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讨厌的存在

    宗像离开后，国常路大觉和真夜依旧在。

    静默了片刻，国常路大觉问了一句，“你能阻止吗？”

    “这是能阻止的吗？”真夜淡淡反问。

    国常路大觉盯着虚无的空间，脑海中掠过的是过去那段无法回避的惨剧。他不是没有采取过措施，却没料到会有这种结局。是啊，如果能阻止的话……

    “没事。”仿佛知道黄金之王所想，真夜这样道：“他们和上代不一样。我可以如此肯定。”

    她的声音淡淡的，但是却很容易让人信服。

    “不过，”真夜顿了顿，“第一次见面，应该会比较麻烦。我大概……不能阻止。”

    真夜留下这句话，站起身，对国常路大觉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国常路大觉低声道：

    “……给三轮打个电话。”

    在隔壁房间的黄金族人直接拨打了一串号码，转接到主人所在的位置。国常路旁边响起微弱的电话铃声，这是他们第七次联系了。

    “好久不见，御前。您有什么事吗？”

    接通电话后，那头传来令人怀念的柔声细语。

    国常路的眼神稍微变得柔和起来：

    “抱歉打扰你隐居，我有事跟你说。不好意思，可能麻烦你一件事。顺便，还有一个人想要你看看……”

    ***

    Scepter 4的屯所设在椿门。

    而现在聚集到Scepter 4屯所操场上的，是一群队员。他们腰挂配刀，身穿青色制服，整然有序地列队。

    盛夏的阳光照耀在他们身上，在他们脚边落下油墨般的影子。外围种植的樱花树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绿宝石般的光芒，枝叶间传来恼人的蝉鸣声。

    天空万里无云，无比澄青。

    淡岛世理跟队员们一样身穿青色制服，面对这支部队。

    她收紧下巴，点了点头：

    “全员拔刀！”

    在淡岛一声号令下，队员们一起拔刀。从刀鞘中被解放出来的刀身吸收了阳光，晃着银色光芒的同时飞舞起来。他们将佩刀举在胸前，竖立刀身，形成光芒四射的刀林。这些锐利的武器看上去仿佛连阳光都可以割开似得。

    淡岛神情冷静严肃。

    “击剑动作，准备好一式！”

    她再次发令：

    “……一！……二！ ”

    淡岛充满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操场上。每当她一声令下，数十把佩刀撕裂空气，折射着阳光。

    虽说没有达到纹丝不乱的程度，毕竟这支部队是仓促间组成的，但在短期内有这种效果已经很不错了。这里大部分人是从警视厅、国防军或者消防厅等部门抽调出来的，为了尽快适应组织的行动，体能要求很高。正因为这些人都具有军人气质，就算改变方位也能保持阵型。他们是担任Scepter 4核心的实战部队，击剑机动科的新队员。

    “……三！四！ ”

    随着淡岛的号令，队员们挥舞着佩刀。这种剑型跟剑道、西洋剑术或其他剑术相比有微妙的差异。与其说是“剑术”，还不如说是“剑舞”会更接近，是因为他们挥剑的目的，并单纯地用剑物理性地打倒敌人。

    淡岛继续下着命令。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大学生了，自从三天起，她和宗像来到这个地方之后。

    “……下一个击剑动作，准备二式！”

    队员们服从淡岛的命令，开始变化剑型。但在下一瞬间，部分队员开始乱了阵脚。

    她很快就明白了。因为一名青年，正从办公厅走到操场来。

    那就是他们的王——宗像礼司。

    淡岛朝他望过去，宗像微微点头。

    淡岛转而对排在前列的一个队员说：

    “秋山！继续！”

    “是！击剑动作，二式！”

    被命令的队员代替淡岛继续发令。在一片起起落落的击剑动作中，淡岛走到宗像身边。

    宗像的身材高大而精瘦。因为风度翩翩，光是站着都能显示出他那匀称的身材。戴着眼镜以及充满知性的容貌让人觉得很优美。

    不过凌驾与这一切之上，还是那股“捉摸不定的存在感”。

    “似乎很顺利。”

    宗像一边望着部队，一边对站在身边的淡岛说道。他的侧脸浮现出泰然而平静的笑意。这是他惯用的表情。这种捉摸不透的微笑也是别人无法猜透宗像来历的原因之一。

    “是的。”淡岛回应了王的问题。

    以击剑动作强化队员与部队，是先王羽张迅所设计的。

    它是宗像翻阅屯所资料时发现的，不过在其基础上，宗像加以自己的改良而成。

    虽然只是淡岛的个人感想，总觉得不仅是击剑动作，对于Scepter 4这个组织，以及整个青之氏族而言，都能感受到“哲学”的气息。现在的Scepter 4正在宗像这位年轻君主的统治下，迅速体现出这种哲学。而宗像礼司所创造的Scepter 4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组织，将来会做出哪些成效，光是想象，淡岛都会令人颤抖。

    “……话说回来。”

    “什么？”

    “我……青之王是这样的，那么其他王又是怎样的呢？ ”

    对于这个问题，不只是宗像，淡岛也非常感兴趣——应该说是非常在意。

    对宗像以外的人毫无兴趣。她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淡岛知道德累斯顿石板选出了七位王，也知道除宗像外还有其他王。按照宗像的话，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是位捉摸不透的枭雄。淡岛难以想象世上竟然有比宗像更优秀的人。对于还没踏出社会的淡岛来说，当她知道黄金之王才是这个国家的真正掌权者，跟知道王的存在时一样惊讶。

    不过，既然王有七位，那其他五位王也会如同宗像，以及被他评价为枭雄的国常路那么优秀吗？

    ——没错，尤其是……

    淡岛脑海中掠过的是过去的悲剧——在她到达屯所得知的那场惨剧的真相。

    “你很在意对吧，赤之王的事。”

    像一盆冷水冷水从头上淋下。

    淡岛惊讶地抬头，就看到宗像洞悉一切的眼神。

    “想来真夜已经对你说过了吧。”宗像微笑着：“然后呢，她怎么对你说的？”

    最近事情很多，淡岛无法亲自去找真夜，所以只打了电话去询问，但是那丫头……

    淡岛嚅动了几下嘴唇，像是难以启齿，最终却是直率道：“那孩子用很温柔的声音，说赤王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的人啊。”宗像沉吟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会儿，道：“刚才，我去见黄金之王的时候，跟真夜打听了一下。她倒不是这样说的。”

    “她怎么说？”

    “她只说了对方是个称职的赤之王。”

    听到宗像的话后，淡岛咬紧下唇。比起之前真夜对她的那句荒唐的“很温柔的人”，现在站在青之王心腹的立场，她实在无法喜欢这句话。

    淡岛不顾一切地开口：

    “真夜这句话，也就是说，现任的赤王，也跟上一代迦具都玄示一样吗……？”

    “应该不是。她对你跟我，两句完全不同的话，应该是指赤王——周防尊的两面。”

    淡岛想了想，点点头。

    “对了。”宗像说道：“我调查了一下，跟我想的一样，现在的镇目町正被吠舞罗这种不良势力所把持。”

    “果然如此……”

    “尤其是这个组织的下层人员，都是些粗暴之徒。之前他们跟黑社会发生过冲突的事件，可以说完全是由于吠舞罗下层人员的过分示威行为。”

    淡岛咬紧下唇。她作为一个青之族人无法对这种情况置之不理。

    她提出了一个具有深意的想法：“……室长。这种情况，是我们介入镇目町的绝佳借口。”

    宗像没有马上回应，用一种回答学生问题的老师口吻点头说道：“不过……”

    “是？”

    “不能太早介入那里。我还不知道周防尊是个怎样的王。”说完，宗像缓缓转身，“……请继续，击剑部队的训练还不够熟练。”

    淡岛一直盯着王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厅内，接着，她才听从王的命令回到操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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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是晚上七点钟。外面的光线还很明亮，但盛夏的热气总算消散了一些。天空被淡红色与深蓝色一分为二，地面上鲜艳的街灯开始亮了起来。

    HOMRA酒吧已经开店，聚集在赤之王周防尊周围的是「吠舞罗」的主要成员。

    周防尊喝着酒，在他旁边的是抱着安娜坐着的真夜。

    一旦聚集成员们肯定会吵吵闹闹，最近大家的话题是新上任的青之王。虽然很少人会有像草薙那样的个人情报网，但吠舞罗的成员们在外面很吃得开。关于那个人的传言，哪怕置之不理依然会找上门来。

    “听说是个很优秀的王，而且精力无限从不休息……跟我们吃饱就睡的王完全不一样。”

    草薙故意这么说，斜了周防尊一眼。周防尊哼了一声，灌下啤酒的嘴角夹带一丝笑意。

    “……新任青之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镰本问道。

    镰本现在是个瘦子，一到夏天，他就会从胖子变成帅哥。

    面对镰本的疑问，草薙悠悠道：吸着烟说：“谁知道呢。但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可以把政府和军队里的高官耍得团团转。还有黄金之王做后盾，不动真刀真枪。这种人也应该是个超人。”

    “权外者的管理似乎也很顺利。”

    “就是啊，王亲自出现在现场指挥部队。真是个好榜样……目前还没听过他有犯错。”

    草薙同意十束的话，平静地说道。

    听到草薙的话后，镰本抱胸不住地点头。可其他成员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

    “……也就是说，他就是那群逼迫真夜的青服的大将？那肯定是个阴险的家伙。”八田万分肯定，尽管他没见到过青王。

    “阿拉，小八田你怎么不说青王还救了我们家真夜一次呢。”十束露出了往常的笑容。

    八田一阵语塞，结结巴巴半天，道：“那、那肯定是有什么目的！没错，那家伙一定不是出于好心才救的真夜！你们说对不对？”

    八田向身边的伙伴征求赞同。坂东三郎太立刻点头，千岁洋也满脸理所当然地笑说“对”，其他成员也都七嘴八舌地同意。

    草薙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道：“八田，先冷静下来。青服的boss到底有什么目的暂且不论，就是刚才所说的，得先清楚对方是什么人。”说着，他转向一边一起玩着弹珠游戏的姐妹俩，“真夜，你见过青王吧。他是个怎样的人？”

    “嗯？”真夜抬起头，想了一下，道：“是个很神奇的人。”

    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草薙有些惊讶，“怎么样的神奇？”

    “……青王，嘛，照着规定穿青色的衣服也就算了。但是，那个人，”真夜顿了顿，皱了下眉，“他的头发，眼睛的颜色都是蓝色的。就连眼镜都泛着淡淡的蓝光……难以相信，世界有这样的人。”

    啊对了，真夜讨厌蓝色。草薙轻轻一笑，“还真是从头到脚都是个青王啊。”

    真夜点点头，又弹了一下弹珠，接着像是想起了一事，她又道：“说起来，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真夜的声音异常冰冷认真，这让众人的意识都集中到她身上。

    气氛凝重了起来。

    “那就是当初我没有成为青王的理由。”

    众人皱起了眉头，周防尊稍稍侧目。

    真夜严肃万分，“现在，看到这个青王，我明白了。那就是……”

    这样寂静时刻，响起了不知道是谁吞咽口水的声音。

    “就是因为……我不是青色头发！”真夜认真说出自己的结论。

    “…………”!!！

    全体踉跄滑倒，外加失意体前屈。

    周防尊别过头，按了按抽动的额角。

    放倒了众人，真夜复又低下头，弹了弹桌上的弹珠。

    这样的时刻，草薙咳了咳，拉回话题，“总之，大家的眼睛都擦亮些，别让新面孔的青服们小看我们。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这群前辈都要让他们知道这个城市的作风。”

    店内随即充满了热烈的回应。

    但在酒吧角落里，却有一个人轻轻咂舌：

    “……草薙哥，你觉得这样做好吗？话说得如此轻松。”

    伏见抬了抬因为刚才被真夜吓到下滑的眼睛，冷冷道：“……青服管理的应该不仅是权外者。要是我们赤之氏族犯法，他们肯定也会出手的。”

    他说完后，锐利的目光越过镜片望向草薙。

    “……这样真的好吗？吠舞罗现在有很多小弟都得意忘形，直白点说全是破绽。要是被对方盯上，怎么都会有干涉的余地。青之王不是个能干的人吗？他那么下精力管理自己的氏族，证明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要是我们轻松地在一边旁观，说不定会出事的。”

    “等等，喂，猿比古。”

    听到伏见挑衅的话后，八田不禁焦虑起来。

    伏见看着八田，焦躁地说：“怎么了？”

    实际上，如果新任青之王“有心”找碴，不管什么口实都做得出来。如果真到那个地步，那『吠舞罗』若想保护自己的族人就只能违反「一二零协定」了。

    而在吠舞罗中有一条不成文规定，就是面对外敌时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同伴。指的不是特定任务，而是一份心意与信任感，是支撑整个团队的团结力量。一旦违反协定，就很难维持信念了。更重要的是，他们无法放弃同伴。

    “……那个，就是说，我们有可能跟Scepter 4爆发战争吗？不是吧？”坂东担心地问道。

    在刹那的沉默后，千岁哼笑道：“正如我意。对方不是还在调整阵容吗？那我们赶快增加人手对抗他们。对于现在半死不活的Scepter 4来说，我们吠舞罗人比较多。”

    伏见紧皱眉头，“哈，你还想增加更多蠢人吗？现在很多想加入吠舞罗的都是些不怀好意的渣滓。”

    “啊？”千岁还要继续辩驳。

    “好了。”草薙打断他们的争吵，“我们在讨论怎么不被对方抓住小辫子，别吵架了。”

    气氛有些不好。原本玩着弹珠的真夜和安娜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十束为了缓和气氛，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们真是精力充沛啊。嘛，虽然我明白千岁的意思，但会出现很多问题……你说对不对啊，草薙哥？”

    “啊，现在的吠舞罗太臃肿了。正如伏见所言，我们的管理有问题……还有，尊，你已经打算放弃下面的小弟吗？”

    草薙将十束甩过来的老大难问题丢给周防尊。

    周防尊正在自顾自地饮酒。

    “如果要放弃底下的小弟……”伏见再次发言，“Scepter 4的复活从某种意义来说可能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借此，将那群得意忘形的蠢人赶走……或许可以顺势送几个人过去以儆效尤。”

    “喂，等等，伏见。你这样做太过分了。”镰本忍不住插嘴。

    “你不知道，最近的蠢人有多碍眼。”伏见则用刻薄的语气回应。

    在这么多成员中，伏见最不像「吠舞罗」的人。团队意识薄弱，因此被其他人敬而远之。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对团队来说，能用客观的角度思考问题是很珍贵的。

    八田用微妙的表情说：“……猿比古，最近那群人有那么过分吗？”

    伏见闻言皱眉：“事到如今你还如此轻松……算了，虽然不至于所有人如此，但大多数人都做得很碍眼。他们打着吠舞罗或周防尊的旗号向小混混和权外者耀武扬威。”

    “啊？居然用尊哥的名义？”

    “有很多人都这样。比如说我是赤之王的手下，他特别关照我之类……实际上，加入吠舞罗的人当中有很多只是想混口饭吃。不知道的人没准会相信他们的话。”

    说完，伏见用责怪的视线投向坐在吧台边的周防尊后背。

    周防尊基本上来者不拒。对混口饭吃的人也不会特别留意，入门门槛很低，这是招致现状的其中一个原因。

    接着，坂东不好意思地叹口气，苦笑着：“那个……其实有旧友拜托我介绍他给尊哥认识……酒过三巡，我就糊里糊涂答应了……”

    话一落，坂东立刻被同伴的冰冷视线包围。

    他马上道歉：“我知道，是我不对。对不起”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时——

    “那个……”一个没有加入讨论的男人开口了。

    他是藤岛幸助，是个沉默寡言却很老实，有着毫无掩饰性格的靑年。

    “我们跟青之氏族干架的可能性有多高呢？”他问。

    藤岛在同伴间被当成木头人，可在吠舞罗里却是个数一数二为同伴着想的人。他向草薙发问的表情很冷静，带着无法动揺的觉悟。

    “我不知道。”草薙老实地回答，“我不希望双方起冲突。希望可以适当地消除隔阂……应该也是对方所希望的。但是……”他顿了顿，看了眼沉默的周防尊，最后将视线投向真夜。

    “真夜，你怎么想？”草薙问：“这里只有你和青王接触过。”

    店里的所有人，除了周防尊以外，都不禁将视线落在真夜身上。

    “出云没说错。他们，不希望起冲突。毕竟有前代的孽缘。”

    ——迦具都事件。

    “那么……”既然双方都如此希望，那么起冲突可能性绝对会小很多。

    草薙想这样说，然而……

    “但是，”真夜淡淡肯定道：“绝对会起冲突。绝对，会有一战。”

    她如同神殿里宣读神明旨意的巫女。

    周防尊将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喝完，“砰”地一声将杯子放在吧台上。

    这是，死一般的沉寂。

    然后——

    “没事。”真夜放柔了声音，她低下头，安抚地拍了拍安娜僵直的背，然后抬起头，又说了一遍，“没事的。”

    如清风吹过，吹散空气中的冷硬僵直。

    “尊不是迦具都。”她这样说。

    “而且，虽然那个青王全身到脚被蓝色覆盖，但是——”真夜一顿，轻轻闭上眼。

    她看到了，不久，尊可以随心地“大闹一场”……尊会高兴。

    所以……

    “我不讨厌青王的存在。”真夜睁开眼睛，她的红色瞳孔闪着光，露出了很是温柔高兴的微笑，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讨厌他的存在。”

    因为这是能让尊享受战斗的存在。

    少女说出了这样的话，用一种很微妙的表情……

    ……

    …………

    不知道这位少女心理活动的一众，理所当然的，被带偏了……

    草薙侧过头看了眼方才“咔嚓”一下，被尊捏碎的玻璃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