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响声，郁鱼下意识屏住呼吸, 试图看清在黑暗里发出声音的是什么东西。
几分钟的时间里, 他撑着身子一动不动, 连喘气都放的极轻。
系统很肯定：“你怕老鼠。”
郁鱼闭了闭眼，磨着牙否认：“没有。”
系统：“可能你看不清, 但你右手前二十五厘米的地方趴着四只老鼠，正在盯着你看，或许下一秒它就会爬到你的手边。”
郁鱼咽了口唾沫，反问：“你和我五官相通, 我都看不清你是怎么看到的？”
系统哼笑一声, 不再逗他。
又适应了一会儿, 郁鱼借着瓷虎发出来的微光看清他所在的地方。
他身下是一块铁板，上面铺着薄薄一层干草，周围全是爬满红绣的管子, 有水从缝隙里滴滴答答落在铁板的尾部，把干草打湿了一小片。
抬头是很高又很黑暗的顶，他很难看清上面到底有什么, 但有风从那里撒下来。郁鱼摸了把身上的破棉絮, 冻得牙齿打颤。
道奇和罗斯在岔口选择了不通的道路, 越往里走, 头顶石壁上的奇异植物越多, 有很多花苞发出淡淡的荧光，有彩色背壳的小虫在周围扑闪着翅膀。
道奇关上小手电，又拐了几个弯, 入目的石壁上镶嵌一扇锈住的铁门，他下意识的认为这道门后面居住的就是传说中的邪神。他看了眼身后，除了老鼠路过的细声再没有其他的动静，他垫着步子，贴在墙边慢慢靠近，趴在门上试图听到些声响。
他心如擂鼓，缓缓咽了口唾沫，捂着左胸口十分担心心跳声也会冒犯到里面的大人。毕竟在父母口中，这位大人是暴戾又敏锐的，会在人还未察觉时置人于死地。
“暴戾又敏锐”的郁鱼对门外的小孩毫无所觉，站起来稍微活动了筋骨，摸索着寻找能照明的东西。
他转了一圈，只在铁板上见到一个水晶碗、一块金制功勋章，还有藏在铁板底下的一把剑。
只走动几步就四肢发软，郁鱼怀疑这具身体大概长时间没能饱腹，所以躺了很久这里希望能靠睡眠把饿意压下去。
郁鱼摸了摸凹陷的肚子，看着自己的三样财产。
这三样对路易斯都弥足珍贵，特别是剑和奖章，是路易斯曾经帝国将军身份的象征，是他曾经从不离身的爱物。
那把剑绝非凡物，剑柄和剑鞘上镶了几颗红宝石，在昏暗的光里也能反射出夺目的光。那块功勋章雕花精致，上面雕刻了几个字，郁鱼眯眼看了许久。
他不认识这些字。
啧，昔日帝国将军是个文盲。
眼前黑的更厉害，郁鱼怀疑自己过一会儿可能又要被饿昏过去，他没什么犹豫，抽出宝剑将功勋章劈为两半，捡起来看了还不满意，又故意把有字的地方劈的四分五裂。
系统深呼吸一口气：“你在做什么，这次的任务需要你重返战场，与任务对象共通获得五场胜利，如果没有了这些能代表路易斯将军身份的物件，你觉得那些士兵还会愿意听从你的命令吗？”
郁鱼：“可是我很饿，如果不想办法饱腹，我可能会在去往战场之前就被饿死。”
系统还想再强调一遍这三个物件的重要性，郁鱼边听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功勋章很快就被他砍成十几个小碎块。
郁鱼满意地把碎片塞进破棉絮里，自言自语：“希望这些东西不是什么破铜烂铁，如果不值钱的话我大概要去街头卖艺了。”
“我应该跟着英瑛做几遍广播体操的。”他真诚而又遗憾地叹了口气。
系统总会在不经意间被郁鱼奇葩的脑回路气到。
道奇正听的入神，被人在后面拍了下肩膀，吓得原地蹦起来。
“啊啊啊啊！”
门里的郁鱼耳朵微动，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发现是扇隐藏在暗处的门，他站在门口听了片刻，手放在扶手上轻轻推了一下。
魂飞魄散的道奇一头栽到墙角，抱着脑袋一遍发抖一遍自我催眠。
杰斯看到被打翻在地上的姜饼人，站在原地愣住了。
他手掌摊开，虚抓了两下，结结巴巴地说：“道奇，姜饼人……碎了。”
郁鱼开了道细缝往外窥探，发现只是两个小孩子，他故意在门后发出奇怪的响声，试图把人吓走。
道奇听到是杰斯的声音时，刚想站起来，又被铁门后面发出的动静吓得呆住。
杰斯顺着声音好奇地看过去，意外和郁鱼来不及躲避的眼睛碰对视在一起。
杰斯抿了下嘴，慢吞吞把身子贴在石壁上，声音发抖，像是怕惊扰了门里那双眼睛的主人。
“道奇，我们离开这里吧。”
他含着胸，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努力降低存在感。
郁鱼：“哪个是我的任务对象？”
系统刚被瓷虎警告过，不敢再犯上个小世界的错误，这两个灰老鼠似的小家伙它根本不愿意看第二眼，敷衍道：“你随便选一个。”
“给我选择权？”郁鱼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圈，他这个还是比较相信眼缘的，蹲在墙角那个半天没露脸，不给他判定是否合眼缘的机会，贴在墙皮上那个看着像个小骷髅，眼睛嵌在巴掌大的脸上有些吓人。
道奇捂着脑袋，像鸵鸟一样把脑袋藏在膝盖里，杰斯见他没有反应，大着胆子又探头和郁鱼对视一眼，白着脸磨蹭到道奇的身边，小心翼翼戳了戳他的肩膀。
道奇怕极了，紧闭双眼胡思乱想半天，被杰斯的一手指头吓得嚎叫着跑远了。
郁鱼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处，目光重新落在呆愣的杰斯身上，心想现在不用选了，只剩下一个不能再让他跑了。
他推开门，自认为摆出一个极为和善的微笑，“小朋友，你好呀。”
杰斯像快要被掐断脖子的小鹌鹑，仰着脖子看着如一座长满草的大山，而那座山对他露出獠牙，也许下一秒就要把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我不好吃。”杰斯飞快瞄了他一眼，垂着脑袋嗫嚅，“真的，你不要吃我！”
郁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态度会让杰斯更加害怕，他试探着蹲下身子，想要伸出手去握住那只皮包骨头跟鸡爪似的的小手。
在快要碰到的时候，他顿了下，只是轻轻地用指尖点了点小鸡爪上凸起的骨头。
“小朋友。”他又轻声唤道。
杰斯抖了半天，他能在眼睛余光里偷瞄到邪神的鞋子，但一直没有等来意料中的痛苦。
“你，你不吃我？”杰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等看到郁鱼露出的牙齿又要把头缩回去，头顶炸开的头发让郁鱼想起铁板上铺的干草。
郁鱼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他在这个世界里模样变了，面如恶鬼就连微笑也是恐怖狰狞的？
他只是抬了下胳膊，墙角的小鬼就发出幼猫似的哭咽声。
“我不会吃你。”郁鱼看见小鬼还在哽咽，想了会儿，又说了句，“但我很讨厌有人在我面前哭，如果你还不把眼泪擦干净，我可能会把你吃掉。”
经他一吓，杰斯憋了会气，终于停下哭泣声，湿漉漉的眸子落在郁鱼身上的破棉絮上，没头脑嘟囔着，“我好冷呀。”
郁鱼挑起眉梢，这个小鬼和刚才那个身上都穿的单薄，他还以为是这个世界的人耐寒，看来只是因为贫困无法拥有一件保暖的衣服。
杰斯用肮脏的手指在脸上擦了几下，留下道道黑痕，郁鱼有点看不下去，用破棉絮袖子把他脸上脏痕抹掉，杰斯怯怯地看着他，大眼睛黑亮的像成熟饱满的葡萄。
想起这个比喻，郁鱼的肚子又响起来。
他摸了摸小鬼的头顶，“要和我去吃点东西吗？”
杰斯不愿意吃同类，但又害怕自己的拒绝会让眼前的邪神大发雷霆，只能缓而轻的在他手掌下晃了晃毛脑袋。
“不饿？”郁鱼视线上下扫了一遍，转念一想猜到了他的顾虑，“你觉得我吃什么？”
杰斯盯着他雪白的牙齿看了会，心想如果是用来吃自己的话大概要多费些力气，自己皮糙肉厚，还全是骨头，只能用来磨牙。
“嗯？”郁鱼想知道他的答案。
杰斯其实觉得这位邪神似乎并不像传说中的恐怖，小孩子对恶意很敏感，但此时的邪神给他好相与的感觉，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最近贫民窟里似乎没有人被邪神吃掉，所以他大胆猜测了一下。
“老鼠？”
下水道里数量最多的生物——老鼠，郁鱼出来的这点时间，已经看到有几只黑色长毛的大老鼠顺着墙壁爬到了门里。
郁鱼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我不吃这个。”
“那你吃什么？”杰斯也有些好奇，如果不吃这个的话，难道要扣掉这些贴在墙壁生长的黏腻苔藓饱腹吗？
他下意识看向郁鱼的手指，但这双手虽然粗糙，却很干净，指缝里没有黑色的污垢，不像他，捡完垃圾后不仅会染上一身的臭味，还会有很多腥臭的脏东西卡在指缝里。
郁鱼觉得大眼小鬼看久了还挺可爱的，语气更加温柔，“我和你吃的东西一样。”
“你也吃黑面包吗？那你吃过姜饼人吗？”杰斯还是对掉在地上的姜饼人很心痛，他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但在过来的时候偷偷闻了很多遍，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甜味，大概会比他捡来的糖果还要甜。
“我也吃这些。”郁鱼看到小鬼的眸子倏地亮了，还偏头悄悄咽了口口水。
“我现在肚子很饿，你要和我去吃点东西吗？”他再次发出邀请。
杰斯看着伸向他的大手，掌心的纹路很深，他想如果被这双手握住，大概是干燥又温暖的，他羞赧地把手放在大手里，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郁鱼看他又莫名的微笑，搞不清现在小鬼的脑回路，但他的肚子告诉他不能再迟疑，“走吧，希望我还能顺利找到出去的路。”
下水道四通八达，如果想要回到洞口一路上要经过很多岔口。
杰斯亦步亦趋踩着他的步子，郁鱼刻意放慢了步子，所以他跟的并不吃力，看他在岔口犹豫，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大人，走这边。”他总是羞于郁鱼的视线，“我过来的时候做了标记，顺着这些标记我们就能出去了。”
郁鱼夸赞：“你很聪名。对了，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杰斯。”他的脸蛋上浮现出让人忽略不掉的绯红，郁鱼看到又轻笑一声。
杰斯也跟着他笑了下，很快地绷紧嘴唇，努力寻找自己做的标记。
罗斯和道奇在岔路分开不久，就原路返回，打算回到出口等他们回来。下水道里实在太黑了，还有很多老鼠，他刚独自走了几步，就有很多老鼠撞在他的脚背上，又拥挤着爬走，那种毛茸茸的触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他慢吞吞摸索着回到梯子那里，没多久道奇也惊叫着跑过来，道奇只说快跑，罗斯立马攀着梯子利落爬上去，两人都把瘦弱的杰斯忘在这里了。
两人出了下水道，杰斯跟在郁鱼身边，总是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郁鱼问。
放在身侧的两手攥了下，杰斯摇头：“没事。”
过了会儿他又攒了点勇气，轻轻扯着郁鱼的衣服，想要和他搭话，“大人，我们吃什么？”
身无分文的郁鱼认真地思考了半秒，“现在跟着我做，嘴巴张大。”
不明所以的杰斯学着他，嘴巴张到最大，从树林深处呼啸而来的夜风灌进他的嗓子里，又干又冰。
“不错，闭上吧。”郁鱼抬了下他的下颌，出了下水道重见天日后兴致极佳，“刚才我们吃了名叫西北风的餐前小甜点，如果我换不来琥珀币的话，那我们今晚的正餐也是这个。”
杰斯认真地砸吧了下嘴，嘴里似乎真的有微微甜味，他愈发觉得邪神大人神通广大，只是这道西北风入口之后，肚子还是瘪着的，他摁了下还在叫个不停的肚子，希望它能安静些，不要让大人觉得他太能吃。
作者有话要说：万字发完了，感谢各位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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