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时,阮新正坐在电脑前工作,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讯息。
[苗妙:小阮,你去不去看齐逊都可以,你来定。]
阮新想了一下,回复一个“好”字,没有深究苗妙是否原谅了齐逊。
之后他们又聊了两句,苗妙强烈要求出院后补回错过的那顿饭。
[苗妙:就算日子过得稀烂,庆祝绝不能少]
对着屏幕对话框里的这行字,阮新笑着摇摇头。
第二天一早,阮新就来到了B城第一监狱。
他跟着一名狱警通过三重水泥大门,来到探监室。
面前是一扇厚厚的防弹玻璃,阮新坐在玻璃前。
对面的齐逊剃了光头穿着橘色囚服,带着手铐,耷拉着脑袋,面色灰败。
阮新拿起电话,放在耳边。
齐逊也拿起电话,他身边有个全副武装的狱警,也接起了分线作为监听。
阮新:“你想说什么?”
齐逊扫了眼身旁的狱警,嘴唇蠕动,道:“……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么?”
阮新平静地看着他,不带一丝情绪:“我听了才能决定答不答应。”
齐逊铐着的双手凑到眼睛边上揉了揉,慢慢道:“清明节快到了……我想,我想把这封信烧给季青和我的女儿……可以替我去一趟公墓么?我,我只能拜托你了。”
他递出一张信纸,没有信封,很显然,已经被狱警检查过。
这封信从旁边的铁栅栏小窗里送出来,送到阮新手上。
阮新看了一眼,道:“如果你愿意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帮你这个小忙。”
齐逊灰败的脸上闪过一丝神采:“您尽管问。”
阮新:“我记得你说,要让所有建造加速器的人死,那你应该知道,2月份的TFDS加速器事故是谁造成的。”
齐逊的手一抖,眼中闪过震惊的神色:“你,你怎么知道……”
果然。加速器事故真的是人为!
“究竟是谁?”阮新问。
齐逊咽了口唾沫,没说话。
阮新冷眼看着,心中下了判决书——齐逊不敢说。
齐逊曾经只是个普通白领上班族,不可能在两年内补习完现代物理,然后混进实验室,在加速器上精准地做手脚。
所以,这个人不是齐逊,而是齐逊背后的人。
阮新又问:“那我换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是我向李教授提议修建加速器的?据我所知,这事只有吴凯、李教授和李沙清楚。”
“你是从哪里知道,我就是你要报复的人?”
齐逊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舔了舔嘴唇:“……其实还有一个人知道……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但他认识你。”
阮新心里一沉。
这个人应该就是幕后主使,一手策划了加速器事故。
他必定和齐逊有共同的目的——让TFDS败落,杀死阮新、李教授、吴凯等人中的一个。
此人或此人的手下,一定是科研界的,或许地位很高,或许有齐逊的把柄,即使在狱警环绕的监狱里,齐逊也惧怕说出此人的名字。
阮新突然蹙眉道:“难道是薛临?”
齐逊一愣:“他是谁?”
阮新也愣了:“你不知道薛临?”
齐逊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阮新:“他是LinX的首席执行官。”
齐逊恍然大悟,道:“那不,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阮新捏着信,陡然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薛临,看来他真正洗脱嫌疑了。
但下一秒,阮新又想起一件事。
薛临在他拿到密码纸时,曾打来电话,说:“这件事我来处理”。
原本阮新以为,齐逊给薛临也送了密码纸。
——按照齐逊这个疯子的逻辑,要杀死建造加速器的所有人,毁灭TFDS。
而薛临帮助了TFDS,也在帮助阮新,从而站在了齐逊的对立面。
那么,薛临是如何第一时间得知齐逊要来杀他的?又是为何给他打电话,主动要求处理齐逊的?
他有窥见别人秘密的本领,还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阮新一时无法下判断。
薛临究竟想做什么?
阮新叹了口气,道:“我可以帮你把这封信烧了,你还有什么想对季青说的?”
齐逊听到“季青”这个名字,浑身发抖,双唇抿的死紧,脖子上青筋凸起,一直点头、点头。
“好,谢谢,谢谢……谢谢您。”
他从嗓子里挤出一线嘶哑的哭声,
阮新目光复杂,手指攥着那封信,分不清齐逊这是悔恨还是不甘,
他会答应齐逊,是因为阮新相信,齐逊这样的人,或许会利用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复仇,却绝不会用季青。
而且,阮新也想去看看季青,这位不幸牺牲的科研工作者。
阮新:“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想过租我家房子吗?”
齐逊单手捂着脸,手肘撑在台上,缓缓点了点头:“我之前想过,但您最后搬进来了,我就站在楼梯上看了几回……有一回您也看见我了。”
阮新头有点痛:“是的。”
探视时间很快结束,齐逊被两个狱警赶回牢房,阮新则坐车回家。
*
清明节那天一早,阮新带着信,先去花店买了一束白百合。
前往公墓区的路上人潮汹涌,所幸公墓占地辽阔,也不至于挤人。
香灰、纸钱灰、烟雾缭绕。
阮新穿过一片片有人或无人祭奠的石碑,直到站在一块长方形的墓碑前。
那墓碑正中上方嵌着一张彩色相片,漂亮的女人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两人笑容灿烂似朝阳初生。
碑上刻着两列大字,横着读是:妻女季青齐爱之墓,齐逊 立。
下头还有一行小字。
“愿来世能与你们重逢”
阮新献上花,沉默地看着黑色的墓碑。
在恍然之间,他想起LinX园区前的那片黑色丛林,那些因核实验而死亡的人。
季青绝不是个例,据阮新所知,TFDS加速器建造期间,一共有十三人受伤或死亡,原因各种各样,有意外、有辐射病,也有真正的牺牲。
科技的发展就像一场战役,先锋难逃一死,但活下来,能荣耀加身。
阮新轻轻道:“季女士,您的丈夫身陷囹圄,不能亲自来了。他托我来为您带来一封信……希望您和令媛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天阴着,刚才已经下过一点小雨,空气里翻着泥土的气息。
墓碑前明净的白百合随风摇曳。
洁白的花瓣上,细密的雨珠微颤,聚拢,悄然滑落——
好似一滴泪。
阮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红色的打火机,咔的摁响,一簇火苗跃起,引燃了他手中的信封。
火舌顺着信封的边缘,不断蚕食,落下的灰烬带着燃亮的火星,随风飘去远方。
下一秒,阮新突然蹙起眉头。
——他看见那道蜿蜒的火线朝两侧分离,主动避开一列字。
灼烧的刺痛从手上传来,阮新“嘶”的丢开,火舌瞬间吞噬了剩余的信纸。
他赶忙定睛去看,那带着红色横道的信纸,已被烧成了焦黄的、竖着的纸条,上头九个字拼出一列模糊的句子:
“要小心,有人要害你”
瞬间,那纸条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淹没在火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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