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陆子澜瞪大了眼睛, 雨落在眉间也毫无反应, 似乎对顾昭的话不能理解。

    顾昭有了决意后,缓缓将剑收入剑鞘中, 一旁的暗卫将还在发怔的陆子澜押下了身子,他连声音也未顺畅发出来, 挣扎着被拖到屋子里关起来了。

    不再看那扇紧锁上的门, 有男人惊恐的声音响起, 转瞬被彻底封禁, 屋中再无一点声响。

    郎君回身, 接过油纸伞来, 兀自打开后, 他在雨中沉声问搜寻归来的仆役:“掳走的人在何处?可有找到?”

    问的自然是被困的九公主及夏莲等人。

    仆役浑身湿透, 竹笠挡住面部, 滴滴答答的雨顺着竹笠落下,他低头答道:“在地窖,但……”

    身后又有人一路小跑着过来, 溅起水花, 向着郎君道:“郎君, 公主独自一人骑马赶来了,眼下正在山脚下!”

    这个消息来的突然, 另一名仆役吞下了腹中未完的话,向后撤了一步,静待郎君吩咐。

    顾昭点头示意,命那位戴着竹笠的仆役原地待命, 先行询问公主的情况:“她为何事而来,路上可曾有受伤?”

    那人连忙急切答道:“奴不知,但公主未带伞,现在正淋着雨呢!”

    “浑身有伤,还到处乱跑。罢了……”顾昭神色暗了下来,好看的眉眼也似有隐隐不虞:“雨是大些了,此时山间路滑,安排两人去接应公主上山。”

    吩咐完,他手中执伞,正欲将伞递出去,又停下。

    “是!”那人领命,正准备转身离开,玄袍郎君再一次开口道:“她的性子,你们怕是应付不了,我与你们一同去接应公主,免得再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几人垂眸低眉,不敢对主子的转变有所言语,只是应声听命,跟着看似神色自若的玄袍郎君下了山。

    雨下得大了。

    雨珠从筒瓦瓦檐滚落下一连串,连成了线,细细密密打在泥土路的水坑里,青石台阶润湿了蓝灰色。狂风滚滚朝着岌岌可危的屋舍院落打去,像要将整座山庄掀翻了过去。

    铺天盖地而来的雨和风,竟比雪更要冷。

    山间春雨正混着春日里的泥土腥味,纷杂的山野气息充斥在女郎鼻尖。

    陆怜烟正等在山庄脚下,女郎水红色的缎裙湿透,手侧的高大黑鬃马原地走了两步,鬃毛也因淋了雨而染成了深色,皮质鞍鞯和马背黏在一起,有些躁动。

    女郎拉紧了缰绳,她来到山下时,遇见顾昭的仆从,告知她耐心等候来接应的人。

    远山台阶上婆娑的人影摇曳着远观如豆粒大小,慢慢走近些了,是顾昭。

    玄袍郎君撑一把油纸伞,雨水打在伞纸上,他气质出众,正不紧不慢走下了最后的台阶,身后人随郎君命令,安静等在其身后,不再前行。

    陆怜烟望着他,心里想的却是那份信纸,燃着怒意,所想及他的恶行擢发难数。

    两人一马,驻足于静谧的雨中,

    郎君远望着那个石阶下的女郎。

    透过弥漫的雾气,女郎娇美艳丽的白皙面容上落了雨,湿发沾着衣裙,她的布履也湿透了,浸在浅浅一层的水中,显然已经等待了一段时间。

    她正抿着唇,幕篱的白纱湿透,被她扔在了一旁,眸里冷冽,黑鬃马不耐烦的甩了甩马尾,似乎被这忽如其来的春雨扰乱至心烦。

    女郎生气时柳叶眉蹙起,凤眸会失了半分温度,从勾人心魄的魅色变得凌冽威严,神色虽冷,却也透着美意。

    陆怜烟再次拉紧了马缰,一点点变了神色,仰头望着已经来到面前的人:“你曾说,去肉刮骨之痛后,此番恩怨算作了结?”

    顾昭将伞举得低了些,靠近她,为她挡去细密的雨色,淡淡凝眉看她顷刻:

    “没错。”

    一把油纸伞,撑起小小的空间,从外头斜斜飘散进些水珠,落在两人衣缕或身上。

    见他承认,女郎怒极反笑,勾唇道:“那日还以为你是个有风骨的人,说要查清再行处理,没想到却满口谎话,干这些下三滥的事情,如今若不是消息来得快,我又怎知你真面目竟是如此险恶,面上一套背里又是另一套!你去我肉,刮我骨,置我于死局,连一丝余地也未曾留下,如今可是痛快了吧!”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质问,讨要说法:“你便是这样查清再说的?”

    生气时的语调与上扬着,像是肆意得迸发着自己的情绪,真实而生动。

    声声传入顾昭耳中,他默默垂眸听她宣泄,而后道:“发完火了?”

    什么叫发完火了?

    “混蛋!”女郎面上满是失望与愤怒,她从怀中抽出信纸,狠狠扔到郎君面前,自己脚下踩着了沾着雨水的石砖,一时不慎地打了个滑。

    而信纸抛在空中,即将落下。

    注视着她失了仪态的这幕行径,郎君叹息声在伞下洋溢。

    那双好看至极,既适合执剑亦或执笔的手,轻轻从袖袍下探出,轻松捞下纸页,而后拉过那满腔怒意即将摔倒的女郎。

    她身体稍有僵硬:“你!”

    郎君环着她的腰,阻止了她的莽撞,在她的额头上方训诫道:“我还未查,怎会背你行事……陆怜烟,你除了要补补生意上的功课外,还得学会如何控制情绪,这些都有益于你继续凭借公主的身份活下去。”

    似乎在说,这阵火气来的突然,对他极为不公平。

    不公平?白纸黑字也能作假?

    她抬头与他怒目而视,对此人一丝好脸色也没有了:“那你倒是不要如此行径啊!”

    “先令我看看,到底是何事令公主这般动怒,不惜折腾这样一具身子——”

    他眉宇冷清,眼睛闪着细碎的星辰,又沾着雾气,眸色打量过她的腹部和腰侧,竟有些无言。

    虽然所伤处并不重,能够这样迎着创伤不爱惜身体四处奔波的女郎,实在是少有。

    这眼神与他偶尔提及阿月时完全不同,像在看一个精力旺盛,不死不灭的坚韧灵魂。他已经不再是最初重逢时的冷漠,慢慢与女郎相识后,眸里原本的恨意也随之消逝了大多数,留下的是更多不明的疑虑。

    他展开揉捏的皱皱巴巴的信纸,上面还有些女郎身上带着的香气,与山林青草气息混在一起。

    陆怜烟还在一旁碎碎念道:“你看罢,料你也会反驳假装不知情。”

    像只炸毛的猫儿,到处挠来挠去。

    一目十行看尽上面的内容,顾昭沉声道:“不是我。”

    他话音刚落,陆怜烟随即冷冷嘲讽:“签下契约的人是你,如何作伪?你以为我会信吗?”

    “……”他看了眼女郎:“我知这些铺子生意对你极为重要,但劳烦公主耐下性子听听我所言,判断了是否有理后再做定夺。”

    她轻轻哼了声,算是不再争辩了。

    “明里看,得益人的确是我,但这与我原本所筹谋的时间不符合。”

    时间?

    顾昭看出了陆怜烟眼中的疑惑,缓缓解释:“离京前,我留下了原先针对沧康镖局与报社的人手继续完成计划,但不得不承认,逢家二小姐是位很会做生意的人,她应对的手法远比我想象的要高明,全部收拢下的时间也由一个月拉长至三个月。”

    听罢,陆怜烟并不是十分相信:“你的意思是,有人从中做鬼加速了你计划的速度?可他图谋什么呢?”

    这又能从中得益什么?

    “那个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顾昭深深看她一眼,抿唇道:“你身边恐怕并非只有这一处异样,难道还未猜出来吗?”

    身边不是还有曹清裴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吗,联系起她所推断的云芹说谎一事,仿佛再次回到了最初的结论。

    女郎浑身发凉:

    那人在不断地、不断地。

    “约莫想拦下你,令你回京。”

    唤她回京。

    顾昭的话与她的心声重叠在一起。

    他们对视一眼,女郎已经信确了大部分,仍有一点存疑:“可为何……”

    她想问,为什么不是挑拨她与顾昭的关系?

    顾昭就能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了吗?

    “公主要去郑州,怕是与这人有关,可我从不知公主竟与郑州有着联系,单凭这一点,应当也能揣测出事有蹊跷。”他低头声色暗哑,似在探究,又好像在询问她:

    “——郑州有什么?”

    女郎不自觉后退一步,想躲避这个话题。

    他深深落下一眼,往前一步,她以为顾昭是想要继续逼问,张嘴准备搪塞过去:“郑州之事与顾郎无关,放心即可。”

    怎么可能告诉他?

    她的那些恩怨仇恨,不应当再拉一个人下水。

    且有人正于幕后隔岸观火,随时可能对与此事有关之人痛下杀手,危机四伏,一切都还是未知的。

    然而郎君只是微微点头,仍是举着伞向她又跨过一步,接近她。

    陆怜烟不解,连往后又退了两步。

    她的动作令面前人竟是直接拉上了她的手腕,玉镯碰触到彼此的肌肤,在她怔楞间,那人不容置疑地将伞柄放于她手中,一点点并拢她的指尖,促她握紧了这柄油纸伞。

    伞柄上的余温让她心底更冷了。

    雨雾蒙蒙间,笼着他清冷疏离的面容,明明面上毫无波澜起伏,却总是做一些让她误解的事情。

    她实在不明白顾昭是何意。

    他做过许多令自己误解之事:霜月阁的药盒,床榻间为她拂去泪花,今日将伞予她。

    若要将她与曹月区分开,又这般行事,竟倒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①。

    作者有话要说:①宋代司马光的《西江月》感谢在2020-05-10 00:51:39~2020-05-11 20:4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缩小版小僵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loeRrrrrrr、是滟晴嗷、华大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