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所必须的东西,水,空气,阳光,食物——还有货币。
对于这种由国家和政府所发行的交易的媒介,人们总是抱有天然且坚固的信任和依赖,谁会防备自己手中那一枚小小的硬币呢?没有人会。
棕发的青年把玩着手中的硬币站在窗前,目光透过窗外一成不变的天空落到某处,这栋大楼外的世界永远凝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寂静且无法触及,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个笑容,他低声说:
“开始了。”
爆炸的火光在世界各地的街头轰然显现,伴随着惊呼声,求救声,血和硝烟的气味,仿佛已经亲眼看见了那样的场景,太宰轻轻闭上眼睛——混乱吧,混乱吧,将秩序打破得越碎越好,将世界拖入纷乱的漩涡,这样就能激起更大的愤怒,反抗的决心,前进道路已经铺设完成了,来吧,勇者啊,快一点走到他的面前来,将邪恶撕裂吧。
“太宰先生?”
中岛敦端着茶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又很快换上自如的表情,笑眯眯地对青年招了招手,太宰边拿起茶杯边微笑着问:
“敦君,你相信书是绝对的吗?”
“绝对...?”
“到目前为止,我在书上写下的东西全部都实现了——当然,你是例外——只要符合书的规则,就算是一瞬间成为天人五衰的首领也不会被发现任何不对,就连费奥多尔也真心实意地将我当作同伴,你说,要是我在书上写下【侦探社绝对无法从我这里取得胜利】这样的句子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玩笑般说着似乎饱含恶意的话,低头轻抿一口茶后太宰抬起鸢色的眼睛重新望向中岛敦的方向,青年端着托盘沉吟了一下,然后神色平稳地回问道:
“既然您这么问我了,那么,想必您已经或者准备在书上这么写了吧。”
——嗯???
本来以为一定会得到“太宰先生请别开玩笑了”这种回答的太宰微微睁大了眼睛。
“啊,您这个表情的话,我是说对了吗?”
中岛敦笑了笑,把放着茶壶的托盘的放到了一旁的玻璃圆桌上,咔嗒一声,同样是玻璃制的茶壶中剔透的茶水轻轻晃动了一下,然后就如同太宰的惊讶一般转瞬之间归于平静——确实只是一瞬的诧异,只不过,与部下阔别了十年的前首领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了一种“这孩子真的长大了啊”的真实感。
“哎,以前那个超好骗的敦君在哪里,一定是森先生把你教坏了,”他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随即又变脸般舒缓开眉眼弯起了眼睛,语调亲昵地问,“那么,敦君,我能问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您说要毁灭书,不是吗?虽然有点自夸,但是,如果我和您还有龙之介三个人的力量合起来都不能达成这个目的,那么恐怕这就是需要特点的条件才能做到的事情。而您既然特意拉了侦探社入局,说明他们一定是必要条件,也就是说,很大可能只有这个世界的人的力量才能将书毁灭。您问我书是不是绝对的,以您的立场来说一定希望否定的答案,那么,就要打破它所书写的规则,结合您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这个人选除了侦探社以外不作他想,我是这么推断的。”
说得有些口干,中岛敦俯身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并不是您的计谋变得浅显了,而是如您所说,从曾经教导过您为人处世的父亲那里,我多少学到了一些能够让自己可以理解您的方法,虽然只是一些皮毛而且,但对我来说大概已经是极限了吧——不过,这一次成功了不是吗?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像是得到了游戏胜利的小孩子一样,青年孩子气地,有点自得又克制地抿起了嘴角。
“原来如此...不过,之前所有说想要读透我的想法的人最后的结局可都不太好呢,敦君,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明明只要乖乖听从命令就好了不是吗?”
面对那样的表情太宰垂下眼,意味不明地说,好像手里的茶杯突然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宝物,目不转睛地将视线投注到那上面的花纹里去。
“我可没有过那种不自量力的想法,太宰先生,我只是想要确保自己不会再次被您排除在计划之外而已,”中岛敦语气轻松,“毕竟您最擅长的就是把自己放在计划中最危险的地方,把自己看成是最不重要可以消耗的存在,这一点我已经深有体会了,如果再犯同样的错误,父亲一定会责怪我这十年来都白学了吧。”
他顿了顿,见没有回应,于是紧接着说。
“而且——”
“而且?”太宰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青年的笑容一下子灿烂了起来,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
“而且,就如同太宰君所说,我现在已经不是您的部下了,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是中也先生。所以,我没有再完全服从您的命令的必要了——您说对、不、对、啊?”
太宰再一次心碎且深刻地意识到,十八岁的那个从来不会和他顶嘴的乖部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二十八岁的大人敦君,果然已经被森鸥外教坏了。
“敦君就不怕我骗你,其实我是真的想要毁灭世界吗?”
他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再抬眼去看时,却发现对面的中岛敦正露出“您在说什么啊”的无奈表情。
“先不说如果您真的要毁灭世界世界现在已经被毁灭几次了...”
中岛敦组织了一下语言,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听起来好像都太过于幼稚了,好在最后他找到了最简短也是最精辟的一句话,用在总是妄自菲薄的对方身上非常合适——
“对我来说——您可是太宰先生啊!”
是啊,这一句话就够了,站在那里的可是名为太宰治的男人啊,并不是生来就是恶人,虽然最终变成一身漆黑的模样却愿意克制自己内心野兽的睿智而温柔的人,越是变得年长,中岛敦在无数次的回忆中对一件事情的认识就越发深刻——那就是“太宰治是爱着这个世界的”这一点,因为,如果连爱都没有的话,又怎么会感到憎恨和失望呢?
“我是凭借自身的意志站在这里的,因为太宰先生一点都没变,不是吗?”
然后,二十八年来,中岛敦第一次看见记忆中向来运筹帷幄,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宰先生,露出了近乎怔愣的表情。
于是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过得意忘形了——太宰先生和太宰君归根结底是同一个人,当初他和太宰君成为朋友(太宰治:疲惫的微笑)都用了挺长一段时间,现在刚刚重逢几天就想马上改变和太宰先生的关系是不是操之过急了呢...
“抱歉太宰先生,我——”
“噗嗤。”
打断了他的话的是太宰的轻笑声。
似乎是忍俊不禁般捂着脸耸动着肩膀,过了一会后,脸上重新带上从容笑意的棕发青年把手里的茶杯往旁边的桌上一放,意味深长而叹息一般地说道:
“我想我得收回前言了。”
——什么啊,敦君,你这也不是一点没变吗?
明明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了,却还是信赖着他这样的男人吗?那种眼神...太天真了,怎么回事,简直就像是个孩子一样在撒娇啊...各种意义上都超级不妙的啊。
借着跌坐到一旁沙发上的动作掩饰住无法控制地勾起的嘴角,在对方“太宰先生您没事吧”的紧张询问声里,太宰这样想着。
——这样可不行啊,敦君,你这样太好拐了,让我很担心会不会一不留神把你弄丢的啊。
所以,他可爱的部下——好吧,前部下,就由他自己来,更加好好看牢吧。
...
“现场已经被宣布进入紧急事态!截止到现在共出现了四名死者十八名重伤者,轻伤的人数则被认为超过一千——”
电视里播报着伤亡的统计,通过镜头实时转播的现场虽然已经经过了模糊处理,也足以看出情况的惨烈,因为转播的只有画面,所以那些无声哭泣和□□的身影使得气氛更加地沉重,江户川乱步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思维已经连轴高速运转了很久——天人五衰的国家消亡计划已经进行到第三阶段,如果不能在最终阶段来临前阻止,那么结果是无法想象的,但是现在,夺回书页的路上遇见了又一个阻碍,在成功与猎犬的首领取得联系并让他相信侦探社无罪和猎犬联手之后,本该立刻出发打败敌人的他们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找到对方可能藏身的地点。
无论是猎犬还是异能特务科的情报网,对方都没有留下哪怕一点点的痕迹,直觉告诉他对方一定就在横滨,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所有感知到的违和感必须要等见到对方才能得到解答,那么,能够清楚地观察整个横滨的地方有——
“乱步先生!安吾先生来通讯说太宰先生传来了消息!”
慢吞吞地从电视机前起身,思绪不停,江户川乱步转头迎上匆匆捧着电脑赶来的敦,屏幕的画面里坂口安吾眉头紧皱,似乎对太宰治所传来的消息非常不解。
“乱步先生,太宰他说只要告诉你你就会明白——我反复确认了,他说【结束即开始】,你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结束,即开始?
电光火石之间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江户川乱步推了推眼镜,终于露出笑容。
“那当然!这种程度不过是小菜一碟!”
青年把手一挥,高声说道:
“联系猎犬,我们去港口黑手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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