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眼前的男人仰视着她, 察觉到了女郎的神色异样, 又慌忙将头埋在地上,拍着身上的尘土, 显然不想被她看到。

    陆怜烟已经认出来她了,他的身上带着股浓郁的臭味, 女郎毫无嫌弃, 弯下身不顾脏污将他扶起, 心痛道:“表哥, 你怎会在这里?”

    这位潦倒如乞丐的, 正是徐州曹氏嫡系一脉, 她的表哥曹清裴。

    他定然遇到了极不好的事情, 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霖风亭旁水声潺潺, 仆役见女郎认识此人一同放开了男人的手, 曹清裴茫然的望向陆怜烟,似乎恢复了理智,唤她道:“表妹……”

    陆怜烟见他有了好转, 正欲拉他起身好好问问, 可下一瞬, 曹清裴又全然没了意识,只是抱着头蹲在地上, 不肯起身,小声碎碎念着些什么,声如蚊鸣,神智不受自己控制。

    疯了。

    陆怜烟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 收回手后抿着唇看着眼前曹家这辈里最出色的男儿变成疯癫的模样,一时无法接受。

    她叹了口气道:“小掌柜的,你来看看我表哥这是怎么了?是那病症吗?”

    陈秋白点点头,走上前蹲下仔细瞧了瞧曹清裴,男人不愿被盯着看,又将头埋起来,躲避着视线。

    见本人不配合,陈秋白也一筹莫展,望向了女郎,投来一个求助的眼神。

    陆怜烟明白他的意思,可心中仍有纠结,不愿用强硬的方式对待表哥。

    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她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转过身去吩咐仆役,声音也有些沉闷:“将表哥制住,让小掌柜的好好看一看。”

    仆役们应声而动,将可怜的男人架起身来,男人受惊后更是挣扎的厉害,痛苦鸣吼着,露出不想被人看到的满是狼藉的面孔。

    陆怜烟听到这熟悉的痛苦声音,心中叹息。

    这简直与她阿弟一模一样,几乎不用陈秋白下结论,她也判断出来了。

    “的确是曹家的病症发作了。”

    她听到答复,与她猜想一致,不由得心生惧意。

    虽然她已经脱离了发病的可能,但其他曹家人,随时可能因为这种病症而陷入一生的痛苦中,她阿弟,也正处于发病中,她还需要再快一些,早点将他解救出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正常的阿弟了,允儿幼时活泼可爱,可现在,长期呆在屋里半步不能踏出的日子,他愈发封闭内心,沉郁寡欢……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要不要直接带阿兰丹去京城,不再追寻阿妹幕后黑手的线索了?

    不,她怎么能突然这样想!

    女郎心觉荒谬,正巧,她此时的思绪被陈秋白打断了。

    郎君回眸,神色郑重对着女郎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半个月前,我曾在京城见过此人!”

    女郎惊讶道:“你是说,表哥半月前在京城?”

    陈秋白肯定的点了点头。

    不应该的,表哥如果半个月前就在京城,怎么会不和云姐姐一起来找自己!他又为何要从京城跑到这里?

    一团迷雾轰然笼罩住她的周身,缠住了她的心思。

    前些日子在京城交接沧康镖局事宜时,她只见到了表嫂云芹一人,云芹曾表示与表哥曹清裴将要和离,似表哥做了对不起的事情,两人心生间隙,表哥便没有与其一同去京城。

    陆怜烟顺理成章地以为,她表哥应当在徐州老家才是,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小的春水县!

    是谁说了谎话?云芹,还是陈秋白?

    且此处是陈秋白带她来的,当真这样巧合吗?

    女郎心中思绪繁杂,又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小掌柜的,你再看看我表哥的身上有没有伤口。”她试探出声,顶着陈秋白不解的眼神道:“若表哥病症发作,那定是有人刺激过他,可我这位表哥走南闯北这些年来,有过刀上舔血的日子,胆量比旁人大得多,一般的惊吓不会令他有所波澜,估计是有人想夺他性命。”

    若他心中无愧,再看看也不会如何。

    他是否会直接听从自己的话,还是辩驳一番,露出马脚来?

    “曹姑娘是怀疑有人谋害这位郎君?可他已经这幅模样,若有人想谋害,定轻易可将其性命夺去了。”陈秋白平淡陈述道。

    女郎听闻,眸色暗了暗,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一个防备自我保护的姿势。

    在陆怜烟看来,陈秋白的话似乎有些抗拒再进一步检查曹清裴的身体,他极力论证举出些看似显而易见的道理,就是不愿意继续。

    他这般回应,让陆怜烟怀疑心大起。宁愿错怪,也不愿放过有可能的那个人。

    女郎扬起手,旁边的仆役立刻明白了这个手势的意思,将刚刚说完话的陈秋白也拿下了,他被压制住时十分顺从,没有丝毫愤慨不平,只是温柔如水,无奈问道:“公主,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是对,可有时听人说话,看的不是对方话语传达意义是否正确,而是话外之音。其余只是为达成目的的理由罢了。当然,也不排除是她思虑过多。

    陆怜烟看着他,勾起唇笑道:

    “小掌柜的,你没有考虑另一种可能。若那人不想杀他,还有别的理由要留下这条命呢?比如,栽赃诬陷……搅一搅浑水。”

    凤眸冷冽,蕴着危险的寒意,她望向陈秋白,一点点打量着他,最后一句的尾音,几乎是直直打在陈秋白的身上。

    郎君皱起了眉头,而不待他出声。曹清裴听到女郎的话,又似乎恢复了片刻清明,他被仆役拦着,直勾勾看向陆怜烟,大声喊道:“表妹,去李家!”

    曹清裴只有那一句是清楚的,很快又陷入了杂乱疯癫中,他嘴里重复嘟囔着:“我要去郑州……李家,李家……”

    李家。

    表哥竟然也要去李家!

    陆怜烟诧异中感到不寒而栗,以手掩住了面上讶异的神色。

    她有个恐怖的猜想,不,应当说十之□□是真的——表哥是因为得知了些许幕后消息,要去李家调查当年之事,所以才落得这个下场!

    而他竟在这种境遇中,沿着漫长的路途跋山涉水,从京城疯疯癫癫到了春水县,始终不放弃这个目标。

    她找的方向是对的。已经能确切具体的感受到潜伏中的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威胁着她,令她几乎心生退意。

    好一个下马威,多么精彩的演出手法。

    陆怜烟冷冷盯着陈秋白。

    不是他,就是表嫂。定有人在中间做鬼!

    女郎命一旁仆役检查了表哥的身体,果然,身上又数处伤口,却不致命。那人是故意让表哥受惊吓过度,而后做了这个局,把曹清裴扔到她面前明示:别再查了。

    这番动作是在她出发离开京城前所做。

    是陆子澜吗?

    她在明处太过于不利。可她不想放弃,也不能。

    陈秋白被女郎盯得原本温柔的眉眼也耷拉下来,明明被强行压制住了,却还有些担忧她,轻声道:“公主可是对我起疑心了?”

    陆怜烟不理睬他,心中思忖:要怎样才能更安全的,更圆满的同时做好一切……

    她一面命人将陈秋白看好押回府邸,一面上了马车,裙摆即将消失时,身后的郎君有些受伤的声音传了过来:“陈秋白所有的话,全部是真心所言,不含半点虚假,公主,我永远不会对你撒谎的。”

    女郎回头,金钗步摇映着她冷艳的面容,有些劝告意味:“小掌柜的真心错付了。因为我会。”

    如果需要,她会对任何人撒谎,也可以为一点怀疑心和比自己权势份位低的人即刻翻脸,就像现在。

    “待这事情有个结果了,若不是你,我自然会登门道歉,还望到时曹陈两家,仍能继续百年情谊。”

    女郎毫不留情落下话,并不在意他如何想。

    如果他有问题,这百年交情,不要也罢。如果他没有,一介庶民,得她亲自道歉已经是大恩了,陈家没有胆子拒绝与她继续交好,只是,以后大约是流于表面的“好”。

    郎君怔怔看着她上车的窈窕身姿,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公主不必道歉,哪怕你说谎,我也甘之若饴。”

    他在霖风亭旁,被人牢牢箍住的身影有些落寞,却不影响他温暖如煦日般的面容忧郁望向那先行驶走的马车,随后仆役带着曹清裴与他回了府邸。

    女郎原本是出来放放风,舒缓下心情的,没有料到有人在霖风亭给自己准备了这样一出好戏。

    戏码已经上演完毕,她若不有所应对,也许真的会按那人的剧本走下去。

    陆怜烟身旁原先跟了四个仆役,两个去陪同表哥与陈秋白了。还剩下二人。

    她略微沉吟片刻,快到城中时戴了幕篱下车,身边只留了萍儿与一个仆役,另一个坐车去容景商会替她找阿兰丹。

    这姑娘,必须带在她身边才安心。

    而后女郎朝着驿站走去,重新写了封信打算送去京中:淼淼,查云芹与陈秋白近半年来的行踪,陈氏药铺也查一遍,速回!

    这封信的墨字还未晾干,她坐着思虑心事,兀尔,驿站那边的人跑过来问她道:“可是曹姑娘?”

    见她应声,那人将一封信放于桌上:“从京城来的加急信件,说是十万火急,路上足足跑没了两匹好马!”

    上面是逢家的印章,盖得匆忙,红印都差些溢出边角。

    陆怜烟垂眸,将刚刚写的信收起来,惊疑不定地打开了那封加急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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