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三花在一旁用鼻尖拱着地上的石子, 来到了那丛野花前，一抬头，眼睛一亮。
向前一扑便将其中一只蝴蝶踩在掌下。
于是原本双飞的蝴蝶瞬间只剩下了一只。
柳书亭一愣，再抬头时眼中多了几许迷茫。
“无尘，预言的内容应该是有联系的吧……”
那么预言中的“彩蝶”和“游魂”所出现的地点应当是同一个才对。
然而就在刚刚, 双飞的蝴蝶因为三花突然就变成了一只，这让他突然有点拿不准起来,
“你作诗的时候向来讲究修辞手法, 有些优秀的诗作会摒弃人称甚至故意模糊时间, 导致一首诗往往能有多种解读，甚至读懂都要花费一番力气, 预言么……也许吧。”
无尘面不改色。
柳书亭眨眨眼。
他觉得这个比喻有点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有哪里不对。
但是裴孽可就惨了, 之前多次逃课赖功课, 罪行累累前科难数, 如今乍一见到他躺在床上, 柳书亭下意识的就又往他偷懒的角度想了。
毕竟中午吃完饭裴孽就说自己吃饱了要去睡一会儿，而如今还在睡着。
柳书亭有理由怀疑他睡了一整个下午。
“裴涅，功课做的如何了？我知道学习枯燥了一点, 但你也不能老是偷懒呀……”
裴孽在柳书亭轻柔的问话声中僵直了背脊。
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不能借口说病了没做, 毕竟这个理由他之前用过, 没有一个人会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就伤寒三次的。
他也不能说不会，如果说不会柳书亭回本着为人师表的责任尽职尽责辅导你，直到你会了为止。
所以裴孽只能态度诚恳的道歉, 并保证一定按时交功课。
于是一个星子漫天的夜晚。
裴孽挑灯夜战，直到无尘半夜来到他房间时，他依然在奋笔疾书。
桌旁烛影摇晃，跃动的火焰照亮了小半间屋子，给裴孽侧脸笼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
“他不是向来每十天交一次功课的么。”
无尘声音中是压制不住的笑意。
柳书亭并不是每日都要上课的，只是因为裴孽同他住在一起，所以他对裴孽最为上心，每日会给他布置功课，规定时间让他自己看书，然后每十日检查一次。
不过裴孽一般拖到最后一天做就是了。
“若是平日我肯定最后一天交，”裴孽的语气中透出几分幽怨，“但是现在我总得提前几天好让老师消消火。”
裴孽放下笔看了无尘一眼，嘴巴一撇，把笔一扔，赌气似的坐到床上。
“我不写了，明天再说。”
他踢掉鞋子翻身上床，全身上下被子盖的只露出一个头，大睁着眼睛看向无尘。
无尘：……
他是不懂为什么裴孽一见他就喜欢往床上钻的。
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走了过去，坐到了床沿，微低着头看着他，神情柔和。
“卫无方怎么样了？”
“没找到，”裴孽把玩着无尘的袖子，然后抬眸，一勾嘴角，“不过性命应当已经无碍了。”
“为什么？”
“那片林子往西走便是一座连绵的山脉，叫霞山，我们顺着那片林子里有踩踏痕迹的地方找，发现从那片林子往霞山而去的一条路线上，四周凡是能用来止血的草药都被采光了。”
说罢他瞥了一眼无尘，叹了口气，翻过身想要抱无尘的腰。
“师父，你真是不知道那地方有多大，有踩踏痕迹的地方这么多，分辨出是人留下的有多难，我真是累死了。”
无尘猝不及防之下又被他得逞了，但是裴孽并不是完整的环抱，他只是用手虚虚环着无尘的腰，双手抓住无尘背后的布料。
这个姿势二者的接触面积少的可怜，没有身躯紧贴的那种压迫感，但是无尘却又是实实在在的被环在裴孽臂弯中的。
以一种更柔和、更温柔的方式。
无尘的手在空中无措的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到裴孽头上，拍了拍，默认了。
“那你们还要找吗？”
“不找了，岑百悦说他要先和姚崇去处理之前的那个任务。”
裴孽顿了段，突然问道：“师父，你有没有什么心仪的人？”
“你说什么？”
无尘的下颚一下子收紧了，好像被问到了什么难以预料的问题。
他下意识的想站起来，但是腰间的手臂略一收紧，便将他成功压制在了床沿上。
“你看清楚，你怎么会想到要问我这个问题？”
“我知道师父是和尚，”裴孽歪了歪头，微微凑近，“但是师父年少时总会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吧？倒也不是说明确表达过喜欢的人，十四五岁，有过好感的人总有吧？”
“我……”
无尘被他带着这么一想，曾经的过往在脑海中转瞬闪过。
他发现。
自己……似乎……真的没有过。
过往二十三年无论是心境还是情绪都平静的像是一汪湖水，一颗石子投进去激不起半点水花的那种。
环着无尘腰的手臂又悄悄的收紧了一点。
裴孽苦恼的看着他，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
“师父，我并不是故意这么问的，我这具身体，正好是十五岁的年纪，所以有些东西并不能由我完全控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是鬼也会做梦，但是我昨天晚上……的确做了……那么一个梦。”
无尘懂了。
毕竟他也有过十五岁的时候。
但是要问他当初的心境，不过是稍稍惊讶一会儿后便认命的去洗裤子去了。
梦这种东西，完全没印象。
“你不是……说你想起了你喜欢的人么？”
无尘艰难的说道，寻思着要不要把人直接打包扔回裴府。
“我只是想起了有这么一个人，我记不起他的声音、样貌，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只记得零星我同他的点滴——你明白这种感觉吗？像是蒙了一层纱一样。但若是能看见他，我一定能第一眼认出来。”
裴孽抬头看向他，漆黑的眼中满是无尘的倒影。
“师父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他状似苦恼的皱了下眉，垂下头将脸颊贴近无尘的腹部。
无尘这才发觉，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经牢牢的被裴孽圈住了腰。
肌肤的热量透过薄薄两层织物传了过来。
无尘几乎能感受到腰间手臂上薄薄的肌肉以及其中血液的流动。
蓬勃的，朝气的。
紧密无间的。
无尘觉得自己原本平稳的心跳开始变得絮乱。
如同一只喝醉了的猫，步伐东倒西歪，却又逐渐加快。
周遭的世界仿佛在刹那间变的虚无，唯有腰间的那一双手滚烫如烙铁。
裴孽微微侧头，双唇若有似无的擦过无尘手腕。
一触即离。
却好似星火燎原。
无尘一下子回过神来，如同被烫到一般猛的后退一步。
他原以为裴孽会将他箍住。
谁料他只是顺从的放开手，甚至还轻轻托了无尘一下，避免他摔倒。
裴孽似乎低笑了一下，他趴在床上看着无尘，半张脸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有几缕发丝自发冠中调皮的逃出，散在床褥之上。
“晚安，师父。”
他说。
漆黑的双目宛如满载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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