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眼前的混乱。
一言以蔽之——玩家阵营和NPC阵营打起来了。
曾经我在玩笑中提到过,恋爱都市里的NPC是会打架的,但那时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能打。
蹲在金发女孩尚且温热的尸体旁,我戳了戳她还没变得僵硬的脖颈,若有所思。
这个女孩子我曾经见过,热情开朗,活泼大方,在恋爱都市里的人缘极好,即使不知道我是攻略目标也曾经亲亲热热地和我说话。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的念能力异常好用,而且处理起来十分麻烦,是一个让人不想轻易招惹的存在。
现在居然一刀毙命,割喉,估计她当时都没反应过来。
……同事们有两把刷子啊。
至于玩家的能力还尚不明确,毕竟NPC死去后直接化成卡片,节能减排环保无污染,别说尸体了,连血沫都留不下来。
不过能和我同事打成这样,应该挺不错吧。
就在我搓着下巴分析作案现场的时候,玩家黏黏糊糊地凑了过来,一脸无辜地问:“不去帮助你的同事们吗?”
“那你呢?前段时间我还看见这个女孩子和你调.情,不好好安葬她吗?”
玩家眼神开始乱飘,随后他从怀里摸出单片眼镜,一秒钟硬核转移话题:“……哎呀呀,应对事件我们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情报!现在的情况不好好推理可不行,名侦探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呵,玩家。
看我没阻拦,玩家像模像样开始推理:“NPC遵循着严苛的规则,轻易不会对玩家出手,所以势必是由玩家这方率先挑衅的。”
嗯,不错,他的经验之谈。
“玩家们也不全是嗜杀之人,能让他们不顾一切地动手,一定有难以想象的利益在背后驱动。”
有点意思,继续。
“但是再大的利益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如果能够选择,战斗是最下策的选项。
除非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让他们热血上头,又狠心抽走梯子,使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死干到底。”
哇,这个分析真是有够具体的。
玩家竖起一根手指,得意洋洋地说:“那个幕后操纵的人必须是外来者,否则无法引来这么多陌生玩家,必须足够隐秘,否则便会成为第一个死的炮灰,也要足够了解双方的立场,不然无法完成最重要的煽动工作,还要在事态发酵过程中时刻在场,发现情况不对的第一时间做出微调。
将这些要求一一列出,犯人的形象便呼之欲出了!
那是一个突然来到恋爱都市并拥有了住处,时常与生活在此处的玩家互动,拥有绝佳的口才或者令人信服的气质,智力远超常人,或许外表格外英俊但在适当的伪装下不那么显眼的人。比如说……”
“比如说一只蜘蛛。”
“没错就是我……嗯?”
我指了指他的身后,示意他回头看。
那里站着一个金发碧眼娃娃脸的年轻男人——穷凶极恶的盗贼团“幻影旅团”中的侠客。
幻影旅团中的成员个个都是榜上有名的通缉犯,死一万次都不嫌多的恶人,因为每个人身上都有带编号的蜘蛛纹身,所以外号是“蜘蛛”——这都是我穷极无聊时和来攻略我的玩家们交换的八卦,原本是用作消遣,没想到居然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据说侠客是操纵系,这样玩家说的【随时控场】这条倒也不必本人亲自完成,只要控制被自己操纵的工具人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而以这条为基准,刚才的推理基本完全可以推翻了。
想到这里,我的思维不由得转了个弯。
如果没有念能力存在的话,玩家的思路可以说严丝合缝,但是放在贪婪之岛这个全民皆念能力者的地方,却堪称漏洞百出。
他是那种考虑问题比较片面,只要找到看似合理的解释便深信不疑的人吗?还是说……
没等我想清楚还是说后面的内容,玩家满脸嫌弃地嘁了一声,打断了我的思路。
嘁?
有什么好嘁的,好像恶作剧到一半被打断了似的……
哦凑,我懂了,他根本不必拿出完美的推理,只要能暂时糊弄过我就完事了。
就这么想挨揍吗!孽畜!
许是不甘心被我们忽视,摆了半天POSE也没人搭理的侠客挂着幕后黑手的搞事微笑主动向我们搭话了。
——你问为什么那么确定他是幕后黑手?
还用说吗,正常人谁会在这种时候大摇大摆上街啊!
我,刚出狱。
玩家,精神病。
用排除法也能看出侠客是什么人了。
……总不能又是一个精神病吧。
不,我不允许周围不正常人类含量超标,他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当幕后黑手!
玩家仿佛戏精附体,刚刚表演完自己推理自己,现在又抱着我的胳膊挡住自己的脸,开始嘤嘤嘤:“阿娜达——这里有坏人,我好害怕!你要保护我啊~”
发什么羊癫疯呢这人。
侠客目光在我和玩家之间来回流连几次,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是没有见过的人呢……姑且问你一下好了,你知道恋爱都市的许愿机吗?”
为什么问我……你们玩家不是只和玩家交流游戏情报的么?
这时玩家还在做作地干嚎,活生生一个戏精小碧池,吵得我不胜其烦,简直比我们这里的职业JK还要JK……
哦凑,我又懂了。
再说一次,请把眼睛捐给有需要的人。
“不知道哦。”我说。
“那就请你去死吧。”
……现在的玩家都这么随性的吗?
……
我和侠客打起来了,正义的二打一——他和被他操纵的工具人打我,玩家在一旁呐喊助威顺便播放背景音乐。
虽然以一敌二,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作为隐藏角色该有的牌面,我的武力值自然没有拉低格调。
整个战斗场面异常单调,概括起来就是狠心NPC当场虐菜,不良大人直播殴打小朋友。
——直到管理员拉了电闸。
迈出法庭大门时我就有这样的预感了。
虽然游戏策划们心都很大,随便玩家死得一批批都能眼也不眨,最多捧着茶杯感叹一句这届玩家不行啊就过去了。
但随性的前提得是玩家之间厮杀,NPC亲自下场倒是游戏创建史头一回,他们不会允许自己的人偶暴动的。
问题的关键不是玩家,而是NPC。
至于怎么管——还用说么,NPC没人权,电闸一拉直接断电,全体镇民统一变成小卡片,等这场风波的原因查清,再重新制造一批好用的。
如果不是我平时有意识地储存了一些念能力,现在也得扑街。
即使如此,我也还是跪了。
倒不是准备不充分,敌人没给我时间换备用电池。
眼看我扑街,侠客走向了玩家,玩家扑向了我。
“要杀他就先杀我吧!”玩家一脸刚烈。
然后他就被捅了。
……如果不是看到实打实的伤口,我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合起伙来演我。
还好有玩家拖延这一下子,我的电池终于换好了。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我把侠客和他操纵的工具人迅速打跑,倒不是不能追上去杀了他们,只是玩家的身体撑不到我回来。
……
残破的街道,残破的建筑,残破的玩家。
我往玩家的肚子里一截一截地塞肠子,塞一节他就嘤一嗓子,还是那个熟悉的JK调调,这次我没有嫌弃他。
我知道他只是用假声来伪装,让自己看上去仿佛没那么疼。
不过显然我的纵容让他明显放肆起来了。
玩家将手伸到我脸边,本以为他打算摸摸我的脸什么的,他就喜欢模仿电视剧里的情节,越肉麻越喜欢。
没想到我估计错误,快要触及脸侧的手指一拐,缠上我的头发,电光火石直接狠狠一拽——
如果不是我反应快,用手撑在他身边,玩家现在已经可以安息了。
“你所追寻的事物是不存在的,”玩家眸色暗沉,在我身体挡住大半光线后看上去更像纯粹的黑,笃定的语气似乎在念诉着某种箴言,“正义邪恶对你来说没有区别,既然如此,去做一个好人吧……至少感觉好一点。”
我注视着他:“这是遗言?”
玩家脸上看不懂的表情一收,变成了纯粹的毫无意义的笑脸。
“不,是cosplay。”
……神他妈cosplay。
我叹了一口气,干脆扔了手里的东西。
我并不会医术,帮忙塞肠子只是为了让他的遗体最后能好看点。
“最后一个问题,”我保持着俯身在玩家上方的姿势,彼此的距离将一切变化尽收眼底,“按照你的标准来定义,我和你的关系是什么?”
玩家歪了歪头,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仇敌。”
哼,我觉得也是。
既然是仇敌那就好办了。
“NO17,【大天使的呼吸】,SS级卡片,使用它即使只剩一口气的人也能立即恢复健康。”无视玩家眼底的疑惑,我继续科普:“而我,恋爱都市的隐藏NPC,别称【万能的许愿机】,可以献祭己身换取任何一张有编号的卡片。
现在,对我许愿,许愿你能继续活下去。”
本来断电之后的我并不具备许愿的能力,但谁让我偷偷储存了一些念能力呢,一切都那么恰好,在玩家周围发生的事总是充斥着恰好。
至于当初储存念能力打算做什么……既然已经做不到,那便也没有提的必要了。
失血的量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玩家脸色苍白的可怕,但这完全不影响他继续气人:“可我没必要这么做。”
“你当然有必要。”我冷笑,给出最后通牒,“快点,不然我就抱你。”
玩家虽然一看就是在刀光剑影中长大的人才,但这种类型的警告还是超出了他知识储备范围,表情管理难得露出破绽:“抱……抱我……?”
我懒得解释,直接动手抬他下巴。
“等等,等一下!”玩家连忙偏过头去,“我才不要被男人亲呢,也不要被男人抱……你是不是垂涎我很久了,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居然趁人之危!”
我的回应是直接解腰带。
……
最后玩家崩溃地同意许愿,这令我松了一口气,实际上,我也不想使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万二的方法。
但既然他想要死去,我便绝对要他活着,至于救活之后,看他机体求生欲远大于个人意志求生欲的架势,我相信他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有仇必报,这就是我的设定。
在他许愿之前,我最后提醒道:“许愿过程是不可逆的,如果你选择【大天使的呼吸】之外的卡片,我们都会死去,相当于你和男人殉情了,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玩家哭得像是被逼良为娼的少女,连连点头。
我稍微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没有看出不妥。
时间不等人,我打算信他最后一把,开启了许愿的功能。
耀眼的金光亮起,玩家脸上的表情如阳光笼罩的初雪般烟消云散,我心生不妙,伸出手下意识抓住他。
可惜正如之前所说,许愿的过程是不可逆的,在他令人无法理解的笑容下,我眼前一黑——
……
我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仍可称之为孩童的小少年睁着一双大眼睛,湛蓝的眸子莹润着清透的水光,健康的蜜色肌肤上浮现淡淡潮红,仿佛正在哭泣,脸上的神情却如同割裂般定格在疑惑上。
透过镜子,我看到身后的房门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显然也看到了我,倒也没表现出惊讶,只是反手阖上门,走到旁边,通过镜子和我对视。
“我又回忆起他了。”我说。
“是你曾经说过的在研究所里结识,利用异能力和你互换命运,最后以你的身份死去的那个男人吗?”
唔……虽然不知道他从我省去绝大部分信息后讲出的故事中脑补了什么,居然引进了研究所这样的新名词,但大概意思是对的,所以我毫无负担地点了点头。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我觉得自己应该流泪,所以刺激了泪腺,也控制了乙酰胆碱的分泌,但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妥当。”
男人唔了一声,很快给出建议:“要不要试着减少钴胺素的分泌?”
我照着他的指示调整了一下,很快,一种陌生的感觉蔓延开来。
观察我脸上的表情,他给出解释:“现在的感觉叫做悲伤哦。”
原来如此,的确感觉自然多了,我认真向这位睿智的长者道谢。
“谢谢你,很靠谱哦,森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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