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饭,贾母歇下,贾敏带着黛玉姐弟在湖边看花。
她脸色不太好看,黛玉心里有事,想问也有所顾忌,反而林松更加直接。
“娘为何不开心?”
贾敏的神色温柔得不像话:“因为娘是大人。”
林松摇头晃脑:“不对,娘是妇人,爹在其位时才被称作大人。”
说完脸一红,觉得这话过于天真些,随即只当自己彩衣娱亲,又宽心了些。
贾敏果然被逗笑了,揉了揉林松的脑袋,目光看向黛玉。
黛玉面带惊恐:“娘,您要把玉儿卖了不成?否则为何用这般诀别的眼神看我?”
哀伤的气氛顿时被打破,贾敏没好气:“玉儿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嘴贫了?”
黛玉讨好地笑:“耳濡目染。”
话音刚落,腰间得到了母亲大人的“爱抚”。
很快有人来回,说贾母醒了,找人呢,贾敏便带着两个孩子回去正房。
可巧,贾宝玉也在。
依然巧,薛宝钗也在。
黛玉等人一进来,贾宝玉的眼神就如同钉了钉子,紧紧贴在黛玉身上,哪怕于贾敏见礼时也没有转移分毫。
贾敏皱眉:“宝哥儿年纪不小了,怎么总在后宅呆着?”
宝玉笑道:“这都是老祖宗疼我,那劳什子规矩让一家子姐妹不得亲近,我深恶之!如今这样多好?”
说着便起身要去拉黛玉的手:“妹妹快来这边坐——”
手还没碰到黛玉,就觉得手腕有些热,还有液体滴了上去。
未及细看,就听宝钗失态高呼:“宝玉快躲开,是咬伤我哥哥那凶兽!”
众人这才看到,挡在黛玉身前的是一只身姿飒爽的雪狐,几乎到小姑娘的肩膀那么高,通体雪白,毛发飘扬,一口獠牙凶相毕露。
此时正张着血盆大口,对着贾宝玉的手腕就要咬将下去。
贾母声音都哆嗦了:“快住口!敏儿,玉儿,快把那畜生给赶走!”
再看宝玉,从小娇生惯养,何曾见过这场景?当下双腿打颤,想跌坐在地,又怕一动惹得那凶兽直接咬下来。
林松善解人意地安慰贾母:“外祖母莫担心,这灵兽只咬大奸大恶之人,宝哥哥自己也说了,只是,只是……”
想了想,实在找不出用词了,懊恼自己才疏学浅,若是姐姐定能想出个好词来。
这般想着,便扭头去看黛玉。
黛玉好心提醒:“腹内草莽。”
林松眼睛一亮:“对对对!”
贾敏扶额,到底心疼老母亲,斥到:“胡闹,还不让雪狐回来?惊了你外祖母看我怎么罚你!”
黛玉喊雪狐来可不是为了这个,于是见好就收,从善如流地将雪狐唤回。
雪狐这边刚走,贾宝玉便瘫坐在地,有丫头上去扶,低头一看,情不自禁“呀”了一声,脸一红,又赶紧闭上了嘴。
她招手又叫来一个,两人将双腿无力的宝玉几乎是抬去了后面。
方才宝玉瘫坐的地方,赫然有一滩水渍。
众人:“……”
有小丫头慌忙上来擦拭,大家心照不宣,都没提起。
贾母再看黛玉时,眼神便有些不善,但想着心中的打算,还是按捺着性子没有发作。
不一时,王氏等人都到了。
众人给贾母请了安,询问身体情况,贾母淡淡地回了句好多了,忽又说起自己午歇时的噩梦。
“哎,人老了,可信的人越来越少,你们便是唬我这老婆子,我也做不了什么。”
吓得王氏等人赶紧站起身口称不敢,贾母挥了挥手:“你们怕什么?我不过是白说这些。就比如这次,什么人就能到我身边给我下毒?你们找出来一个丫头就说是她,谁知道是不是糊弄我?”
话音未落,黛玉身旁的雪狐忽然动了。
它动作敏捷,众人还未来及动作,就见雪狐从贾母枕头底下扯出来一个锦囊,绳子松开,里面的药丸滚落出来。
贾母正想阻止,林松人小灵活,已经凑过去将药丸捡了起来。
他闻了闻,念到:“熟地黄,当归,紫河车……呀,这不是早晨越小将军送来那个方子所制成的药丸吗?”
汤药好制,药丸难得,不仅要熬制好,还得再隔水蒸、沉淀、发酵、搓丸、阴干等多项流程才能成丸,必是早就准备好的。
一个早就备好的解毒药丸出现在中毒之人的枕下。
众人的脸色都古怪起来。
贾母是何等人,岂会被这样的场面吓到?
“松哥儿好记性,不过那药方子旁人都不知晓,你是如何得知都有何药物的?”
林松挺起胸脯:“松儿过目不忘,那方子就放在桌子上,松儿看过一眼便知晓。”
那方子贾母醒来就销毁了,谁能想到之前被人看过?贾母颔首,慈祥得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外祖母。
“可是松儿年纪小,记错了也是有的,这许是哪个丫头备下我日常吃的人参养荣丸吧?”
年纪小的林松,最听不得别人的否认,闻言也倔强起来:“那请大夫!”
贾母就不吭声,众人也没敢说话的,林松孤立无援,惯性看向黛玉。
觉得自己被无视了的贾敏:“?”
不过此时小孩子说话也正合适些。
黛玉笑道:“松哥儿就是个较真的性子,怕是大夫不请来他晚饭都不肯吃呢。”
贾母的猪队友贾宝玉换裤子归来,也踊跃发言:“那就请嘛,老祖宗,也就鸳鸯姐姐跑一趟的事情。”
王氏默默喝茶,仿佛房中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其余人都没反应,宝玉耍起脾气来,自己一溜烟儿跑出去叫了。
贾母:“……”心累。
大夫一来,情况就很明朗了。
林松挺着胸脯等表扬,众人的心思都放在了解毒药丸上,唯有永远不让他失望的姐姐摸了摸他的头。
“松儿真棒。”
林松谦虚:“不如姐姐多矣。”
贾母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但见贾敏的神情莫测,一颗心沉了又沉。
这场闹剧以林家的人离开告一段落,贾母苦留不住,只说择日再来。
贾母将王氏留下,其余人垂着头退了出去,至于心里如何想,自然无人知晓。
婆媳二人相对无言,过了许久,贾母才沉着脸开口。
“你果真不愿意?”
王氏道:“老祖宗有想法,媳妇也有,终究都是为宝玉好,倒不如各自谋划,各不影响,能成一个都是好的。”
贾母冷哼一声:“敏儿又不傻!你冷冰冰的,她还会上赶着将女儿送过来?”
王氏只是喝茶,半晌才道:“下次儿媳会注意的。”
贾母也不愿意和她闹得太僵,声音柔和许多:“你放心,我也会留心宝钗的。”
她眯起眼睛:“宝钗是个有主意的,有她帮衬,再多些陪嫁……但薛家从商,薛蟠不成器,终究不是长久的助力。林家就不同了,林如海如今回京述职,后续安排还没下来,总不会比之前差。林松也是个好的,日后谋得一官半职,可都是宝玉的助力。”
王氏弯起嘴角,不置可否。
婆媳二人都没说话了,也没注意到墙角有白影闪过。
雪狐跑得飞快,三两下便飞掠过空旷的街道与屋顶,银色的眸子在黑夜中熠熠生辉,捕捉到疾驰的林家马车。
雪狐身姿矫健,凌空而起,窜进了马车中。
一头撞到了贾敏的怀里。
贾敏:“……”
贾敏:“炖狐狸肉吃吧?”
雪狐委屈,默默地窝回黛玉身旁。
许是有越星河在前,雪狐的魂魄归体后,总觉得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黛玉伸手帮雪狐顺毛,一面问:“娘亲今晚为何坚持要回去?”
贾敏心不在焉:“已经外宿了一晚了,何况你爹今晚回府,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家。”
这话林松都哄不住。
她不愿意说,黛玉也就没追问。
回到府中,贾敏将在贾府的事情与林如海和盘托出,她满眼疲倦,在见到夫君时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原本满心都在担心我娘,谁知她早就有自己的谋算了。”
人为自己谋算原本没什么,但这算盘打在旁人甚至亲人的身上……
“我更伤心的是她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若她直接和我说,我都不会这么难过。”
对自己都下得去狠手的人,让人不寒而栗。
林如海安慰她:“若她直接和你说,你不会同意的,所以她才出此下策。”
贾敏苦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哪怕最开始我不知道这是她自导自演的。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母女之间也要走这些虚的。”
贾母疼爱贾敏不假,但更多是当成嫁出去为家族争光的女儿来宠,自小教导她为人处世的是贾代善,为她开蒙教她读书的是贾代善,甚至选择林如海为夫,也是贾代善坚持。
当时贾母想让她进宫,还以死相逼,最后贾代善坚持,她才得以避免与贾母的正面冲突,顺利嫁给林如海。
贾母为此大病一场,后面带病帮她打点嫁妆,她感念慈母之心,那些龃龉就烟消云散了。
贾敏恹恹的,林如海柔声劝慰,又讲了黛玉林松读书进益,想起一双儿女,又见夫君温柔小意,这才稍稍开怀。
接着半月,林家都闭门不出。
贾敏不愿意去贾府,不知如何面对贾母,索性称病不出。
而原本林如海那日留宿宫中,京中众人都观望着,猜测他得了圣上青眼。
谁知后来又没动静了,以为他没了圣宠,又不知结交权贵,当他是个傻的,慢慢也就丢之脑后。
林如海乐得轻松,贾雨村上了岸就与林家人分开了,孩子正无人教导,他便担当起先生一职。
每日在家陪陪夫人,教导孩子,仿佛提早过上了告老还乡的生活。
可惜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这日一行人敲开了林府的门。
覃材以为又是贾府的人,满脸不高兴,开门便吼:“谁啊!”
来人一身华服,笑道:“林家门房脾气这么横?快去告诉你家姑娘,她此生最好的好姐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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