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这出戏的最后一幕，是魔器吸足了人间气运, 吞噬万物生机并释放魔气, 令人间战乱四起、纷争不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如处人间地狱……
而在此之前，这恶鬼附身的书生已过完他“人生赢家”的一生，他胡作非为却没有受到丝毫惩罚，最后寿终正寝, 留下了无数“传奇”。
他与原配合离，令公主甘心下嫁，是皇室倚重的权臣；他令天下士子唯他马首是瞻, 一呼百应, 成为名副其实受人敬仰的大文豪。
但他的子孙后代却并不安宁, 他一生中坐拥妻妾无数, 简直可以和皇帝的三宫六院相媲美, 他以为争奇斗艳的美人们因为仰慕自己而相处和谐, 实际她们为了争夺他的欢心而勾心斗角、互相使绊子，他却把这看成是吃醋等无伤大雅的小情趣。
在他死后，他的几房子嗣为了争夺家产而打得头破血流，他营造出来的好家风假相也被败坏殆尽……
看完这出名为《换魂记》的大戏, 雅间内的众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李祈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是瞠目结舌了。
戏，好看吗？
好看。
特别是最后魔器大发神威、天下大乱的一幕，看得他们心惊肉跳, 心有戚戚焉。
但是，这戏……
突然，一道茶几翻倒的声音响起，随即一位姓吴的书生拍案而起，揪住李祈的衣领怒斥道：“李二，你什么意思？！”
李祈拉开那人的手，笑笑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请大家看出好戏罢了。”
那吴书生斥道：“李二，别以为大家不明白你在指代何人，直说吧，你和陷害文先生的幕后黑手是不是一伙的！”
李祈喊冤：“冤枉啊，这话不能乱说，我可不知道什么幕后之人。”
“休要砌词狡辩，不是同伙你弄出这么一场戏！你想暗示什么，意指文先生已被恶鬼夺舍，吾等都被魔器蒙蔽了吗？”
李祈扯扯自己的衣袖，道：“我不过是因为爱看这类神乎其神的神魔戏，收到个好玩的本子，排出来给大家共同鉴赏鉴赏罢了。”
这时，此前一直没说话的戴文灏发话了——“谁给你的戏本？”
他在戏看到中途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入瓮了，这王八蛋，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他强行按捺着怒火将戏看完，心中弥漫起一股恐慌感，他的秘密曝光了！
死后穿越，从某方面来说，确实可以说是逃出地府缉拿，他随身携带大文豪系统，这种未来的东西，在古人眼里，估计也只能以魔器来理解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对他的底细这么清楚，他却对对方的身份一无所知。
现在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李祈跟这个人肯定有联系。
李祈道：“这戏本是某一日忽然出现在我书房里的，我还奇怪呢，竟有人知道我这点上不了台面的喜好……文先生您可千万别误会，我可没有暗指您乃夺舍恶鬼的意思，那恶鬼文采好乃是因为抄了魔器里的文章，您的文采可是经过大伙公认的，这哪能相提并论，对否？”
戴文灏心中愤恨，他并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直接对李祈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我心知肚明，今日这个亏我算是吃下了，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若对我有疑虑，直接来跟我文斗如何？何必玩这些小人伎俩！”
李祈哈哈一笑，摇摇头道：“文先生这可不好，我不过是一纨绔，您可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这如何文斗？不比不比。”
说完，他唰地打开折扇，边扇着风边大摇大摆地走出厢房。
戴文灏脸色扭曲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对脑中的系统道：“系统，监视他。”
【收到，监视器已安排。】
雅间里的另几人脸色都有点微妙，他们自觉不慎被扯入戴文灏和李祈的争斗中，心下尴尬为难，想不到这李祈为了打击文先生，竟排了这么一出戏，然而，他们又仿佛觉得这戏文中说得也有道理，这可就……
因着这点心理，有的书生便起身道：“文先生，此时天色已晚，小生家中另有要事，先告辞了。”
见有人先说了，另有几位书生也纷纷道：“是啊，文先生，天色晚了，在下也该回府了。”
不一会儿，哗啦啦人都走得差不多，只剩下两三位戴文灏的忠心追随者。
其中就有那个差点跟李祈打起来的吴书生，他气愤道：“这些墙头草，如此怕事！”
戴文灏摇摇头，神色中透露些许颓然：“罢了，吴兄，随他们去吧。众口铄金，如今文某不过是只落水犬，他们没帮着踩几脚已算是好的了。”
吴书生急忙安慰道：“文先生您可莫要自伤，是那起卑鄙小人陷害您，这种荒谬的戏本不会有人相信的。”
戴文灏也希望这样，但对方可能还有后手……他沉思片刻，叹道：“也不知道文某到底是挡了谁的路，如此步步紧逼，这手法是势必要置我于死地了。”
吴书生怒道：“文先生您放心，我这就去联系其他人，设法揪出幕后之人，还您一个清白！我就不信这天下还真就没有王法了！还有那李二如此猖狂，我必要到李御史面前告他一状！”
戴文灏脸上浮现出煞气，目光凶狠：“这就不必了，那李二今日设下如此毒计，简直欺人太甚！我今日所受之欺辱，必要亲手回敬给他！”
吴书生心中略有些不安，但他自来相信文先生，便道：“也是，这李二是该受些教训了！”
*
戴文灏回府后，直奔书房，他回身关上门后，脸色便阴沉下来。
“系统，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宿主指的是什么？】
“《换魂记》中说，魔器利用我吸取人间气运，这是怎么回事？”
【宿主，那只是敌对者杜撰的一部戏曲，目的是破坏你的名誉，难道你真的相信对方？】
“谁知道呢，毕竟那戏曲中说得有鼻有眼的，跟我的经历也都对得上。”
【宿主，系统希望你明白，我们是合作者，而不是对手，系统没有害你的理由。】
“那你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想要收集崇拜值？所谓崇拜值于你而言，是什么存在？”
【系统一开始绑定的时候就说过了，崇拜值是为了维护系统运行所需的能量。】
“希望你没有骗我。”戴文灏道。
他现在和系统同坐一条船，已经不可能解绑了，可是他必须承认，他对系统的目的产生了一丝怀疑。
他之前认为自己是天命之子，从来没有想过系统为什么会找上他，为什么要帮他在异世成为文豪，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今天看的这场戏，在他的心里敲响了警钟。
大文豪系统没有回答戴文灏的话，但它寄居在对方脑中，对他的想法自然是了如指掌，因此也知道它和戴文灏之间产生了一丝隔阂，只不过，它也并不在意就是了。
现在的问题是，那个隐藏着的疑似另一个穿越者的搅局者，必须要尽快抓到他！
*
《换魂记》果然在京都流行起来了。
这部由真文灏所撰写的戏本，虽然比不上《牡丹亭》这种流传千古的佳作，但因为其离奇诡异的剧情，悲剧收场的结局，再加上疑似影射文先生剽窃……这种种因素相加，很快就令这部戏流传开来，引起诸多议论。
只是这回，更多的是志怪色彩，因为没有直接指名道姓的关系，很多人都不好直接出面禁止，虽然也有读书人写文章抨击驳斥，但李祈在那之后就被李御史打了一顿关起来反省，他们也无法更加咄咄逼人。
只是，虽然李祈被关了起来，但这部戏的戏本已经流传出去，传唱者甚多，并且市井百姓都很喜欢看。
甚至，有些见识不多的百姓心里已然相信，文灏确实被夺舍，现在附身在他身上的那个是恶鬼，而他真正的魂魄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受苦呢。
对此，戴文灏虽也设法派人过去闹场，然却屡禁不止……无奈，他以一首《石灰吟》反击并自证清白：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青白在人间。”（注4）
这首诗一出，这光明磊落的胸襟气度，不怕“烈火焚烧”的铮铮铁骨，再次为他招徕了许多人的仰慕，崇拜值都涨了不少。
但他的得意并未持续多久。
当夜，消失已久的“大字报”再次重出江湖，那贴满京城的宣纸上写着这首诗的出处和背景，作者是在什么情况下写出这首诗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戴文灏和京都里的许多人一样，如同在一碗白粥里吃了只苍蝇般难受，只不过他们的关注点略有不同。
戴文灏不想再隐忍了，他必须要杀鸡儆猴。
既然幕后之人不肯露面，那他就把他引出来！
虽然不确定对方的身份，但好在明面上还有个李祈，针对李祈，必然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正在苦思计谋的戴文灏却不知道，此时在他的后院之中，悄悄流传起一个传闻，那就是他收藏着一本旧诗集，他的许多诗作其实都是从中而来。
这话被清莲知道时，自然是大发雷霆，她坚信后院当中必然有一个叛徒，于是带着几位姐妹，一同前往殷青宛处，申请彻查此事。
她本来是想自己直接动手的，但是却被其他人劝住，到底管家权还掌握在正室手里，她不能直接越过对方。
殷青宛接见了来人，包括清莲在内，此事领头的四人正是戴文灏后院最为受宠的四大美人：清莲、夜樱、如媛、小蝶。
这四位美人，风格各异，有清高自傲如清莲者，也有气质高贵如夜樱者，还有妖娆娇媚似如媛者，更有可爱清纯似小蝶者。
如果西遥在这里的话，他必然会告诉殷青宛，这四个美人分别代表了四种风格：傲娇、御姐、人.妻和萝莉。
殷青宛意味不明地望着几人，道：“你们当真要如此做？”
作者有话要说：注4：《石灰吟》，作者明代政治家、文学家于谦。
P.S 我想了想，为什么我竟会觉得戴文灏有点弱，大概是因为目前的剧情中他都是处于守势，看似处于下风，但是他做过的恶却是从前到现在都有的，不能因为他现在将要受清算了就反而同情他，这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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