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材只以为是贾家人舔着脸上门,闻言大怒:“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们姑娘只有一个弟弟,何时有什么外三路的姐姐?快滚!”
傅珈目瞪口呆。
数十年过去,时过境迁后,覃材临终前还在和病榻前的孩子们念叨,自己这辈子做的最值得一提的事情便是曾经让当今皇后滚,而最值得感激的事情就是皇后仁慈饶恕了他。
但此时此刻……
傅珈脸色变换了一会儿,然后扑哧一声笑了。
“看来那小子没说错,林家在京城这几日真是糟心透了。”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里三层外三层地掀开,里面露出一个莹润古朴的簪子来。
“你这蠢材,不认得我我不与你计较,快拿这个给你家姑娘看,她自然明白。”
覃材久在京城,并不知道林家人在扬州时与长公主这一番故事,但他人不笨,此时也觉察出不对来,当下接过簪子,一溜烟儿跑了进去。
时间退回到这天早些时候,黛玉正在贾敏房中撒娇:“娘亲,我就想要鹦哥嘛。”
她们三人住在贾府的那一日,或许是命运的惯性,派去服侍的正是还没改名为紫鹃的鹦哥。
黛玉本想隔日便借她伺候的好为由,向贾母要了她来,谁知事情的发展方向太过诡异,后来贾敏更是直接提出要走,小姑娘根本没来得及开口。
回来之后她苦思冥想要怎么要鹦哥,倒是林虹一句话点醒了她。
“你这孩子也痴了,这样的小事,找你娘撒个娇不就行了?”
小姑娘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如今眼瞅着贾敏心情好些,黛玉便开了口。
贾敏只当小孩子心血来潮,随口答应下次去贾府便帮她朝贾母开口,虽然如今事态有些尴尬,但想来要个丫头不算什么。
得了娘亲的话,小姑娘一颗心稍微往回放了放。
傅珈到了的消息就是这个空当送到的,黛玉开心极了,与贾敏告了罪,转身便亲自去迎接。
覃材先得了消息,心中大骇,满脸堆笑:“姑娘快请,都是小的狗眼不识泰山,还望姑娘恕罪!”
傅珈自然不会与他计较,抬脚便往里走,还没走几步,迎面便看到一团白,耳边是黛玉的声音:
“姐姐小心!”
傅珈心想有什么可小心的,看到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张嘴正想笑,便被糊了一脸的毛。
……现在知道小心什么了。
被雪狐扑倒在地,傅珈心想,这英姿飒爽的雪狐怎么变成了一条傻狗。
丫头们忍着笑上前扶起傅珈,堪堪站稳,傅珈便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黛玉正皱着秀气的眉毛数落狐狸,而那条傻狗蹲坐在原地,耷拉着耳朵非常委屈。
两人相携去给贾敏见礼,待回到自己房中,黛玉才追问起她的近况。
“早知道姐姐要进京,却不知什么时候,长公主一起来了么?郡王妃呢?”
傅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回到:“我也是忽然决定的。我娘也来了,在长公主府住着呢,收拾东收拾西的,忙得不得了,我实在无聊,就跑来找你玩儿了。”
原来是偷跑出来的。
黛玉一面给她斟茶,一面笑道:“待会儿找不到你又是一阵子饥荒,都定了亲的人了,还是这般胡闹。”
傅珈不依:“妹妹这语气,怎么像我娘似的?正因为定了亲,再不快活快活还有什么好日子?”
久别重逢,两个小姑娘有说不完的话,晚饭在贾敏房中用完,傅珈谢绝了住客房的建议,坚持和黛玉同塌而眠。
两人说些私房话,一转眼就到了子时,黛玉困得不行,小脑袋一歪一歪的,全然没注意隔壁的傅珈笑得有些不自然。
“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个要紧事。”
黛玉都有些口齿不清了:“有神木要金色香菜菜锁?(有什么要紧事现在才说)”
傅珈侧躺着,黑夜中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明日要进宫见太后,虽然有我娘带着,到底拘束些,所以我央了我娘,想带你一起去。”
说完颇为讨好地问:“你说好不好呀,求求你了。”
黛玉被她弄得发痒,翻了个身彻底睡过去了。
傅珈:“那我当你答应了,不能反悔哦!”
隔日一早,黛玉:“……”
一言既出,小女子也驷马难追,两人相携去回贾敏。
看着女儿吃瘪的脸色,贾敏难得开心了起来,对傅珈的态度尤为和蔼可亲。
“既然木已成舟,玉儿就去吧,不过宫中不比外面,要格外小心才是。”
傅珈胸脯拍得邦邦响:“放心,万事有我呢!只要妹妹穿得利落些便是。”
宫中规矩大,所幸长公主凌驾于一切规矩之上,太后有心拉拢她,底下的人看菜下碟,自然也不会为难她们。
这次的主角是傅珈,众人都无甚心思放到黛玉身上,也就是在觐见时让众人惊艳了一下。
但宫里的人见多识广,美人儿见得不少,然而能不能笑到最后只有脸可不够,因此并未过多注意。
她们打机锋的空档,黛玉也在悄悄打量庞氏。
庞氏是先帝继后,进宫为后时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比长公主还要小,加上保养得当,看着跟三十岁的妇人似的。
她长相平平,唯有一双如丝的媚眼格外引人注目。
这就是权倾朝野的庞太后。
黛玉努力将这二者合二为一,但无论如何都不能从眼前的人身上看出对权力的野心来。
或许,这才是最大的野心吧。
她入宫的年纪与傅珈如今一样,而傅珈也即将入宫为后,似乎有什么隐喻。
但黛玉不是孩子,她看得到,无论长公主与太后的交易是否顺利,傅珈都会是这场宫廷权力倾轧的牺牲品。
她也曾问过贾敏,为何长公主舍得让傅珈进宫,贾敏叹了一口气,说出的话让她捉摸不透。
贾敏说:“你虽聪明些,却终究只是个孩子,不懂为人母的苦心。”
黛玉看不透。
太后宫中的香料味极浓。
如今刚开春,各色鲜花含苞待放,林家崇尚自然,从来不喜熏香,黛玉被这刺鼻的味道熏得昏昏欲睡。
好在太后与长公主有话要说,便让宫女带傅珈与黛玉去御花园赏花玩耍。
傅珈格外乖巧,伸手拍了拍宫女的肩膀:“那就劳烦你了。”
这还不算,一路走过去把跟着去的人全拍了一遍,这才笑眯眯地和太后告辞。
有宫女跟着,两人说话也不方便,于是只是默默走着,看着反季节的花,惊讶一下宫中种花技术的超前。
逛了一会儿,打头的宫女忽然脸色一变,弯下腰捂住了肚子,纠结片刻,和傅珈告罪要去找茅房。
傅珈温柔道:“去吧,不急着回来,我们在这里等就是。”
宫女还想说些什么,脸色又一变,匆忙去了。
黛玉心中疑惑,按理说太后宫中的宫女都受了多年训练,为了伺候贵人,每日吃食都有严格标准,怎么可能出这样的状况?
不过意外也不是没有……
未及她想完,第二个宫女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告罪去了。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傅珈好脾气地嘱咐她们别紧张,早去晚回,人有三急。
黛玉:“……”真是不知道意外和三急哪个先来。
待最后一个宫女的身影也消失在拐角,傅珈拉着黛玉的手,飞也似的跑了起来。
黛玉现在知道为何要穿得利落些了。
小姑娘一个头两个大,一时不知该问宫女的事情是不是傅珈搞得鬼,还是该问二人这是要去哪里。
傅珈在前面带路,脚步飞快,似乎走在自家后院。
皇宫内院守卫众多,五步一个宫女,十步一个太监,然而两人的行走路线都能神乎其技地避开他们。
先帝去世前,长公主经常在宫中行走,想来傅珈也是那时候把宫里摸熟悉的吧。
黛玉觉得自己还有心情想这些事情,胆子可能真的肥了。
“所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黛玉没忍住。
傅珈扭头冲她笑了笑,伸出手指比在唇前:“嘘——”
嘘是吧,好嘞。
好在没有嘘多久,出了后宫,避开三班巡查的守卫,两人走到了皇帝的御书房外围。
黛玉已经佛了。
想着傅珈大抵是不死心,想在大婚前看一眼自己未来的夫君,倒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如果这夫君不是皇帝的话。
不过说什么都晚了,随着她猫着腰绕过庭院,一个狗爬洞出现在眼前。
傅珈身先士卒,弯腰钻了进去,黛玉犹豫了片刻,眼看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赶紧也钻了进去。
出了狗爬洞,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半开的窗。
黛玉正想询问,就见脸上蹭了灰的傅珈讨好地又是作揖又是赔笑,然后嘘了一声,伸手指了指窗户。
里面传来了一道陌生的慵懒男声:“朕将你留下,可知为何?”
黛玉扶额,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腹诽了一万遍分明是御书房却顾前不顾后,无人把守让她们趁虚而入。
正想着,另一道声音却有些熟悉。
“微臣不知,国家大事方才就说完了,微臣不同意。”
两人似乎有了争执,黛玉并不想知道在争执什么,招呼傅珈想趁他们不注意赶紧走,却发现她当真是个不省心的——
竟然不知从何处找了一个石墩子,这会儿试图踩上去扒着窗户往里看!
黛玉心提到了嗓子眼,悄悄挪过去,伸手去扶她。
书房里的对话已经进展到了白热化阶段,和皇上对面而站,越星河脸色不大好看。
“圣上大婚日近,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好。”
皇上总被驳面子,也有些恼了,口不择言。
“大婚要什么紧?你这差事若能办好,小郡主赐给你了。”
话音刚落,只听左后方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一句“哎呀”。
皇上拧着眉站了起来,一股邪气窜上心头,暗中怒骂不能再扮猪了,否则老虎没吃到宫中下人都当他是猪,御书房都能被人闯进来偷听,也不知偷听了多少去。
这般想着,人已经走到窗前,和堪堪被黛玉扶起来的傅珈看了个对眼。
十五岁的少女,脸上几抹灰,傻气挡不住的是英姿飒爽的美,这会儿正娇气地让另一个身形小些的姑娘哄她。
眼前这人,恰似幼年一起钻狗洞的女娃娃。
皇上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伸手去捞越星河,想问他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怎么魂牵梦绕了十年的人到了眼前?
谁知没捞到人,却听到一向冷静的大外甥慌乱得语无伦次。
“我我我,我没有,这桩婚事我不同意,我没有想娶小郡主,玉——林姑娘你别多想!”
黛玉:“……”?
傅珈:???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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