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无心太平间(四)

    吃过饭, 三个人在崔思敏安排的客房里休息, 商量下午需要做的事儿。

    照片上的女鬼是谁, 不久就有了答案。

    诡异的全家福露馅儿以后, 三人试图在徐果的房间里寻找和女鬼有关的东西。

    纪盟的罗盘直直的指向徐果衣帽间的一个角落。

    翻开一层层名牌鞋包, 他们找到了隐藏在衣帽间里的一个暗格, 暗格上了锁。

    崔思敏没有犹豫, 当即找人来把锁撬开。

    暗格不大,一平方不到的地方满满当当的塞着徐果的旧物。里头还有一个陈旧的布头洋娃娃,以及一本徐果生前记录了小半辈子的笔记本。

    布头洋娃娃的背面留着一条粗粗缝合的开口,里头塞着一张纸条。

    正是这个娃娃身上散发的出来的异常能量波动吸引了纪盟的罗盘。

    纪盟趁崔思敏没有留意, 在白祤翟小溪的掩护下,把娃娃藏了起来。

    翟小溪打开了那本残损的笔记本, 有几页被徐果撕掉了,剩下的几百张许多地方也被泪痕与淡淡的血迹模糊了字迹。

    若非寄存了极为强大的念力与割舍不去的过往, 徐果是不可能将这本笔记本收藏这么久,还放在别人根本找不到的角落里。

    翟小溪在触碰到这本本子时,心就重重的坠了下去。她的手指覆盖在泛黄的页面上, 酸楚而又漫长的一段故事,像是注入指间的陌生血液, 缓缓流入了她的心里, 展现在她的面前……

    崔思敏说的没错,在成为风光完全的豪门太太之前,徐果出身卑微,前半生可谓风雨飘摇。

    可是饶是崔思敏也没有听说过, 徐果在变成自己的继母之前,于前一段失败的婚姻中,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徐果出生在贵州的一个偏远山村里,从小因生的美,非常讨人喜欢。

    算命先生说她以后大富大贵,她的父母也听信了这样话,在女孩普遍辍学的村子里,很难得的坚持让徐果念完了高中之前所有的课程。

    高考成绩出来以后,徐果的成绩并不如意。虽能上大学,但却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名校。

    父母都是普通农民,一家人的生活紧巴巴的,此刻见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希望破碎,死活不同意她继续深造。

    当时摆在徐果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嫁人,一条是打工。

    为了支持下面的弟弟妹妹读书,徐果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北上打工。

    做过超市收银员推销员,摆过早餐摊,当过工厂流水线小妹……在短短的五年内,徐果换了数份工作。

    她说话带口音,土里土气,出身不好,学历低下,所有能尝试的工作她都尝试了一遍。

    起早贪黑,没日没夜换来的微薄薪水却仅够支撑她在大城市最基本的生活成本。

    老家的父母早就忘了当年大师的预言,电话里不断羞辱着“赔钱货”的大女儿,念叨着正是因为支撑她读书,二弟现在没钱读县里的好高中,几个妹妹的嫁妆都还没有着落。

    经年累月的压力让徐果崩溃了,她的内心也产生了巨变。

    此时此刻,她做了一个第一次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定——嫁给了第一任丈夫,腾允强。

    腾允强是在徐果做超市啤酒推销员的时候认识的她。他几乎是对徐果一见钟情,并且从那以后开始了长达两年的穷追猛打。

    徐果没有同意,原因是腾允强虽然痴恋自己,却只是一个普通白领。

    同为异乡人,家境一般的腾允强在这座三线城市里甚至没有自己的一套房子。

    原本两个人的关系以徐果单方面的抗拒不温不火的维持着,转折是在徐果某一年生日那天。

    父母照旧打了电话,催促徐果把生活费转回家,却只字未提女儿生日。

    徐果下了班,一个人去蛋糕店,用半价买了最后一块巴掌大的蛋糕,一个人坐在出租屋门口的台阶上吃着。

    吃着吃着,她哭了起来。

    就在此刻,腾允强出现了。

    他拎着一大盒蛋糕与熟菜,不知道在街角等了多久,捕捉到徐果的身影,他立刻飞奔了过来。

    隔着夜幕,徐果哭着看向全世界唯一记得她生日的男人,说不清楚此刻心里是感动更多还是报复心更多,徐果起身,主动牵着腾允强的手,把男人带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那个晚上,两个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一个月以后,徐果怀孕了。

    她没有初为人母的欣喜,倒是腾允强开心的不行,立刻带着徐果分别回了两人的老家,向各自的长辈宣布了婚事。

    没多久,两个人领了证,结为夫妻。

    贪心的徐果父母要了腾允强五万块钱的彩礼,这几乎透支了腾允强工作以后所有的积蓄。

    两个人合力买房的美梦也在短时间内成了没有可能的奢望。

    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徐果的生活是平静而美满的。直到,她给腾允强生下了一个女儿。

    在孕期,腾允强几次试图让徐果去小诊所检查胎儿的性别,都被徐果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她清楚的知道腾允强想要一个儿子,可是她更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儿。她想要把自己缺失的,未从父母身上得到的爱,都补偿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她的心愿达成了。

    只是她没有料到,生下了孩子以后,腾允强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从前那个体贴的男人消失了,腾允强性格中的偏执、小气与自私等阴暗面一点点的开始显露。

    从前那些旧账,也成了两个人婚姻中的地雷,时不时被腾允强翻出来重提。

    而这些,都是徐果未曾料到的。

    徐果怀孕后就辞掉了自己工厂流水线的工作,专心在家安胎,打理家务。

    生了女儿以后,腾允强开始克扣家用,每次徐果追要,腾允强的态度便每况愈下。

    在听到丈夫有次酒后说出“赔钱货生了一个赔钱货”以后,徐果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极有可能复刻到孩子的身上,她重新出去找了一份售楼处的工作,以防丈夫某一天彻底不肯赡养女儿,她和女儿好歹也有一个出路。

    一开始,几个月不能开张的徐果,不但要忍受客户的骚扰,回家后还要应付繁重的家务与腾允强的责骂。

    几次腾允强看到自己老婆化着淡妆穿着售楼处的制服,就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的骂她“D 妇,只知道出去勾引人”,甚至在喝酒后还会对徐果动粗。

    襁褓之中的女儿十分敏感,每次父亲发火,她便在小床里嚎啕大哭,给家里紧张的局面添一把火。

    腾允强有时候对着女儿吼叫,徐果都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护着女儿,那些拳头便不长眼睛似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日子在孩子无穷无尽的啼哭声中绝望的如同看不到头。

    第二次转机出现是徐果被售楼处的经理拉去参加了公司的年会。

    酒局之上,醉醺醺的楼盘老板色眯眯的眼睛几次落在徐果身上。比起那些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年轻姑娘,已为□□人母的徐果身上有种男人们都无法抗拒的矜持、温柔与内敛的美。

    经理是个眼力见极好的,在老总离场前特意吩咐徐果送他上车。

    把老板扶上车的瞬间,男人油腻的手狠狠抹了一把徐果穿着短裙的大腿,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一晚上给你十万……”

    徐果恍恍惚惚的回了家,女儿不知怎么了又在撕心裂肺的哭,丈夫又把酒瓶子摔碎了一地。

    徐果急忙忙的想要去查看女儿,人还没走近摇篮,就被醉醺醺的腾允强一把拽了回去,抵着墙就撕碎了衣服。

    “女儿在哭,让我看看她怎么了!”

    徐果挣扎着慌慌张张的捂着自己的身体,却吃了腾允强一巴掌。

    “让她哭!你今天TM 的给老子生一个儿子!”腾允强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用强。

    撕心裂肺的痛苦之后,徐果从冷硬的地板上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厌恶至极的看了一眼腾允强,后者泄欲后咂咂嘴在地上睡着了。

    女儿不知道何时不哭了,安安静静的躺在摇篮里。

    “宝宝,妈妈来了。”

    徐果忍着被□□后的愤怒与委屈,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抱起了摇篮里的女儿。

    孩子嘴角全是白沫,脸色青紫,气息全无。

    徐果觉得自己的心脏与大脑在那一刻全然裂开了。

    她哭喊着去推搡地上的丈夫,腾允强只是翻了个身,不耐烦的背过去。

    徐果披了一件外套,抓了钱包,抱着女儿冲出了门……

    孩子死后没多久,徐果就正式提出了离婚。

    锒铛入狱的腾允强自然不答应。

    女儿死因被法院裁决为腾允强在醉酒后无意识的误伤——他把自己的白酒当做开水冲泡了女儿的奶粉,孩子酒精中毒前因呕吐物填塞气管窒息而亡。

    两年后,腾允强出狱,而徐果正式成了老总的情妇。

    腾允强无业无家没有收入,盯上了陡然而富的徐果,多次纠缠徐果未遂后,他动用了在监狱里认识的那些地痞混混开始对徐果实施不间断的骚扰。

    老总那时与徐果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自然不允许腾允强捣乱,雇了几个打手教训他了事。

    徐果从来没有真正放下对腾允强的仇恨。

    刚刚与老总勾搭在一起时,徐果无意间看到了男人肥硕的后背上印满了奇奇怪怪的图案。

    起初她以为是拔火罐留下的痕迹并没有在意。

    某次欢爱后,松弛的男人说漏了嘴,得意洋洋的告诉徐果这是南洋一个巫术大师给他请的金钱阵。

    “这玩意儿看着丑,可是实打实的保佑我躲过了几次大难。你知道 97 年的那次金融危机吧,老子差点在香港赔的血本无归,这玩意儿拉了我一把,妙的很呐。”

    徐果噙着红酒,做出好奇又崇拜的样子追问,老总便一五一十的告诉徐果,包括无意中透露的巫师的联系方式。

    这一夜后,徐果的人生再次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背着老总,她找到了那个神通广大的南洋巫师。

    她用同样的手法勾引了巫师,翻云覆雨之后,巫师教给徐果一些实用而不常见的秘术,包括情降与还魂法术。

    徐果迫不及待的照做,第一件事就是召唤回了惨死的女儿的魂魄。

    所有中途夭折,未达阳寿的鬼魂,都会以游魂的方式虚滞年华,直到满阳寿以后,才可以再入轮回。

    大部分的鬼魂都会被阴差或者捉鬼师带回地府,排队等待来世,可是也有一部分,迷失了方向,遗留在阳间。

    孩子是非常常见的孤魂野鬼。

    年纪大一些的孩子,再漫长的岁月里,会逐渐失去生前的记忆,按照本性淘气或者使坏。

    许多成年的鬼魂因各种怨念执念也会做出违背地府规则的恶事来。

    徐果的孩子才两个月不到,在鬼魂中也是非常弱小可怜的一只。

    可是相比于其他年龄段的灵体,婴幼儿的鬼魂对母亲的眷恋极强。徐果几乎是一次性就成功的召回了女儿的鬼魂。

    巫术所使用的手段,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徐果的代价便是血祭。

    按照南洋巫师的指引,徐果需要用孩子生前穿过的衣服缝制一个洋娃娃,在背后塞上孩子与母亲生辰八字的纸条,定时上香固魂。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徐果都需要扎破手指头,取鲜血喂养那个娃娃。

    日复一日,那个原本已经夭折的鬼魂,居然就这样被自己的生母强行留在人间,逐渐长大,长成了少女的模样。

    徐果第二次用术士给的招式,成功的吊到了崔志成。

    她作为老总豢养的金丝雀陪着他出席一场慈善晚会,在慈善晚会上,她邂逅了家大业大,站在人群中央的崔志成。

    这个比她年长二十岁的男人一进入徐果的视线,她就立刻明白,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来了。

    孩子,妈妈给你找到了一个好爸爸。

    ……

    “小溪,小溪……”

    白祤晃了晃翟小溪的手,女孩手心冰冷,瞳孔涣散,泪水涟涟,明明坐在他面前,魂魄像是飞到了千里之外。

    她对他的呼唤毫无反馈。

    在见识了翟小溪的阴阳眼后,纪盟再次亲眼目睹了翟小溪强大的通灵的能力。

    她不用借助任何法器道具或者仪式,甚至不需要招魂香与回魂铃,翟小溪仅凭自己的身体就能通灵残留在日记本里的意识体。

    他叹为观止,佩服的五体投地。

    举报:为什么总有大佬披着萌新皮而不自知……

    可是在惊叹的同时,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那些残体许多都是保留了主人的残念与恶意,通常具有十分强大的摧毁力。

    饶是经验丰富道行深厚的老驱鬼师,一次通灵也要缓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翟小溪刚刚中蛊,身体尚未痊愈,这么久时间的通灵,真的……吃得消么。

    白祤蹙紧了眉头,距离翟小溪将手按在笔记本上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她不能再滞留在里面了。

    白祤略一使劲,用指间点了点翟小溪掌心某个穴位,在纪盟视野的盲区,一小股白色的气体丝丝缕缕的流淌进了翟小溪的体内。

    隔了几秒,熟悉的暖意再次涌上了翟小溪的身体。

    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翟小溪的身体被冷汗打湿。

    她看了一眼白祤,动了动嘴说了一句“徐果大女儿的生日……”便虚脱了过去。

    --

    再次醒过来,已经入夜。

    翟小溪闻到了一丝清甜的粥香,她以为自己又抱着祝余昏睡了过去,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陌生的天花板,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感涌上心头。

    “醒了。”

    房间里开着一盏不算明亮的灯,白祤转过身来,手里端着一碗粥。

    白祤像是她在时空飘荡的坐标,一瞬间,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席卷而来。

    原来她又没有撑住。

    翟小溪扶额,低头一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一套粉色的丝绸睡衣,里面是真空的。

    “你、你、你干的!?……”

    她立刻用被子捂住了身体,涨红了脸。

    “是崔家的佣人帮你洗的澡,在你昏过去以后。”白祤立刻解释道。

    他有些不自然的把粥放在了床头,转过身去。

    “喝点粥,你需要补充体力。”

    这么一解释,翟小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度了。

    她前阵子赤身裸体的泡在木桶里两天,还是白祤寸步不离的照顾自己呢,此刻矫情什么。

    “谢谢哦……”

    她低头,喝了一勺八宝粥。

    “你炖的?”

    粥熬的极好,清甜爽口。

    “嗯,借用了一下崔家的厨房。”

    “纪盟呢?”

    “他拿着娃娃去了运城,现在应该快回来了。”

    运城是徐果曾经生活的地方,也是她认识崔志成的地方。

    翟小溪昏死前留下的那句话指向性很明确。

    娃娃背后的缝隙里塞着两张符箓,符箓背后写着徐果与大女儿的生辰八字。推算开去,如果她与第一任丈夫的孩子能活下来,年纪正好是十六岁。

    与翟小溪在照片上捕捉到的鬼影外貌与年纪很吻合。

    翟小溪点点头,又默默喝了一口粥。

    她眉眼下有些发青,精神很疲惫。

    白祤凝着她的小脸,声音微哑:“小溪,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别贸贸然的再去尝试通灵。交给我们来,可能会慢一点,但是更安全。”

    难得听白祤说这么一长串话,翟小溪有些没反应过来。

    灯光下,男人的目光真诚而饱含力量,眼里还有她说不清楚的……疼惜。

    “可是……”

    她后半句话没有说完,卧室的门被一把推开,纪盟兴高采烈的跑进来。

    “我跟你们说我这次没有白去!”

    纪盟顿住了脚步,话也戛然而止。他尴尬挠了挠头,看着床前凑得很近的队友,进退两难。

    翟小溪和白祤瞪着他。

    糟了,在自己进门前,气氛好像很好的亚子。

    纪盟:……

    “额,hello 我是不是又做电灯泡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破作者: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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