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早就想见见这个名义上的外甥,以及未来的女婿。
当然,在太后面前不是没有见过那个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皇帝。
但长公主不认为那是真正的姬褀然。
一来她信任自己的眼光,二来……如果他真的是那样的人,破着抗旨也不能将女儿送进深宫。
因此她在等,等真正的姬褀然来找她。
纵使大婚之前帝后见面为不详,长公主也有足够的自信,姬褀然定会微服入府见她一面。
这不,果然来了,只不过旁边还有不情不愿的越星河。
姬褀然与长公主的交谈进行了一个时辰,越星河就在门口等着,未曾进去,也没有探听的意思。
待到门开了,走出来的两人神色带着笑容和惬意,能看出这个交谈非常愉快。
越星河略微悬着的心放了下去,有了长公主的支持,他们的计划实施起来要容易许多。
长公主将两人送到院子门口便回去了,负责引路的丫头却没有将人带去出府的方向。
越星河好奇,姬褀然道:“长公主允了我,去悄悄看一眼小郡主,条件是不能让小郡主和嬷嬷发现。”
以及傅家在江南的绝对权势。
后面姬褀然没说出来,越星河也没追问。
两人到时里面说得正起劲,来得不是时候,姬褀然正转身要走,便听到里面提到了越星河的名字。
脚步一顿,再听下去,竟是峰回路转。
姬褀然见越星河呆愣在原地,自己也进退两难,不知该不该进去好,忽然听到里面又说话了。
“好妹妹,你紧张什么?不过是咱们姐妹自己闲聊罢了,我也觉得那小将军忒血性,是个难得的好汉,比起京城这些长于妇人之手的纨绔子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呢!”
长于妇人之手的姬褀然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那边越星河已经回过神来,思及里面人差不多要出来,一把抓住姬褀然的手边往外走。
姬褀然不乐意了:“干什么呢。”
越星河头都没回:“非礼勿听。”
姬褀然:“……”你都听完了喂!
且不论这二人与身后追着的引路丫头,里间姐妹私语还在继续。
傅珈继续说:“更何况,这个越星河还不知道是不是你那个越星河呢。”
黛玉诡异地红了耳垂:“才不是我的越星河。”
傅珈心比天大,没意识到自家神仙妹妹的不对劲:“你还是见得少,我这日听得多了,发现了一个‘命运模型’。”
黛玉被她吸引了去:“什么模型?”
傅珈道:“祖母不慈,娘亲早逝,爹爹为权势不择手段,继母为亲生孩子明捧暗杀继子……这就是个典型的悲惨命运原型啊!单看京城,赵节度使家如此,钱尚书也是,更别提孙翰林、李太医、周府尹、吴通判……”
她讲得意犹未尽,黛玉听的云里雾里。
“所以您想表达什么?”
傅珈道:“你讲的这个故事太恶俗,往谁身上都能套,所以不能确定这个越星河就是你的越星河。”
黛玉:已经不想争辩了。
临走时,傅珈才想起一件要紧事:“我明日要去皇家寺庙里为大婚点长明灯祈福,你同我一起去好不好呀?”
自然是好的。
点长明灯为大婚祈福,这算是傅珈人生中的重要时刻,这样的时刻哪怕一次黛玉都不愿意错过。
原本傅珈提议让黛玉干脆住下,明日一同去了皇家寺庙,然后再各自回府。
但今时不同往日,林如海与林松刚走,府中只有贾敏一人,黛玉不放心。
于是隔日一早,傅珈坐着马车绕路去林府接了黛玉,两人一同去往皇家寺庙。
皇家寺庙,虽带着皇家的名号,实则分为内庙与外庙两部分组成,内庙住着太妃并嬷嬷们,外庙平日里也向平民百姓开放。
未来的皇后要来为大婚点长明灯祈福,这样的大事,自然是先封庙清场,以免有人惊扰贵人。
两人到时时间尚早,早有负责引路的小沙弥在门前候着,看着他年纪不大,身穿白衣,样子让黛玉想起了扬州的云上小师父。
只不过身量高些。黛玉心里想着。
然后就见那小师父抬起头温和地笑了:“女施主,别来无恙。”
还真是云上。
难道这寺庙之间还互通有无,实行轮班制度?
云上一面带路去正殿,一面耐心地解释:“早先师父回了法华寺,说接下来要进京,问我是否愿意跟着。不瞒女施主,云上的家人也在京城,幼时因身体不好才进佛门修行,如今师父说我佛缘已尽,静待时机便能回归尘世,是故便跟着回了京。”
傅珈打趣道:“还是个六根未净的小和尚呢!”
云上红着脸垂下了头,黛玉却敏锐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元空大师和你一起来的?”
“那他也在这里?”
说话间已经到了正殿,云上做了个请的姿势,探头看去,里面有许多与傅珈身后跟着的打扮相似的宫装嬷嬷,还有几位僧侣打扮的师父。
这种场合黛玉无法进去,傅珈深吸一口气,对黛玉说:“我进去了,你先让云上师父带你去逛逛,等我这边结束了就去找你。”
黛玉应下,目送她进去,这才问云上:“元空大师身在何处?他答应我的三面之缘,还有两面没有兑现。”
云上拱手:“师父料到女施主今日回来,已经在禅房等候多时。”
他前面带路,黛玉跟在后面,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叩开了尘封的记忆。
第一面时,她问了林家的命运。
“施主是最大的变数,林家命运,乃至越星河,都看施主如何自处于天地。”
距离那次的问答,她爹娘俱在,弟弟也健康成长,林家的命运已经与前世截然相反。
但她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再次进京仿佛是戳破了一层美好的面纱,原本美好的事物都变得面目可憎了。
疑问越攒越多:林家祖宗们缘何魂飞魄散?天祖父为何不见了?王氏口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乃至比较私人的——越星河身处何方?
甚至,还有一个她始终意难平,但不知如何开口询问的:外祖母对她的那些疼爱,竟都是假的?
这些问题雨点般砸落,电闪雷鸣,忽然惊醒了沉溺于纷扰的黛玉。
她想到与天祖母交易的僧道,道人依然是那个黑袍道人,但那僧……
若真的如她猜测是元空,那元空对她的帮助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是善是恶?他所说的话……还可信吗?
思绪繁杂,如丝线般交叉繁复,绊倒了小姑娘的脚。
“女施主,别来无恙。”
黛玉往前踉跄几步,稳住身形,逆光看去,对面正是一袭白衣的元空。
光芒拥着他走过来,仿佛身后有万丈的佛光。
黛玉抿了抿唇,脱口而出:“你是好人么?”
问完自己也觉得幼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如果对方不是好人,他会如实告诉自己?如果他说自己是好人,她该不该信?
元空没有让她继续纠结下去。
“这是你这次准备问的问题?”
……当然不是。
为这次见面,黛玉已经酝酿许久,打算问的问题也一换再换,但此时此刻她想问的只有一个:
“我林家诸位先祖魂魄被困一事,如何可解?”
元空颇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她。
小姑娘——严格来说,已经需要称之为少女——和当初截然不同了,也是,她原本就不是个囿于后宅的女子。
元空的确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问是不是,抑或能不能,只问怎么办。
如此他答了一个,便是答了三个。
元空笑了,揣着手微微弯腰:“你啊。”还真像她的表妹。
“精诚所至,死局可解,你有此心,还怕什么无解?”
黛玉心中的石头放了下去。
果然如她所料,先祖们的魂魄并非如天祖母所说的消失,而是被困住了。
可解就行。
黛玉继续追问:“元空大师是在耍赖,我问的是如何解。”
元空直起身子:“天机不可泄露。”
黛玉:……
见她吃瘪,元空笑叹摇头,加了句:“女施主需谨记上次见面时,贫僧与您说的话。”
上次说了那么多,谁知道是哪句?
黛玉满满的不高兴,忽然福至心灵。
“施主是最大的变数。”
是这样么?
打完机锋,到了惯例的元空大师放送时间。
这次递到黛玉手中的是一把伏羲式古琴,制式古朴,雄浑苍润。
看上去不是新琴,而是使用过的。
黛玉没明白:“这是?”
元空:“谢礼。”
……就知道。
黛玉:“这次的谢从何来?”
元空目光柔和,投向一旁等待的云上小师父:“帮我照顾云上。”
方才她还感慨云上小师父身世坎坷,想着若是需要定会伸出援手,这下不必等“若是需要”了。
元空将方才云上与他们说的话讲了一遍,又道:“他的家人似外放出京,我又无法久留,女施主提出让他借住在林府顺带等父母进京真是太好啦。”
黛玉:“……”
黛玉:我没提出。
她该开心吧,至少这次是个人,而不是个蠢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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