模样,直可入画,屋外朔风寒雪,此处桃花三月,满溢着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等到琴音停下,康王直觉得耳朵都要裂了。他发现了问题所在--人人弹琴的指法是抹挑勾弹,蓝璃月弹琴的指法只有一个,掸,这个琴能弹出什么音,只有棉花音。

    弹完,他竟然还听见璃月得意洋洋的问:“我今日弹得怎么样?有没有进步。”

    然后他听见他那历来明见千里,尊贵优雅的皇兄很是诚恳的答道:“有进步,比昨日弹得好。”

    康王觉得自己要心梗了,这简直是非人间,他上前正想说话,就听璃月道:“那我再弹一首给你听。”

    魔音再起,康王绝望的看了他皇兄一眼,挣扎着说了一句:“我明日再来。”落荒而逃。

    明日复明日,康王一连来了三日,他皇兄不是在作画就是在写字,笔锋从容自如,毫不受其影响。

    康王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再不想听见琴音了,三月不知肉味....他回府勒令,谁也不许抚琴。自此他落下一个毛病,只要有人弹琴,他就头痛欲裂,管你是琴音圣手,弹的是不是高山流水,他听不得啊就是听不得。

    终于璃月过足了琴瘾,想起了她拉下多日的擒拿课,转过头就去找大师兄了。

    万山正在练剑,别看璃月于琴棋书画上是个木头桩子,但在武学,见人理事上那是一点就通,悟性奇高。

    “大师兄,你心有旁骛,今日再练就伤丹田了。”璃月蹲在地上,拿起一根树枝比划招式。

    万山闻言停了下来,顺手从兜里拿出一块肉干嚼着,这种随时都有吃的感觉不坏,他近来吃东西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也能分出一些好吃不好吃的味道了。

    他跟着蹲了下来,有些不解的看着璃月,璃月也看着他,大眼瞪小眼,璃月的眼睛都成斗鸡眼了,赶紧闭上。

    “我--昨--天--梦--见--你--了。”万山一语惊人。

    “啊?”

    “你---在--跳--舞,你-说-看--人--间--美--景,你--再--跳----一--次---舞--我--看。”万山斩钉截铁的要求。

    “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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