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辞繁不由自主地盯紧了屏幕。
摄像头正对着胡天良, 在他的身后是一扇没有拉紧窗帘的窗户,贺辞繁的空间观念不错,根据刚刚胡天良测试车钥匙时走动的方向判断, 估计他的左手边就是靠近街道的另一扇窗户。
狙击手大概就埋伏在这两个方位。
佩戴设备的谈判专家不咸不淡地和胡天良聊天,小心地分散他的注意拖延时间,不动声色地往左边退了三四步。
仿佛是个信号,贺辞繁瞬间会意,狙击手就安排在胡天良身后那扇窗户外。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里也应该是一幢楼房。
“胡先生要经营修理店,又要接送孩子上下学,一定很辛苦吧?是叫诗雨是吗?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比我见的绝大多数同龄小孩懂事多了。”谈判专家真情实感地说道。
这番话在贺辞繁等人听起来颇有深意, 但是谈判专家说话时的语音语调把握得正好,好像真的是在夸奖一样, 听不出任何虚假的意味。 “关你屁事,钱呢?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我最多再给你们五分钟, 如果你们还不把钱送过来,那就大家一起去死好了!”胡天良态度激进,耐心似乎逐渐被消磨耗尽了。
其实这笔钱警方老早就准备好了, 只不过一直在拖着等狙击手就位,顺便给胡天良后悔的机会罢了,现在看来胡天良并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谈判专家抬起手腕,假装看了眼手表,向楼下监视的警员发出暗示, 面色如常地说:“应该马上就到,之前他们说二十五分钟内,离约定时间就差一格,五分钟应该足够了。”
正说着,画面一转,从胡天良的脸转移到玄关的墙上,是谈判专家转了个身。他转动的幅度不算大,估计只有30度左右,毕竟嫌疑人有犯罪史,目前又手持凶器劫持人质,绝对不能轻易把后背暴露给嫌疑人。
“来了,你要的钱。”谈判专家从警员的手上接过保险箱,没有直接靠近胡天良,而是缓缓放在地上,用力给他滑了过去。
贺辞繁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保险箱是局里特制的,看起来是普通制造行李箱的材料,其实夹层里加了不少重量,目的就是为了让嫌疑人不方便搬运,特别对于这种单人作案还挟持人质的嫌疑人,效果奇佳。
胡天良用脚停住箱子,在胡诗雨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紧接着他慢慢松开紧握剪刀的手,另一双手接替了他,握住剪刀。
是胡天良的女儿胡诗雨,她脸上的表情相当平静,像是完全察觉不到危险性,握着剪刀戳在自己的脖子上。
“艹,什么玩意儿?”高彪没忍住直接骂出了声,随即反应过来,“抱歉贺队,我没有忍住。”
“别出声,好好看。”贺辞繁暂时抽不出时间批评高彪,只顾得上自己双眼紧盯画面。
只见胡天良蹲下身子,双手在保险箱上不停摸索,试图将它打开。从画面里看,胡天良整个人完全处于沙发背后的窗台水平线下了,如果他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窗外的狙击手根本无法瞄准。
谈判专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假装好心地说:“胡先生会开箱子吗?这个角度我看不见,要不你放在茶几上,我看得清楚点,告诉你怎么打开。”
胡天良不疑有他,把保险箱提到了茶几上,人也随之坐到堆满衣物的沙发上,整个脑袋都处于窗台之上的位置。
“对的,这两个地方的卡扣先掰开,然后往下按就可以自动弹出了,保险箱有密码,初始密码六个0,我们没有改动过。”
借着看保险箱的动作,谈判专家又往左边移了好几步,胡天良没察觉出不对劲,双眼放光地检查箱子里的钱。
钱自然都是真的,因为没必要换成假钞,一来他们不会给嫌犯逃脱的机会,嫌犯们根本没机会用到这笔钱,在钞票里掺假一旦被察觉只会激怒嫌犯。二来,即使不慎让嫌犯逃脱,钞票上的冠字号码反而能给警方提供一些嫌犯的活动范围信息。
以及,经过长期的专业调查证明,当逃脱的嫌犯身上有一笔适宜生存的钱时,他们会获得较大的安全感,短期内作案的几率将会大大降低。
“胡先生检查好了吗?没问题的话就让孩子先把剪刀放下吧,万一手上没轻重伤到了多不好。”
胡天良仔细翻了一遍,确定里面的钱看起来都是真的,神情有些松动。他起身合上保险箱,扣上锁扣,整个人随之暴露在窗台前。
胡天良轻轻拍了拍胡诗雨的手背,从她手上拿过剪刀收进外套口袋里,拽着女孩的胳膊把她拉到身前,转而箍住她的脖子。
“你出去,我要准备去开车了,让楼下的警察都退远点,我不想在这附近看见一个警察,不然到时候我就开车乱撞,带着你们一起去死。”
胡天良仍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谨慎地筹谋着。
“噢好,我这就下楼跟他们说,等会我喊你了,你再下楼。”谈判专家爽快地答应,顺便给胡天良安排好了之后的细节,他的脚尖转了个方向,画面从胡天良的脸上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耳机里破空传来一声闷响,密集伴随着的是一声玻璃破碎的声响。
紧接着画面剧烈地抖动起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全是模糊的幻影,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将近十秒,贺辞繁紧张地忘记呼吸,焦虑地等着。
等到画面逐渐稳定,呈现在贺辞繁他们眼前的,只有胡天良一动不动、歪歪斜斜瘫在地上的双腿,脚上仍穿着那双脚后跟处磨损严重的蓝色运动鞋。
“这是,成功了?”袁湉看着画面里逐渐出现的鲜红血泊,猜到了胡天良的下场。
“嗯,结束了。”贺辞繁拔掉耳机,把东西收拾好。
画面还在继续,手机里仍不断传出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谈判专家的细语安抚,贺辞繁没再往下看,直接退出了页面。
他猜测,刚刚画面之所以会糊得看不清,大概率是因为谈判专家上前控制住了女孩,既避免她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也免得她看到过于血腥的画面精神受刺激。
“差不多了解一下现场的情况,我们就回局里,毕竟我们不具有相应的资格,轮不到我们询问胡诗雨,到时候直接看报告就行了。”贺辞繁推开连接前后两个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对于这种年龄非常小,没有基本是非判断的未成年嫌犯,需要交由具有专业心理资格证和教育类资格证,并且通过公安部的考核,在公安局内任职的专业人士进行沟通。
港城市公安体系里这样的人没有几个,贺辞繁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不过他都不太熟,毕竟这样的案子实在太少见了,平时接触的机会几乎没有。
离开了不通风的仓储间,贺辞繁顿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
“需要调查的情况基本包括了案发现场,胡天良常活动的地点和常打交道的人,还有胡诗雨经常接触的人。”贺辞繁粗略地罗列。
高彪跟在后头说道:“其实就是胡天良开的维修店附近,他楼上楼下的邻居,胡诗雨的话就是幼儿园了。”
“对,差不多是这样。”贺辞繁和刚刚的便衣点头致意,才说道。
袁湉主动申请:“要不我去幼儿园吧,高哥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和小孩打交道的样子。”
“哎那也不是!”高彪急忙否认,“也不能说不喜欢,就是搞不定你懂吧?小孩子太单纯了,总觉得像是带了目的在糊弄他们一样,心里过意不去。”
“懂,我就直接跟老师了解,再找几个班上关系不错的同学听听他们的看法,我应该能搞定,高哥你去处理胡天良的人际关系吧。”
袁湉的设想中也尽可能避开了和小孩子沟通,搞不定这三个字是认真的。
“行,我没问题。”高彪利落答应。
三个人在巷子口暂时分开。
贺辞繁出示了证件,进到了黄色警戒线内,胡天良的尸体装在尸袋里,刚从楼上搬运下来。提前就在附近等后的痕检工作人员有秩序地上楼,预备从胡天良家里找到和昨晚的死者吴越澜相关的证据。
胡诗雨也被带下来了,被几名女警团团围住,对着她们又踢又踹,好几个人都制不住她一个,每个人的裤子上都有脏兮兮的鞋印。
谈判专家站在一旁,袖子卷起,有医务人员取了吸满酒精的棉团给他擦拭手臂,上面赫然是一个见了血的牙齿印。
有必要对胡诗雨好好调查一番,贺辞繁冷眼看着她。
几名女警终究是拿胡诗雨没办法,擒住她的手臂架着她坐上警车。
贺辞繁还碰到一个老熟人,严嘉豪。
严嘉豪身上穿着制服,胸前背着一把狙击枪,从胡天良所在的隔壁楼洞走出来,显然刚刚那一枪就是他开的,贺辞繁客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没有多聊。
贺辞繁走上楼,站在门口处看痕检忙碌,有认识的警员和贺辞繁问好,大致跟他说了目前查看的情况。
最可疑的就是卧室枕头上干涸的血迹,需要带回局里进行更深一步的检测。
贺辞繁刚上来没一会儿,一名看起来有些面生的警员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请问是贺队嘛,楼下有人找你。”
贺辞繁疑惑地下了楼,却见孟德泉亲自来了现场。
“组长。”
孟德泉没和他寒暄,跟身边那名身穿警服,不苟言笑的男人说:“这位就是我们重案组的精英干警,贺辞繁。”
那人的眼睛像是X光机一样,上下扫贺辞繁,试探的目光让贺辞繁有些微不适。
他动作不紧不慢地从外套的内兜里掏出证件。
“首都公安局谢岳,很抱歉通知你,你暂时被停职了,请跟我们到警局接受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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