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能叫她曹姓的人并不多。

    女郎闻言回头,逆光站立着位和煦般笑着的俊隽少年郎君,他样貌仅能称得上清秀,象牙白的外袍随着风声衣角飘然。身旁跟着个背了一篓药草的双髻药童。

    陆怜烟忽而仿佛看到日光中光晕将他染得至圣至高远,可他分明普通至极。

    这人是陈秋白。

    她笑着道:“小掌柜的,许久不见,可还好?”

    那人轻轻勾起唇,发鬓间微微汗珠滚落,似乎一路赶来,匆忙至极:“好是好,但我听闻表妹闯了祸事。她那丫鬟说是位容貌世间绝无仅有的女郎,形容颇像是你,心中稍许不安,便一路赶了过来……”

    他看到了女郎,眉眼弯弯,眼中映着清淡柔软的意动,说话声也轻了下来。

    一旁阿兰丹双手还被绑着,眸里闪眨着无数希冀的点点微光,忙不迭道:“表哥!你可是来帮我?”

    陈秋白却无奈看了阿兰丹一眼,蹙着眉没有走近,似而宠溺又责怪道:“你可知自己惹了祸?道歉了吗?”

    北域女郎气愤的哼了声:“我为何要道歉!表哥竟认识这女人,可不要被她的外表蒙蔽了双眼。”

    陆怜烟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原这陈秋白是来找北域女的,不知怎么会和陈氏扯上关系。

    陈秋白是听闻了消息赶至这里的,找上门来讨人的意图明显,陈氏于她有恩,想到她心里头那两家未来百年交好的宏图大志……算了,一个性直不通世事的呆脑袋,人给就给了罢。

    陆怜烟按了按额间,抬眼倪着阿兰丹,启唇道:“道歉于我毫无用处,何况你若真道歉了,一点真心实意也没有,反倒是膈应着我——不过,既是小掌柜的亲自来找我,也不能不给面子。”

    她举起手,宽袖落下,白皙的腕上玉镯也滑落下半寸,纤细的指尖微动,扬手示意,一旁的仆役点点头,将还无措着的北域女推出去了,一把到了陈秋白身侧。

    阿兰丹被推的唐突,站稳后回头看着陆怜烟,怒声道:“你!”

    陈秋白面上困窘,连忙阻止:“表妹,万万别再说了,乖乖回去罢。”

    北域女睁大眼睛,不解为何表哥这样畏惧眼前的曹姓女郎。陈秋白示意要为她解绳,她噘着嘴背过身去,郎君低着头手间三两下解开了,束着手的绳子落下后被他拿在手中。

    阿兰丹委屈着捏了捏手腕,上面的红痕印记明显,看起来就痛极。柔糯撒娇:“表哥,手疼。”

    陈秋白叹口气,轻轻敲了下她的额间:“你呀,可勿要这般莽撞了。”

    郎君安抚好了表妹后冲陆怜烟淡淡笑着行了礼,温和雅致:“还要多谢曹姑娘善解人意,不然可难和家中交代。”

    女郎却是抿起唇,狡诈道:“我可没说就这么简单放人吧。”

    “你,你还想做什么!”阿兰丹的辫子都要竖起来了,警戒无比的往后退了一步。

    真的很像犬类,胜比正呲着牙、尾巴竖起的家犬。

    见她如此,更要戏弄一番了。

    “我千里迢迢到了春水县,人生地不熟的,二位自然要做回东道主,今日陪着我逛逛罢。”她扬起脸,随意安排了两个人的行程。

    她缺带路的人,接来下打算去买些药材,这两人都出身医药世家,总之,正能让两人派上用场。

    女郎说完后冲阿兰丹扬起明媚的笑容,在阿兰丹看来,却是挑衅无比。

    见表妹冲上前一步,似还要说话,陈秋白忙捂上了她的嘴,将她拖了回来:“理应如此,正巧,陈某也有事要同曹姑娘商议。”

    他抬起头望向陆怜烟,含笑脉脉,身侧浮着不明的暗流涌动,令陆怜烟心中一颤。

    倒也奇怪,以往见到陈秋白也并无什么大的感触,不过是位筹谋中必要交好的医师,万千恋慕自己的人中不起眼的一个。

    今日他似乎面容也变得与以往相异。

    若说顾昭是冷清如月,难以触碰的月上人,世上仅一位的山间松,心底想念起都会发烫。

    往日的陈秋白则和顾昭不能共言,是寡淡如水般轻柔,无声寂静,令人容易忽视。

    在眼下,这潭无甚滋味的水池竟缓缓升温,令她惊疑。

    陆怜烟抿唇:难不成自己眼睛真的出了问题?听说有专门用于明目的药草,待会儿倒是可以买些回去熬制服用……

    阿兰丹则被捂着嘴,心中悲愤:凭什么我也要陪她!

    ——

    逢淼淼心情极好,她终于招募到了位合适报社编撰要职的人手,闲暇出空,躺在摇椅上做监工,看着几人在院子里制报。

    今日的销量也不错,天气也明媚,时运亨通。

    她晃着身子,身下摇椅荡着,极为惬意。一旁几个穿着布衣的小不点儿跑过来:“姐姐!姐姐!我们学好了!”

    叽叽喳喳吵着,将摇椅逼至停下。

    摇椅上的女郎用日报掩着面,闻着纸上墨汁的清香:“那便喊来听听。”

    暖阳照耀下,小不点儿听后迅速交换好了位置,从左到右排列着四五个孩童,软嫩稚气的小脸上每个都洋溢着笑容。

    第一个男童清脆开口道:“昭昭金粹……”

    他开了头,后头的孩童声音连成一片,将这口号整齐大声道:“昭昭金粹重重烟,情深似海难比天!比目连枝众相盼,天作之合人间伴!”

    最后一齐憋了口气,重复:“人间伴!”

    厅里正在喝水的浓眉少年听到院落里响亮的口号声,被呛到后憋红了脸咳嗽着,着布衣书生气卷的郎君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桃花眼拨转间,轻声嘲讽道:“阿容,你不也是被买来的,怎的没去喊口号?”

    “……王俞!你少笑话我,幸好我年龄大了些,被打发来做苦力活,不然真要和一帮小鬼喊那位的……”

    阿容愁眉苦脸,提到主子的名字不能直言,避讳着道:“那我估计要被罚去昇部了。”

    郎君笑得肆意,阿容戳了他一下,挤眉弄眼古怪道:“我这水准低的,听着都甚觉此诗不堪入耳,好似哪里都奇怪,你呢?”

    王俞则眯着眼,悠悠开口,吐出一句:“这也配叫诗?”

    两人在休憩期间插科打诨,忽而听到门外巷子里传来了悠长的女声:“逢家二小姐可在?”

    他们回过头去,看到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郎,面容素净,简单插了支金桃花顶簪,耳环也是精致垂落一对镶了银边的桃花耳饰。

    只是,她竟在四月还披了件绒氅,包裹严实密封,无法看清着衣的样式。

    如今的天气温度回升,人们穿着上都略减了些衣裳,不若冬日里那般多,阿容小声问道:“她竟不热吗?”

    下一瞬便被卷起的日报重重砸了脑袋,阿容哀呼一声,怨怼着转过身,盯上了一双正瞪着他的杏眼。

    四下无言。

    蓝衣女郎蹙起眉,沉声道:“还不快干活去!”

    “是!”阿容答应后跑的飞快,书生郎君还在一旁笑着看戏,女郎一回头,他干咳两声道:“女郎,我去给来客烧壶水煮茶。”

    逢淼淼看向王俞时,竟霎时腼腆着红了耳朵,声音也从凶狠变得娇软,她弱弱出声:“那,便麻烦郎君了。”

    阿容还未走出去,听到这话脚下一跌,神情诡异看向王俞,嘴角抽搐了下,向院落里去了。

    飞雁纹屏风后隔开的是间茶室,逢淼淼与来访的女郎一同坐在琵琶古琴红木桌旁。

    来的人是公主的表嫂,云芹。

    她仍然穿着那身大氅没有脱下,整个人处于神经极度紧绷的状态。

    逢淼淼印象里和这位云姐姐打过不少交道,她与夫君曹清裴,管着徐州至京城这段线路,是整个镖局最长且最重要的一段生意。

    云芹在镖局中的地位,与逢淼淼在报社和胭脂铺子的地位相同。

    公主在其中只是背后那只手,明面上的主人,是云芹与逢淼淼。

    往日里,这位云姐姐便主事比夫家更多,在女子中极为罕见。

    若说女子,当然是排出她自己,她是个例外……不能混同。

    云姐姐性格柔中带刚,镖局也管理的不错。逢淼淼不知她此来何事,可她的举止与以往见过的模样相比,实是有些奇怪。

    但她若不自己敞开心扉,自己也劝说不动,于是只能耐心等候云芹开口。

    待到王俞煮好了茶,走过来手执釉画彩茶壶为两人倒茶时,云芹掩着面,终于小心翼翼出声问道:“这位是?”

    提及郎君,逢淼淼眼睛亮着光,喋喋不休的拉开了话匣子:“他是新聘的编撰,云姐姐,你别看他面上显小了些,其实年纪同我一般大。他很有才气,写的稿子也很有特色——”

    布衣郎君放下茶壶,轻轻拍了拍桌子,声音将她从话里拉出来。

    逢淼淼这才注意到对面女郎浮着些许苍白的面颊。

    云芹眼中躲闪,心事重重。

    她思忖,那刚刚问及王俞一话,是意在支开他好继续和自己谈话。

    待郎君会意走开后,逢淼淼静静望着妇人,茶室里只有她们二人。

    到底什么事情让云芹这般迂回?

    妇人眸中,缓缓盛满泪,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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