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18号晚上八点左右, 你在哪里？”谢岳手上握着笔坐在对面，身后站着两个表情肃穆的警员，双手背在身后, 手臂上的肌肉把警服绷得紧紧的。
贺辞繁确定自己没在局里见过这两个人，大概率是谢岳自己带来的。
看这架势，贺辞繁明白自己大概率是卷进某个案子里，被当成嫌疑人对待了，也难怪刚刚在现场时，孟德泉一言不发只沉着眼看他。
算是最后的体面，孟德泉亲自跟来，没有任由他们直接跟他对接, 甚至连警员证和警服都是在车上没收的。
18号吗？贺辞繁垂下眼睑, 算算大概是一个多星期前。
贺辞繁没有多想说：“在家，那段时间没有案子。”
“一个人？”
“对, 我独居。”
谢岳面不改色地直视着他，释放无形的威压：“也就是说没有人可以证明你一直在家了？”
“小区里的监控可以, 我记得那天没有停电，楼道、电梯里和小区进出口全都有监控。”贺辞繁头脑清晰，他确定自己没有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 丝毫没有惧意。
谢岳一挑眉，探究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里，分辨他是否说谎。
不太像，看起来挺真诚的, 谢岳决定按原计划继续套他的话。
“是吗？那天小区里设备维修，从七点开始所有监控设备暂停，据小区物业记录，维修一直持续到当天晚上十点左右才结束。而这个消息，业主群里早就通知过了，你真的没有看见吗？”
贺辞繁还真的没有看见，业主群这个东西，他自从加进去后就从没有点开过，直接屏蔽了群消息。
“没有，我平时有两个手机，私人的那只手机很少用，除了和我母亲联系，基本不看这种群聊内容。”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或监控可以为你证明。”谢岳肯定地说。
既然小区里的监控在维修，那室外的呢？
贺辞繁怎么说也做了好几年的刑侦工作，脑子里飞快运转，说：“小区进出入的行车总还能记录吧，虽然我不知道案发地点在哪里，但是如果是驱车前往，可以调取小区车辆出入记录和路面监控。如果是步行，我记得小区各个出口附近分别是超市、水果店、美甲店和早餐铺，店门口都有监控，我观察过摄像头的位置，不可能绕开。”
似乎是职业毛病，贺辞繁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就观察监控所在的位置，预估可能拍摄的范围。这个小区他住了很多年，监控的位置他早就烂熟于心。
谢岳没有减轻心中的怀疑，反而讽刺一笑：“观察得这么仔细啊？那不如说说，你又是怎么绕开案发现场的监控的？”
“我没有犯罪。”贺辞繁简单地陈述，也不管对面的人信不信，认真地说，“我不清楚你们为什么会怀疑我，小区监控可能是个原因，除了这个以外的，得你们告诉我。”
贺辞繁心里其实有了些猜想。
按照正常情况推断，死者很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并且是近期接触，甚至可能存在一些纠葛，但是贺辞繁左思右想，也没找到符合条件的人。
谢岳提到了躲避案发现场的监控，意味着案发的地点或许就在他家附近，没准就是他熟悉常去的地方。
只有一点，贺辞繁始终想不通。按理说发生在港城的刑事案件，应该先交由港城市重案组调查，然而从18号到今天，过去了一个多星期，贺辞繁中间都没听见过半点风声。
甚至连孟德泉之前都不知道吧，早上去办公室的时候，他的表情和态度如常。
首都公安局的这几个人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没有一丝预兆。
这就意味着，被害人可能极有来头，以至于港城市重案组根本没有资格参与调查。
“廖邢兵，你认识吗？”谢岳嘴唇微动，吐出一个人名，鹰一样的双眼紧紧锁在贺辞繁的脸上。
廖邢兵？
贺辞繁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迷惑地摇头：“不认识。”
“你不认识，你的舅舅周亚康认识。”谢岳声音低沉地说。
舅舅？
贺辞繁的神情更加迷惑了，怎么还扯上他舅舅了呢。
真论起来，贺辞繁和这个舅舅的关系并不密切，最近一次接触是过年时聚集起来吃了顿饭，就当是亲戚间聚过了。周女士平时也很少跟他们走动，两边的联系很淡。
“三月初的时候吃过一顿饭，之后再也没联系过了。”贺辞繁如实地说。
谢岳把一张纸拍在桌上，移到贺辞繁的面前。
“那你的母亲周雅澜呢？就在廖邢兵遇害的前两天，周亚康曾和你的母亲联系过，紧跟着第二天晚上七点多，你的母亲给你打了电话。”
贺辞繁伸手去拿那张纸，上面单独打印了三组通话记录，周亚康和廖邢兵，周亚康和周雅澜，周雅澜和他本人。
“什么意思？”贺辞繁回忆起那天晚上和周女士的通话，除了关心日常生活以外，并没有任何异常。
“装什么？周雅澜本人都说了，她把周亚康的那点龌龊事都告诉你了，还委托你帮忙周旋，这些都不记得了吗？”
谢岳刻意放大音量，以显得自己更像是掌握了确凿证据一样。
贺辞繁听了沉默许久，哪里会不知道这是在诈他。
“……不必诈我，我连廖邢兵是谁都不知道，去找谁周旋？而且那天晚上我妈只问了我最近忙不忙，提了几句我爸的事，让我好好工作，别有……”
记忆突然回笼。
平白无故的，周女士怎么会突然提到他爸，还半开玩笑地告诫他别有不正当的小心思。
谢岳刚刚说什么来着？
龌龊事，委托他帮忙周旋。
“廖邢兵是公安体系里的人？我舅舅犯了什么罪，要我帮忙找这个人给他开罪？”贺辞繁大胆地猜测，这样也就能解释周女士的旁敲侧击，时间上也很吻合。
这次轮到谢岳沉默了，他刚想开口说话，耳机里传来一段语速极快地报告。
贺辞繁等了许久，谢岳才抬起头，依旧有些不信任地问道：“你真不认识廖邢兵？”
“不认识。”贺辞繁还是原来的回答。
谢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放下戒备，透露了些许案情相关的内容。
“廖邢兵是城市建设管理局的局长，你舅舅是做工程承包的，这事你总知道吧？”谢岳微扬起下巴。
“知道一点，具体做哪块我不清楚。”
“地砖铺设、绿化设计这种，基本都靠城建局拿项目。廖邢兵这人我们关注很久了，根据多方举报，他受贿金额巨大，藏得很严实。这次周亚康竞争了几条路面的砖石铺设项目，但是没有选上，廖邢兵在通话里多次暗示周亚康掏钱疏通关系，然后就有了之后打给周雅澜的那通电话。”
难怪，这样谢岳等人的存在就能解释得通了，贺辞繁他们听不到风声也属正常，经济犯罪这类案子的调查本来就比凶杀案这些低调许多。
“紧接着，廖邢兵死了。”
谢岳的声音很低，长而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的视线。
“怎么死的？案发地点在哪里？”贺辞繁紧切地问道，身子不由往前探。
谢岳谨慎地抬起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洗清，只能证明你和周雅澜的通话没有异常，但是根据现有证据，你仍然是最有嫌疑的那个。”
“我妈录音了？”贺辞繁反问道，他想了想，只有这个解释了。
谢岳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周雅澜也说不好自己这是职业病还是过分谨慎，碰到重要的电话，她总会把它录音。
好歹嫁的人是个警察，儿子目前也在警局工作，周雅澜平时特别警惕，手机里设置了自动录音，需要保存的录音就在通话后按确定，不需要的就按取消，方便得很。
所以当两三个警察到学校找她，并且在刑讯室说明情况后，她丝毫不慌乱，语气淡淡地让他们查看自己的录音记录。
周亚康的电话来得猝不及防，两人先是在电话客气地里寒暄了一番，随后周亚康开始诉说今年行业内的不景气，羡慕他们是国家公职人员，不需要为了业务操心。
周雅澜全当没听见，当初周亚康业务接到手软时，可是经常在亲戚圈里炫耀，还明里暗里地讽刺辞繁年纪轻轻当警察没出息。
所以当周亚康提出要贺辞繁帮忙时，周雅澜的拒绝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管电话那头周亚康提出多么丰厚的条件，她也坚决不松口，还反复警告周亚康，一旦他打电话给贺辞繁，只会让他们重案组注意到这个姓廖的领导，调查他们是否存在犯罪行为。
周雅澜保存了电话录音，思来想去一整天，还是没忍住在第二天打电话告诫贺辞繁。
她自然是相信贺辞繁对于工作的忠诚，就怕周亚康背地里搞什么恶心的小手段。
所有的通话录音都很完整，存储在手机的文件夹里，没有剪辑痕迹。
贺辞繁了然地点点头，把所有的线索理了一遍，愣是没找到他们怀疑自己的那个关键线索。
“仅凭这些，你们应该没法怀疑到我头上吧？不应该怀疑周亚康吗？”
贺辞繁问出心中的不解。
谢岳一笑，眼神里带了点欣赏的意味，难得语气轻松地说：“你看看这个。”
一张照片推到了贺辞繁的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橙色的打火机，上面写着“烟火大会”四个字。
“廖邢兵裤兜里找到的，但是他不抽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Zzz小天使的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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