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东山往事

小说:无罪辩护 作者:夜阑听风
    严路找上门时, 楼谦正在为沈唯服用精神药物而心烦意乱。

    他不知道沈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用这些药物的,情况又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可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这令楼谦十分焦灼而自暴自弃,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亲密如斯, 他却毫无察觉。

    他想把沈唯抓过来质问他, 逼问他, 到底还欺瞒了多少事情。

    但是他做不到, 楼谨舟的事情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现在根本无法面对沈唯,一想到他心安理得的跟自己回云州省见许素, 一股邪火就直冲大脑, 刺的他太阳穴都隐隐作痛。

    夜深人静时, 他还可以自欺欺人为沈唯开脱,假意两人只是争吵。而严路的到来,无疑是逼迫着他正视这件事,没有那么多假设, 一切都是事实。

    理智告诉他,严路也是受害者, 不应该受到他情绪的迁怒。但这情绪难以自控, 他甚至有点憎恶严路剖白了这真相,使他不得不面对,无处逃避。

    楼谦想自己的脸色肯定很难看, 且他不欲在严路面前掩饰,阴沉着脸让人进了门。

    严路识趣的没有再阴阳怪气的讽刺,而是直接将一份草拟的起诉书摆在楼谦面前,直入主题道:“这是大家的意思。”

    楼谦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已经有三百多户业主签名了。他们既想让楼家加入,毕竟楼谨舟牵涉很深,他的死可黑可白,但同时也防备着楼家,至少防备着楼谦,给他看的都是复印件。

    楼谦刚想放下资料,目光突然注意到最后一个签名——许素。是他母亲的字迹,没有错。

    严路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见楼谦皱起眉头,重新把起诉书拿起来,仔细翻阅。

    文件很厚,主要涵盖三方面的内容。

    一、天权公司涉嫌恶性竞争、故意致人死亡、炒作工程质量问题、打压股价等……致使原开发商浩泰实业形象尽毁,损失惨重。

    二、东山小区原拆迁居民起诉海信集团强制遣散住民、赔偿款低于最低拆迁补偿标准 、非法贿赂、侵占他人补偿款额度等。

    三、两家公司阳奉阴违,法人及股东身份多重,存在潜在控股或附属关系。

    而牵头的起诉方,是浩泰实业。

    严路道:“浩泰近几年拉到了海外投资,元气恢复,实力大涨,不比从前。天权与海信联合起来耍了它,这口窝囊气换谁都咽不下。你母亲已经同意了,我想楼律师肯定是无辜的,当初为我们不辞辛苦的奔波,怎么可能背叛大家呢。”

    楼谦神色微冷。

    这三点中,看似第二条最有利可图,但恰巧,这点是最无关紧要的,判罚赔偿就够了。另外两点至关重要,涉及到预谋杀-人、触犯经济罪,要想落实这几项指控,就必须拿出证据确凿海信与天权是利益共同体。

    时隔这么久,如果有线索,那也可能早就被抹平了。

    但严路为什么……在楼谦看来,他是在极力说服,把楼谨舟的死亡与天权联系在一起。他知道些什么?

    楼谦放下资料,沉声开口:“你应该知道我跟沈唯的关系,他跟这两家公司都牵扯很深,尤其是天权。”如果起诉事实成立,沈唯必定会受到牵连。

    “知道啊。”严路不以为意的笑说:“但我以为你们已经天涯陌路了,他那样对你,你还要维护他?”

    “一码归一码,过去的事情中,他是无辜的。”

    严路忍不住笑了,带着怜悯的神色,“原来不仅是个学霸,还是个痴情种子。你真的了解枕边人吗?”

    “他,私自把你的户口转了出来,跟他上到了一个本上。而且在六医试管专科医院培养试管婴儿,用你的精-子。”严路摇头评价道:“那就是个疯子,只有你死心塌地,连自己父亲的清白都不顾了。”

    “你说……什么?”楼谦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鲜少有这样难以理解词义的时刻,大脑异常混沌,无法分解信息。

    “跟你坦白说,我跟那些一心钻钱眼里的吸血鬼不一样,他们为了是钱,我为的是仇。我父母的死,出自天权的手,但我找不到凶手,也没有证据,所以这最重要的一条无法定罪。但楼律师不一样,天权为什么大费周章的逼死他?楼律师肯定是触犯到了一些不能为人知道的东西,他的身故是有迹可循的。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大家可以统一口径为楼律师翻案,你母亲已经同意了,就看你怎么选择。机会仅此一次。”

    他走后许久,楼谦都没反应过来,目光怔然的盯着那一沓复印件。

    ——那就是个疯子。

    脑海里冷不丁回想起严路的这句话,他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即便极力强压着,却还是感觉心都在钝痛。最终他无可忍耐的大吼一声,将那沓资料全部扫到了地上。

    ——

    燕京在化雪,气温比之前更低,沈唯围了条浅灰色的围巾,下车的时候心想,过几天就要回暖了吧。

    燕溪大厦,乐天慈善在十二楼,海信集团在十五楼,还真是离得近啊,难怪消息那么灵通呢。

    进电梯的时候,碰到了乐天慈善的负责人,对方没料到段总的儿子会突然光临,有些局促的打了声招呼,以为沈唯是来找他们算账的,为他们把幕后出资人说出去的事。

    但他们也冤啊,是段总问的,敢不说吗?

    不成想沈唯压根没理他,径直按下了15楼。无视的态度,又令负责人心里有些不痛快,他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小子算什么?还不是投胎投的好。

    姚青已经五十多岁了,但由于当了很多年的兵,身板还十分硬朗,中气十足,但又不像沈涛那样一辈子都在体-制内,刻板固执。他半路出家,被派到沈晴身边下海经商,身上多了几分圆滑世故,是个深藏不露的精明人。

    似乎是掐准了时间,沈唯到的时候,他已经泡好了茶,恭候多时。

    “来,小沈总,这边坐。”

    这声称呼,既客套、又漫不经心。看在沈家及沈晴的面子上,他称呼沈唯一声“沈总”,但沈唯的能力并不足以令他信服,所以他擅自以长辈的身份,加了个“小”字。

    不过刹那间,沈唯心思已经千回百转,同为沈晴的心腹,戚寻比他要忠诚的多。

    “姚叔。”沈唯放低姿态,笑道:“近来身体还好吗?我给您带了补品,放您公司前台了。”

    姚青脸色稍霁,“年轻人有心了啊。”

    两人你来我往的寒暄几句,才打开话题,姚青说:“老戚跟我通过气了,你是为东山项目一事来的吧?”

    沈唯点头,“戚叔叔对于我是海信股东一事并不意外,但我却毫不知情。”

    “老戚说的没错,知道的人不多,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言外之意,沈唯作为当事人,反而是不该知道的。

    “你也不要多想,不是说你不该知道,而是时机来了,你自然会知道,这是以前沈晴跟我们一致认为的。”姚青不抽烟也不喝酒,就好喝茶,办公室的藏品柜上摆了数十种茶叶,都是高档货。

    “海信集团,本就是沈晴为你留的退路。”姚青解释道:“其实你母亲并不如别人口中所展现的那么愚蠢,她是个很有先见之明的人。她是爱段信龙,但她更爱你。早在结婚的第三年,也就是段海茹怀孕的时候,她就把天权名下的一个子公司分离出来了,背景干干净净。”

    “天权这个庞然大物,即使是她从小就往这方面培养,也是费心劳力才坐稳了这个位置。但随着天权的愈加庞大,与其说是她控制着天权,不如说是天权控制着她,榨干了她的心力。而你,从小展现出的是过人的音乐天赋,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利益的傀儡,所以从没让你学习这方面的为人处世。”

    “她分离出来的这个子公司,既不够庞大,也不至于弱小,是预计在你长大后能够掌控的范围内。我虽是法人,但更贴切的说,我只是代理人,把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条,直到你需要的时候随时交还给你。就像现在,即使你在天权的争夺中失败了,你也可以衣食无忧。”

    “事有所料,但也有所不及,你母亲到底不是神,也有她猜不到的变故。段信龙把你母亲的权利架空后,起初是想用天权拿下东山项目,但由于反对声大,他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盯上了海信集团。”

    “海信集团的最大出资人一直是你,但你没成年,他是你的监护人,代为行使权力理所应当。你母亲的遗传病发作后,时好时坏,记忆衰退,很多事情已经不能拿主意,都由他代劳。东山项目的利润是可观的,天权的股东心痒难耐,又不想承担风险,由海信集团接手再好不过。顺利的话,每个人都能吃到大笔分红,出事的话,也有海信集团挡刀。”

    没想到沈晴当时为儿子留的退路,如今反而成了截断后路的催命符。

    “那个时候公司动荡,新旧交替,段信龙坐上位置后大洗牌,革除了许多在公司兢兢业业一辈子的老人,换了一批上进心强但不知往事的精英。我虽然还是海信的挂名法人,却是没什么实权的,无法与他抗衡,又不能像戚寻那样一走了之,毕竟这个公司是沈晴托付给我,以后要交还给你的。”

    沈唯凝思道:“那东山项目结束之后呢?”

    “东山项目带来的丰厚利润,使得段信龙稳坐董事长之位,他那时候的威信远胜于沈晴在位时,顺应经济与时代改-革,将天权从垄断形式改成控股形式,得到了很多股东的响应。不得不说,他确实是商界传奇,不论是决策力还是对于风向的敏感度,都远胜常人。不过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庞大如天权,事务繁多,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松了对海信的控制,我这才重新接管,一如神灯集团交由段海茹打理一样,分-身乏术。”

    原来是这样,沈唯心说。他还以为自己是海信股东一事隐藏着什么阴谋。

    “姚叔,东山原拆迁居民现在连同浩泰实业,对海信集团提起诉讼,你有什么看法?”

    “该赔就赔。”姚青语气大度宽容,“二十年的基业在这里,还是赔得起的。虽然是段信龙掌权时遗留的问题,但咱们不能泯灭了良知,对那些受害者不管不顾。当年那事儿闹得凶,不少家庭因没能拿到补偿款,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都有。”

    沈唯也是这个意思,不由得对姚青有了几分好感,之前被轻视的感觉也消退不少。

    “现在有个事很棘手。”姚青话锋一转,说道:“海信集团毕竟是给天权走了这么大一笔项目资金,前期投入后期利润等等,再怎么抹账也是有蛛丝马迹的,查不到的原因只是因为能力不够,换成政-府机构,就无所遁形了。”

    这意味着,海信集团与天权公司有所勾连是实锤,一旦政-府机构介入,根本避不掉。

    “赔钱是小事,但天权的指控太严重了,一旦两者被定为利益共同体,而海信扎根不如天权庞大深厚,可能会毁于一旦。”姚青神色凝重道:“我作为公司法人,很可能会坐牢。你是最大股东,即便当时未成年,但段信龙行使的是你的权利,你的责任是逃脱不掉的,会受到同样的牵连。”

    沈唯下意识的转着手指上的戒指,是挺棘手……

    “如果现在办理法人变更呢?”他反正是债多不压身,不如一并担了。

    “没有用。”姚青直接否决了他的想法,“我的建议是承认,但也要坚持否认一些事。”

    “比如?”

    “假设海信是天权的附属公司,在当时也确实是这个情况。天权要求附属公司围猎收购该项目,倒也是市场默认行为。海信的出资是低于天权的,正常来说,商人重利,肯定是选择收购价更高的。但浩泰偏偏选择了海信,这种意外在围标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这就能解释海信帮天权走账,判罚下来应是涉嫌违法补税,能出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

    “但故意致人死亡、打压股价那些……是绝对不能承认的,边都不能沾。”

    他说到这,沈唯遂问道:“当时有一对夫妻死于玻璃窗坠落,你知道内情吗?”

    “具体不清楚,不过有个律师的死……”姚青皱起眉。

    沈唯倏地抬起头,“你知道他?”

    “他的帐是从海信内部走的,很蹊跷,死的也突然,我暗中去了解过。”姚青沉吟半晌,“而且我见过他,他来过燕京,与你母亲见过面。”顿了声,他道:“不止一次。”

    沈唯惊骇的瞪大眼睛,不止一次……这似乎能解释段信龙为什么大费周章的构陷于他,逼其自-杀。但致使段信龙这样做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

    “你母亲临死前,曾秘密交给我一样至关重要的‘罪证’,她是这么形容的。”姚青直视着沈唯的眼睛,说道:“我怀疑,这样东西与段信龙有关,与那个律师也有关系。”

    “我知道你想对付你父亲,但我不能让你以身试险。东西我一直锁在保险柜里,而你现在还没有资格拿到它。眼下是个极好的机会,证明你的能力,如果东山诉讼一事能够处理妥当,你也就有了与段信龙对垒的资格,我就把这遗物交给你。”

    否则,即使给你,也无非是让你处于险境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QAQ快把我自己绕晕了,好想快点把这节写完,然后写无脑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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