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三次入梦

    甄贵妃被当众羞辱,太后也不给她撑腰,好似一朵攀附高枝儿的凌霄花被扯下了丢进了污泥地,看久了上面的风景,当日有多风光,日后就有多狼狈。

    她不好过,宫里的宫女们也不能好过。

    尤其是贾元春。

    纵使这件事里左右都寻不到贾元春的不是,但让她不爽便是头等大事。

    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眼神里,贾元春垂着头去宫殿外跪下了。

    旁人以为她在难过,事实上她快乐出花来了。

    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顺利得不得了。

    月凉如水,朱墙之下,贾元春纤细的背景格外显眼。

    不远处的房檐之上,月亮滴下同色的泪水,慢慢延伸出人形——是一身白衣的元空。

    他注视着她,目光比月色温柔十分,恨不得将她笼罩起来,隔绝掉一切世俗的目光和伤害。

    身旁还有两个人并排站着。

    姬褀然冷哼:“不是个正经和尚,肖想女人也就罢了,还公然染指朕的女人。”

    元空微微一笑,似乎方才听到的是佛语般淡然。

    越星河:“一刻钟后,皇上就能去‘偶遇’贾姑娘了。”

    姬褀然不大乐意:“不想去,我为什么要自己找帽子戴?”

    越星河没有说话,伸手将他推了下去。

    夜黑风高,衣袍猎猎作响,许久方听到“咕咚”一声,是姬褀然落地的声音。

    以及细微的咒骂声。

    元空颔首:“还是小将军作风严谨。”

    据可靠消息,‘东西’已经从林家到了贾家手里,今天太后寿宴,贾家八成会趁此机会将其给贾元春。

    而薛宝钗出乎意料的行为更是神助攻,让贾家看到贾元春走甄贵妃的路子已是无望,加速了其将‘东西’交给贾元春的进程。

    贾元春拿到后,如何瞒过甄贵妃的眼睛、又能让贾家以为她故意将‘东西’给了皇帝,这是一步重要的棋。

    谁知好巧不巧,甄贵妃气急败坏之下失了智,将那贾元春罚跪在宫门。可怜美人衣正单,入了风流皇帝眼。

    元空注视着姬褀然缓缓走到贾元春处,一边与越星河说话:“家里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越星河也在看,姬褀然已经走到了贾元春身边,身后跟着的只有郝春。

    “人手俱已换了我的,越星川不上心,董氏也是瞎谋划。”

    他一切尽在掌握,只是碍于姬褀然尚在藏拙,便姑且没有连根拔起。

    那厢姬褀然已经将人扶了起来,月色之下,俊朗的年轻帝王将披风敞开,将娇小的美人裹入怀中。

    元空:“……”

    出家人不打诳语,实不相瞒,他想弑君。

    越星河情商掉线,感叹一句:“倒也赏心悦目。”

    空气明显塌陷了一瞬,身旁传来元空柔和的声音:“林姑娘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说起来京城中适龄男子不少呢。”

    越星河一个踉跄,拧起了眉毛:“她才多大?”

    元空依然柔和:“莫说相看,就算立时找到合适的人选,一番流程走下来,可不就及笄了?所以说如今也要开始准备了。林大人爱女如命,找女婿定然仔细,不能委屈了自家女儿。首要啊,就不能杀气太重,家世复杂。小将军觉得呢?”

    越星河沉了脸,谁还管姬褀然那边,半日才说:“出家之人,怎么这么懂凡尘俗世?”

    元空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号:“小将军此时的表情,也着实赏心悦目。”

    与此同时,姬褀然与元春也走完了感情线,按计划迈步回寝宫时,回身对屋檐上比了个手势。

    奈何这边剑拔弩张,无人在乎他。

    当晚,越星河便第三次入了日思夜想的黛玉的梦。

    临睡前他怒气冲冲,满心都是要当面去问问林如海,到底他哪里不好,杀气太重怎么了,家世复杂又怎么了,他都会处理好的呀!

    被气到昏头的越星河完全忘记这是元空个人的言论,与林如海有何关系?

    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只是这回响过于追根究底,直接连上了林如海的心头肉的梦境。

    怒气簇拥着他抬起头,一下子撞进少女黛玉如烟如海的眸子里,满腹的话便堵在嗓子眼——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问黛玉。

    黛玉却冲着他伸出了拳头。

    她她她,她要打我!

    越星河电光火石之间选择了接下这一拳,权当搓搓自己的杀气,看到时林如海有何话说!

    但少女玉雪可爱的拳头堪堪停在眼前,然后五指张开,白嫩的手心里躺着一个耳坠。

    黛玉说:“这是你给元春姐姐的?”

    一个“对”字卡在嘴边,然后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幸好,元空与他科普了黛玉善于问复合问题的技能。

    他若是承认了,不是明摆着告诉她自己是将军府的越星河?

    越星河好整以暇:“谁是元春?”

    黛玉将耳坠收了回去,垂着头笑道:“我舅舅家的表姐。”

    越星河松了口气,维持人设:“你耳坠何时掉的,为何以为是我给你表姐的?”

    黛玉便将宫里的事情与他说了。

    少女的声音轻轻柔柔,在梦里听着翠如山间溪流,柔似晨光微霁。

    她说的分明是自己已经知道的事情,但似乎听她说话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有趣,有趣到越星河这一刻已经开始想念上一刻。

    黛玉说完了,歪着头问到:“你呢,最近还好吗?我也在京城,但男女有别,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

    越星河鬼使神差,问到:“你想我了?”

    黛玉看着他,看进他的灵魂里:“如果我说想,你会来见我吗?”

    越星河忽然涌起一阵愧疚。

    相比他对黛玉的事情一清二楚,黛玉对他却所知甚少。

    但她从相识开始便对他温柔和善,他知道这是她为人的好处,内心深处却也贪恋这种温柔底色。

    而后他离开,她无时无刻不在信任着他,挂念着他。

    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继续瞒着黛玉,但又实在不愿意在自己的事情处理完之前将她牵扯进来。

    黛玉很耐心地在等,越星河最终还是决定继续瞒着。

    “我在家里还有些麻烦事,等处理好了便来看你,好不好?”

    话音刚落,白色光芒渐盛,越星河知道这是梦境要结束的先兆。

    他说完方才那句话其实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不敢看黛玉的反应,这会儿想看,却发现白色光芒耀眼得很,根本看不清。

    下一秒,一切归于黑暗。

    黛玉睁开眼睛,看到晨光透过窗纱慢慢挤进来,在卧房里撒欢儿。

    丫鬟们鱼贯而入,夕雾找来衣服帮黛玉换上。

    雪雁拧干帕子递给自家姑娘,忽然“咦”了一声。

    “姑娘,你怎么流泪了?”

    黛玉揉了揉湿润的眼角:“梦里摔了一跤,疼醒了。”

    她原本有五成确定将军府的越星河便是她的小祖宗,经昨晚一梦,便有了八成。

    她该理解他的苦衷,却也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生气,五味陈杂,反而无处纾解。

    整理好心情,梳洗完毕,黛玉去了贾敏的院子。

    鹦哥已经在房中候着了,贾府的人送她来时将她老子娘和哥哥还有一家的卖身契一同送了来,鹦哥心中惊疑不定,但听平儿说了黛玉暗中的帮忙,对自己的未来稍稍安心。

    黛玉一见到她,心里因为越星河的不愉快顿时去了七八分,握着她的手连生问可还习惯,问得鹦哥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贾敏在旁边假意与铃兰道:“你看看,当着我的面这是说给我听呢,怕我怠慢了她的鹦哥姐姐!还不赶紧将人给她送去她自己的院子,别等会儿少了根头发来和我不依!”

    铃兰忍着笑应下,和鹦哥说:“你可别吓着,咱们家惯是如此,夫人小姐能得罪那个?白白苦了咱们丫头。”

    贾敏笑得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让蕙兰去打铃兰:“快给我撕她的嘴,越发连主子都敢打趣。”

    原本鹦哥还有些拘束,这会儿一说一笑,心里放松许多。

    用完饭,黛玉便提议给鹦哥改名字,她找了张纸,将“紫鹃”混在几个名字里一同写上,问鹦哥:“你觉得哪个好?”

    “鹦哥”也是贾母随便取的,没什么特别的寓意,鹦哥自然不会不舍。

    也不知是缘分使然,还是别的缘故,鹦哥听铃兰一个个与她念了,便道:“叫‘紫鹃’吧。”

    黛玉开心极了,拉着她的手不肯丢:“紫鹃好!我的紫鹃回来了。”

    众人都笑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紫鹃真的回来了。

    谁都不能再伤害她的紫鹃。

    安顿好紫鹃,贾敏因要见管事们,黛玉便回房中看书。

    没看一会儿,便见到月洞门旁有个毛绒绒的小脑袋探头探脑的,黛玉假装没看见,也不叫人。

    过了一会儿,‘毛绒绒’自己乖觉地走了过来。

    “姑娘,你明明看到我了。”

    黛玉翻了一页书,眼睛都未抬:“你明明看到我看到你了,为何不过来?”

    雪雁嘻嘻地笑了,忽然又变了脸色。

    她严肃地站在黛玉身前,双手按下黛玉手中的书,汤圆一般圆润可爱的脸怼了上来。

    “姑娘,奴婢斗胆,有件事不得不问。”

    “姑娘,咱们府上是不是要,那个词儿怎么说,家道中落了?”

    黛玉庆幸自己没喝茶。

    “你不怕嬷嬷打你手心了?”

    雪雁条件反射地揉了揉手心:“姑娘莫要将鬼故事,嬷嬷去夫人哪儿了,哪里会听到雪雁的话。”

    黛玉头痛:“那你为何觉得咱们要家道中落了?”

    雪雁四处看了看,异常认真地说:“那为什么云上小师父来府上住下,还老跟着奴婢?”

    “您是不是钱不够用,把雪雁卖给法华寺的云上小师父了?又怕我不愿意,所以让他跟着我,趁我不注意将我打晕带走?”

    “雪雁担惊受怕的,好几日都吃不好睡不好,姑娘看看,都瘦了一圈呢!”

    黛玉伸手捏了一把。

    没错,大汤圆变成中汤圆了。

    捏完拍了拍雪雁的肩膀。

    “走,姑娘给你出气。”

    她也想知道云上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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