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的姚崇回到的小院。
班姝在那儿等着他, 眼睛温柔的看向自己的肚子,轻柔的抚摸着,连声轻唤着宝宝。
听到动静,轻叹一声,头也不抬的道:“你好慢啊, 送个东西也要送这么久?”
姚崇听罢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没有说话。
班姝嫌弃他阴狠毒辣, 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破烂玩意儿, 他也嫌弃班姝的傲慢性格, 被她那颐指气使的态度给拱出了一肚子火。
然而如今他有求于人,无奈只能压抑住心中的火气, 扯出一个笑容。
“再过三天,我们的计划应该就能成功了……还有三门的事, 既然让要我帮你当卧底, 你怎么着也要给我一点防身的东西。”
“姚崇, 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班姝闻言终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姚崇却是不见愠色, 甚至有闲心坐下喝杯茶。
“我到底是不是回事不是你决定的吗?我比那些纵尸的长老更好控制,又是三门中的人。”
“不过薛熔银作为三门之首我也没多少底气敢直接和她对上,说到底, 我能拿到多少消息……还是取决于你给我的东西能保我多长时间。”
班姝不悦的眯起了眼睛, 她向来不是好脾气的人, 此时更是想将他干脆的弄死在这破烂院子里。
但是她到底还是忍下来了,怒极反笑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来。
“白眼狼。”
“你跟严明决倒是登对的很,一个瞎了一只眼, 另一个……叛徒。”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姚崇含笑道,一双眼睛定定的看向班姝。
班姝隆起的肚子似乎动了几下。
她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垂眸看着姚崇。
“你脊柱上的那段藤蔓,已经算是一个有稀薄灵智的妖物了,这极不寻常……更像是被什么人赋予了灵魂——那个伤了你的裴孽定然不是泛泛之辈,不过反正你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有你没你都没差……剩下的就交给我,你就好好在这儿呆着,没事别出去捣乱了。”
“你不打算同我一起?”
姚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当然不。”
班姝嗤笑一声,看向姚崇的眼中带着了然与怜悯。
多么可怜的一副身躯啊,破碎的身躯破碎的灵魂,战战兢兢的活着如履薄冰,不过这一切又干她何事,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罢了,闲来无事解解闷,倒也有趣。
“我不知道他是敌是友,没准只是你单纯的得罪了他,若是我出了手,平白无故惹了一身骚不说……坏了我的计划怎么办?”
“你!”
姚崇喉结动了动,阴鸷的看着她。
班姝又露出那种眼神了,姚崇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仿佛自己没了这躯壳,破碎的魂体□□裸的露在她面前一样。
“罢了。”
班姝低低一声叹,此刻她眼中的傲慢消散了不少,倒像个怜惜花朵被雨露打湿的华贵少妇一般。
下一刻,一声响亮的婴啼突然响起,一个半透明的甚至皮肤还皱皱巴巴的婴儿自她背后攀了上来,亲昵抱住了她的肩膀。
而与此同时,班姝的肚子竟然奇迹般的瘪了下去,黛紫的衣摆甚至晕开了红色的血迹。
“我让我儿子护着你。”
班姝怜爱的摸了摸婴儿的脸,引来几声清脆的嬉笑。
“……但是你倒也不必如此神经兮兮的,现如今事情快结束了,只要能撑过这四天,那么无论是裴孽还是别的什么人,都无法伤到你了。”
“不过啊……”
她笑笑,眼睛一瞥,看见了姚崇尚未收回去的惊异神色,于是脸一拉,立刻沉下脸来。
“你那什么表情。”
“贵公子很可爱。”
姚崇沉着一张脸,从眼中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
班姝闻言立刻笑开了花,她将孩子抱到怀中,亲昵的点了点他的鼻子,指尖立刻沾上一丝血迹。
“是呢!我也觉得!”
“那就先让他保护你一段时间了,虽然我从不担心他,但他毕竟是个还未出生的婴儿,所以你可得好好照顾他,倘若遇到连他也招架不了的事情……”
班姝突然拉长了声音,然后笑了笑,又露出了那种傲慢的神色。
“就劳烦你替他垫上一命,倘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即便侥幸活了下来,天涯海角我也要追杀你。”
说罢,那婴儿突然咿咿呀呀的朝姚崇伸出了手。
姚崇一愣,犹豫片刻,在班姝越发不善的眼神中,白着一张脸接过婴儿。
但是谁料他一碰到,便被婴儿一口咬住了虎口,姚崇虎口处的皮肉顿时如酥软的糕点一样剥落下来,一同出来的还有乳白色的魂体。
“班姝!”
姚崇目呲欲裂,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虎口处传来,他觉得自己本就破碎的灵魂此刻正摇摇欲坠。
他甚至生出了同面前两人同归于尽的想法。
然而下一刻,那婴儿便一口吐出了嘴中的魂体,趴到一边干呕起来。
班姝立刻凑上前去拍着他的脊背,小心安抚着,一边瞥了眼姚崇。
“你放心,这不过是小孩子的好奇心罢了,见到什么好吃的都要尝上一两口,他以为你是活人,不过你的灵魂既然是由两人拼接而成,那想必也是像鱼和糖一样一起吃串了味,既然尝过一次,就不会尝第二次了。”
姚崇喉结动了动,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眼睫垂下,挡住了眼中的阴霾。
…………
“阿嚏!”
裴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眼前的亡魂奇怪的看着他。
“这都死了……您还会染风寒的?”
裴孽摆摆手。
“你管这些干嘛,继续说。”
“哦,就是……这几日那个黑衣人是真的没来收购过商陆,不过我倒是听说有个打扮差不多的,叫什么……姚崇,不久前刚来了县衙,要不你去看看?”
“找过了。”
裴孽吐出一口气,拜别了那个亡魂。
此时已是深夜,然而姚崇却像人间蒸发了般,半点踪迹都寻不到。
裴孽慢悠悠的走在街上,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
街角的落叶被晚风一吹,打着卷儿从他身旁飞过。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但是只叫了一声便不再响起,漆黑的夜里依然寂静,静的让人忍不住怀疑,刚才那声尖叫是否真的出现过,亦或只是一声短促的鸟叫。
裴孽并未将这些事情放到心上。
鬼是不用睡觉的,他自然得连夜把这个混账给揪出来。
他这么想着,一抬头,却发现无尘提着个灯笼站在不远处。
昏黄的光照亮了他面前一小节台阶,也照亮了顶上“柳府”两个大字
裴孽怔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眼前的青年依旧神情淡淡。
但或许是今夜的晚风太柔和,风中的花香太温柔。
明灭的烛光漾映在无尘脸上,勾勒出了他柔和的轮廓。
“进来吧。”
他淡淡道,然后转过了身。
裴孽一愣,然后立刻跟上。
当他反应过来时,身后的大门早已关上。
吱呀一声,便绝了他的退路。
裴孽看了那普普通通的木门一眼,然后又看着走在前头、芝兰玉树的无尘。
脚步一顿,便一路跟着无尘来到了厨房,然后看他摘下布带,点起柴火,下厨给他做了碗面。
因为一直分心姚崇的事,晚饭裴孽并未怎么吃,匆匆扒了两口便借口身体不舒服回房间了,实则是悄悄的离开躯体偷溜出去查探姚崇的事。
裴孽当然不饿,但是当他一回到这具躯体时,顿时感觉饿的烧心。
无尘敲了个荷包蛋在上面,加了勺榨菜,又撒了把葱花。
端上来时犹自冒着热气,蒸腾而上显的他的脸有点模糊不清。
桌边烛火昏黄,裴孽看着他,不由的定住了,然而下一刻他的头便被轻轻敲了下。
“吃饭。”
无尘淡淡道,也捧了个碗坐在他前面。
那个碗并未吃面用的大腕,而是平日里吃饭用的那种小碗,里面也什么都没放,连葱花都没有一颗,只是盛了一碗浮着点点油光的面汤。
无尘捧着它,兀自暖着手。
“师父,我去找姚崇了。”
这回不用无尘催,裴孽就自动自觉的说出来了,他挑起一筷子面条,咽下之后又夹起了荷包蛋。
敛去银镯的来历,的将姚崇的事情大致说了说,下了定论。
“此人动机不纯。”
裴孽一咬荷包蛋,尚未凝固的蛋黄就呲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呈半凝固状的蛋白,不知是因为无尘不常下厨,还是他当时太过着急,总之眼前的这个蛋并未完全熟透,蛋白如棉絮一般散在蛋黄周围。
“怎么了?”
“没怎么。”
裴孽摇摇头,凑上前去吮吸了一下,嘴唇上瞬间粘上黄白相间的蛋白蛋黄,又被他舌头一扫舔掉。
“可是我现在根本就找不到他。”
“你可以请那些亡魂帮忙。”
“没用的,”裴孽抿唇,似乎有点纠结,“我觉得……他现在应当能看见普通的亡魂。”
无尘手一颤,碗中的汤撒出来了一点,眼看要溅到无尘手上。
“师父!”
裴孽捂住了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背冷的吓人,只有手心被热汤捂的热热的。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没多久。”
无尘侧过头,故意端起碗,挣开裴孽的手喝了口汤。
“只是出去看看,就恰好碰到了你回来……他为何能看见普通亡魂,继续说。”
裴孽沉默了会儿。
“我原本放出藤蔓想将他制住的,但是藤蔓探进去一扫,却发现里面并无肌肉内脏,只剩下一具骨骼,除此之外……还有数十只厉鬼。”
“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但是也称不上是鬼。”
无尘像是被震住了,一时间没有说话,半晌之后,才嗓音干涩的开口道:“这不可能……”
但是他随即一顿,张了张嘴,又闭上。
刚刚那句话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但是当他反应过来后,心中便有一句话毫无缘由的浮现。
“不,是有可能的。”
裴孽替他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三千年前,有帝王为求长生想尽办法召了三百修士为他想出了一个法子。”
裴孽顿了顿,神色暗沉下来。
“那便是将厉鬼和人融合,如同寄生一般,让人能随心所欲的驱使厉鬼,借住厉鬼达到长生。但是要实现这个目标,光将厉鬼封入人体是不够的,厉鬼霸道,若是操作不慎,就好像狼入羊圈一般,顷刻间就能将宿主生魂吃的一干二净。”
“因此,当年那帝王找了死囚交给修士做实验,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有的活了不过一刻钟,有的活了两三天内里便受阴气影响开始腐坏,最后一命呜呼。”
“最好的是一个叫班乾的人,他虽然□□腐坏,但是三年未死,甚至能靠厉鬼吞吃生魂来保持自己原本的相貌,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体内封印松动,厉鬼还是脱离掌控将他撕了个粉碎。”
“但是……”
裴孽深吸一口气,坨掉的面将碗挤的满满当当。
“据我所知这个法子已经失传了很久,虽然纵尸擅长操控厉鬼,但是也决计不会有这个东西,姚崇又是如何得到的?”
裴孽话未说完,但是无尘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清俊的和尚睁开眼,一双眼在烛光下清透的宛若琉璃。
“他身后,应当还有其他人。”
无尘顿了顿,拿起碗小小的抿了一口,突然勾起一个笑容。
“你为何不去找沈陶然呢?姚崇不是那种热心的人,他既然将那镯子给了沈陶然,就一定有所图谋,既然有所图谋,那一定会随时关注。”
第二日鸡鸣三声。
天边泛起了一片鱼肚白。
柳书亭夹着被子懒懒的翻了个身,哼唧几声又拿被子盖住了头。
然而没过几秒,他便掀开了被子撑起了身子。
门外,突兀出现的喧嚷声突突的响在他的耳畔,叫他不得清静。
尚未完全痊愈的风寒更是搅的他头昏脑涨。
匆匆披上衣服,柳书亭趿拉着鞋子黑着一张脸开了门。
“你们大早上的觉不睡这是做什么呐?挤挤攘攘挨做一团。”
“回书吏,”被他叫住的人神色严肃,但是细看之下眼中似乎又有一丝得意。
“就在昨天夜里,我们抓住了一个厉鬼,此时正要压去县衙受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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