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女郎往院内走去, 院中婢女仆役一一向她行礼, 跟在她身后的婢女赶着她的脚步道:“公主,要不要奴婢去通报一声。”

    “不用了。”陆怜烟信步向前走, 步子极快,她现在只想将沧康镖局一事说于顾昭, 向古砂道长问个清楚。

    从佳木茏葱的主楼走至院后, 一路问过去, 得知了顾昭现如今在竹园, 她穿过鸣鸟幽深的小径, 到了郁郁葱葱的竹林后, 到了月门。

    竹园内庭院里俊美清冷的玄袍郎君正在与一位阳刚俊朗的蟒袍郎君交谈, 白色的石砾铺开于桌下, 蔓延到月门处。

    远远传出顾昭清冷的声音:“太子殿下, 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女郎一愣,她没有想到里面的贵客竟是陆魏琛,他与长公主陆燕瑶, 一向坐镇京城, 鲜少离开京中。

    怎会来到郑州寻到顾昭……难道是, 为了陆子澜?

    许久未曾见过的皇兄不冷不淡道:“你将他交出后,此事便不会与你有关。”

    的确是陆魏琛。

    话中的“他”, 多半则指的是陆子澜。

    陆子澜多年来能够在宫中无法无天,也依仗着这位太子殿下。

    陆魏琛是皇后所出长子,品性不正不邪,不偏不倚, 太傅称其有儒学大家风范,又通学帝王之术,御国之道,已在多次朝政中大放异彩,与朝中臣子关系融洽,是陛下最看中的皇嗣,毫无意外的青胤接班人。

    但陆怜烟知道,他并非宠溺陆子澜,也和陆子澜关系并不亲昵。

    她年幼时与陆子澜呆在一起玩时,问起过这位太子在陆子澜心中的形象,那位阴晴不定的变态意味深长道:“他越好,越衬的我不堪。明明只是比我先出生些年岁罢了,凭什么——”

    未说尽的那句凭什么,暗指太子之位,陆子澜觊觎且不服。

    而太子看透了陆子澜的心思,不怎么管他的事情,但出于血缘关系,也绝不会看着自己的弟弟出事。

    陆怜烟一步步靠近月门,对门外看守的护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悄悄躲到了墙后。

    外头的护卫连忙转过身去,试图掩盖失职的行为。这位可是当今德馨公主,镇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妃,他们无法拦住。

    她放心大胆的继续附耳侧听。

    顾昭拒绝道:“太子殿下请回吧,陆子澜的命,只有她一人能够决定生死。”

    她静静听着,里面似而传来一声叹息:“敬玄,你不能杀他,”

    太子叫着顾昭的字号,两个人仿佛相熟已久……

    陆怜烟的心缓缓下沉,顾昭与太子又是何时认识的?

    她抿着唇,索性直接走进去,假装未曾听到刚刚的话,笑着唤道:“世子,皇兄,你们在聊什么呢?”

    园中,女郎丹唇皓齿,明眸善睐,对上了竹园内的两位郎君。

    “公主,坐过来吧。”顾昭放下茶杯,看她一眼,并不避讳,接着对另一人说话:“太子殿下,陆子澜的命,我会让他消失的悄无声息。”

    另一人面色沉重眸色间闪过阴翳,正是陆怜烟许久未曾见过的皇兄,当今太子陆魏琛,他面容俊朗,正气凛然,向自己看来时带着凛冽寒意:“若七妹不愿杀他呢?”

    陆怜烟莞尔笑着,明媚若浑然不知情的模样,翩然落座与两人身边。

    陆魏琛分明看到了自己,还在商讨陆子澜的事情,话中夹杂着意味深长,是在问她要话呢!明明是他二人的交锋,她才不接这个话头,随意插话无异于自讨苦吃。

    她是讨厌陆子澜,陆子澜幼时待自己心狠手辣,让自己吃了不少苦,但也就仅限于厌恶了,像厌恶一只虫子一样。

    他与阿妹一事没有太大的关系,自己未到动了杀心的地步。但她,不喜欢被强迫着做选择。

    男人见她不应话,面色发冷,带着不虞道:“七妹,孤知你记恨于他,但……”

    顾昭正在为女郎斟茶,听闻此话,抬眼对上陆魏琛,声音清冷却带了份不容反驳,恍然间竟压下了太子的气势:“殿下,此事是顾某的决意,你莫要问错了人。”

    “敬玄,你要皇弟的命作甚?”陆魏琛隐隐动怒。

    陆怜烟接过茶,看到郎君的指尖正敲着桌面:莫要行事。

    与春水县时想像极了,他也是这般从容地挡在自己面前,像巍峨的山脉,可以让自己这只漂泊于世间的鸟儿落脚栖息,过上永远安稳的日子。

    女郎心跳失了一拍,她很少被人护着,偶尔的温暖让自己有些心生向往。

    说来,按照原本春水县时的打算,并没有要杀陆子澜的意思,她竟不知顾昭要将陆子澜的命交由自己处决……且自信到当着陆魏琛,下任帝王的面这样说。

    但既然是顾昭所说,陆怜烟便能相信,因为他从来都做足准备行事,并非自大狂妄之人。

    她正出神,顾昭的声音将她拉回:“有些事不公,有些人做恶,殿下庇护,而我不愿,故而殿下的庇护也就只能到这里结束了。”

    陆怜烟对上了郎君远眉眸眼中盛着的墨玉,微微怔住。

    他为自己揽下此事,勾起了她回忆的山间某夜。

    手骨骨折前三个月的某一日,白日里顾昭未送药,晚间她回到屋内,正欲睡下时,顾昭却冷不丁地从窗户翻进来,出现在她的屋内,带着清冷的少年意气和浑身伤痕。

    彼时他们相识不久,还未动情至深,少年沉默着放下伤药。

    她发觉顾昭身上有伤,在床榻上惊呼一声,连忙下床走到少年身边:“敬玄哥哥,其实明天送药也来得及的。你怎么浑身是伤呀……”

    少年郎君抿着嘴,眸里闪着光:“阿月那日说,是因为家中受了兄辈的欺负,才逃到山间做道姑的,是吗?”

    她点点头,不知为何顾昭忽而提起这话。

    “那我会变得足够强大,任何人都不能欺负阿月,将以前欺负你的人都交由你亲手处置。”

    他斩钉截铁允下誓言,一直清冷游离世外的少年郎君自此沾染上了尘世的气息。

    那时她静静流泪,而他笑着抹去她的泪道:“怎的哭了,我想让阿月开开心心的,可不能惹你哭。”

    说罢,他从袖口拿出一束花:“路上捡的,送给你,阿月可不能再哭。”

    花明艳得好看,带着露珠,根茎带刺,沾染了一抹血色。

    少年郎君抹了抹鼻子,露出了手腕脚腕的青肿,女郎破涕为笑,不知他去哪里摘花,将自己摔成了这番模样。

    少年意气,总是不顾一切的去展露心意。

    陆怜烟偷看顾昭一眼,现如今他愈发内敛,成长得静默稳重,仍还记得当初的誓言。

    陆魏琛闻言也明白了顾昭的意思,掩下不满,瞅了眼观鼻鼻观心的女郎一眼,换了目标:“七妹,孤此番离京,也是为你而来。快些劝说世子将子澜放了吧,我此次还带了父皇的旨意——”

    他不紧不慢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令陆怜烟睁大了眼睛,他接着打开秘传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德馨公主与九公主身死关系重大,即刻起速回宫面圣交待此事缘由!”

    这位太子来怎么会带着圣旨?不……应当说,圣旨怎么会来的这样快?

    女郎有些心慌,她还没有查清楚秃鹫的事:“皇兄,我还不能回。”

    陆魏琛收起圣旨:“七妹,父皇的话已经传到,非你能够推辞的。现下你若将子澜放了,孤带走他后会抹去他一路的痕迹,至少在九公主如何到郑州的这件事上,与你也就没了关系,到了父皇面前寻不到你与九公主的关系,你也更好交待,会安全一些。世子且放心,子澜他惹下祸事,故而我会将他禁足府中,日后不会令他出现在七妹和世子面前。”

    顾昭垂眸,不理会太子。

    而陆怜烟细细思考了一番,她本就不打算杀陆子澜,陆魏琛所说是有益于她的。

    她开口问道:“皇兄如何保证日后庆淮王不会出现?”

    陆魏琛眼神狠厉:“他若断了腿,便不会乱跑了。”

    女郎愕然,太子殿下比她想象得还要凶狠……话已至此,她点点头应允了。

    一旁的顾昭叫出暗卫提了人,被太子殿下拖着带走了。

    而另一侧,红衣少年郎正在屋檐上无聊的负责值守的活儿,感慨道:“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正是被调到了昇部的阿容。

    所谓昇部,就是不能跟随郎君外出,也不能领命去独自行事的看家守院作用,对于天□□奔波的他简直是场灾难,令他沮丧不已,叼着草根,百无聊赖望着橘红泛黄的天边,院中婢女都已经去用饭了。

    少年郎的视线打量了一圈园子,还是如往常一般树影婆娑,连树叶沙沙声都和昨日的韵律相同,当他扫过榕树下,正准备发会儿呆时,猛地回看过来——发觉了异样:只见巨大的榕树下忽而出现了一人。

    他定睛仔细看时,发现这人身穿月白袍,袍袖口印着一抹云纹,似乎在等待什么。

    阿容耐心盯着那个熟悉的人影,直觉会有事情发生。

    直到从竹园方向出来一位俊朗的郎君,正好在树下的小径擦肩而过,仿佛不经意间相遇,郎君驻足停下,和月白袍的男人对视一眼,互相打了个招呼。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你,竟然会做到这一步。”

    那位来见世子的贵客冷漠点头,道出了这样诡异的一句话,随后他带着昏过去的陆子澜向外离开,不再理会树下的人。

    而树下的人扬唇一笑,和煦温暖。

    陈医师怎会和京城里的贵客相互认识?阿容将草根向下一扔,朝着竹园方向跑去。

    “不对。”

    陆怜烟还沉浸在自己被勒令回宫的消息中,蹙起眉梢问道:“哪里不对。”

    顾昭静静望向她:“公主白日里去的李府,尸身还未送去京中,圣旨的时间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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