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嘴唇张张合合,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最后竟是眼眶一热,两行泪就那么滚了下来。
贾敬直接拿起自己袖子往贾赦脸上用力抹去,“都多大岁数了,还当自己是个小姑娘呢?!还不快把那几滴马尿收了!”
贾赦抓住蒙在脸上的袖子不放,呜咽着道:“哥哥,你把我这一房除族了吧。”
贾敬眼睛一瞪,用力把袖子抽回来,手高高扬起,可对着贾赦那满是泪痕的脸怎么也落不下去,最后恨恨地又将手放了回去。
“你非要气死我不成?!”贾敬怒道:“这么多年咱们经历的风雨还少了?!怎么?别人还没把咱们贾家怎么着呢你就先认了输?!”
“还想自请除族?!”贾敬指着祠堂的方向说道:“行!那你现在就去!对着你祖父祖母你爹的牌位把这话再说一遍!再去给琏儿他们说一遍!”
贾赦不动,贾敬又怒道:“去啊!”
贾赦眼中浮现出几丝痛苦,眼泪流的越发汹涌,“哥哥……”
“奉圣夫人是没了,可她没了,甄家最后的护身符也没了,便是太上皇现在念着旧情护着他们,可太上皇念旧情又能念多久?”贾敬快速道:“反倒是当今圣上,必定是要拿甄家立威的。”不然景昌帝半点威信力都没了。
“现在那些人对咱们贾家恨之入骨,可谁也不会明着来,只会在暗地里使绊子,只要咱们小心些,撑到春荒,圣上自然会护着我们。”
话说的简单,可实际的艰难之处稍微动一下脑子就能明白。
贾赦心里知道这是贾敬在宽慰自己,可不知为什么,听了贾敬这番话,一时不由得也放松了些许。
贾敬自然也看出贾赦神情的变化,当即又叹了口气,“赦儿,咱们贾家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
“贾家共分二十房,十二房在金陵,八房在京城,在金陵的那十二房这么多年早已和京中八房离了心,除了好事指望着他们,别的是半点不敢想的。京中这八房以咱们两房为尊,他们因着依附咱们两房而活倒是不曾离了心,可把这六房的人挨个看一遍,也没几个能帮上忙的。”
“再说咱们这两房,我这一房人丁稀少,还没几个成材的,你那一房人是不少,劲却使不到一块。”
“如今咱们贾家也算是到了紧要关头,渡过这一劫,咱们也不说那些富贵荣华的话,可起码咱们贾家能再安稳几十年吧?可若是渡不过,能保全……”
说到这里,贾敬也不由悲从中来,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如今都这样了,你还要说这些混账话,冲动行事?”
“你也是当祖父的人了,我比你大了那么多岁,指不定哪天一闭眼……”
贾赦顿时慌了,“哥哥胡说些什么呢?!哥哥身子一向康健,定能长命百岁!”
贾赦心中懊恼不已,如今这家里真正和他一条心的也就贾敬了,偏自己还这么气他。
贾赦当即向贾敬赔礼,“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贾敬任着贾赦赔礼,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自小便是如此,认错倒是快,可下次总是犯的,今日的话我只当是最后一次,若有下次……”
贾赦急道:“哥哥放心,定没有下次的!”
“我也想通了,如今咱们是注定了要站在圣上这一边的,这么多年我在一旁瞧着,当今圣上是个办实事的,如今已初显明君之象。”
“哥哥前些日子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贾赦认真道:“张家当年逼着太上皇立太子,这事是张家不对,我没话说,可太上皇半点旧情不念,因此将张家赶尽杀绝,这口气我没法咽下去,对皇家不利,我还真没那个胆子下手,可我也不想这么算了。”
“哥哥,我想尽我所能,让世人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家是一个怎样的家族,我想让天下人来判断张家到底该不该得到这个结局,我想让当年那些受了张家恩惠最后反而对张家落井下石的人遭到报应,我更想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太上皇知道,他这个皇帝有多失败!”
“哥哥,帮帮我吧,我们一起守着贾家,以后也一起看巧姐儿惜姐儿出嫁。”
贾敬见贾赦这些话不似做伪,这才放下了心,“既然如此,咱们便该好好合计合计,眼下最紧要的,便是老太太要将你除族一事!”
贾母是真的悔,当年生下贾赦时她怎么就没让人掐死贾赦,这么多年不与自己亲近不说,还处处与自己作对,如今竟是连查抄自己的庄子的事都办了出来。
之前说要将贾赦除族那是气话,可那句气话到了这会儿,越想越觉得是个好办法。
贾赦已然和她离了心,整天和东府凑在一块,真要把西府交给了他,指不定哪日西府也跟着入了东府!
还有政儿,贾赦对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半点情面不讲,自己在时还好,还能压着点贾赦这个没心没肺的,可若自己去了,政儿一家岂不是要受欺负?
倒不如把贾赦除了族,反正如今他惹下这滔天的祸事,把他舍出去,贾家也能保住了,族里也没理由不同意。
贾母心里打定了主意,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悲痛的模样,拉着贾宝玉的手哭诉,什么自己命苦,养儿不孝至此,家里出了这么个人,死后她也没脸面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贾母哭的是泪雨涟涟,又开始嘱咐起贾宝玉来,什么以后要好好读书孝顺父母,多注意身子,等到以后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也别忘了给她说一声。
俨然一副命不久矣安排后事的模样。
贾宝玉也跟着哭了出来,半跪在地握着贾母的手,眼中满是坚毅,“老祖宗,您别怕,宝玉在这!谁要想欺负您,先让他对着我来!等我死了再说!”
贾母更加感动,当即把贾宝玉拥入怀中,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傻孩子,你这是什么话!宝玉……我的宝玉啊……”
等到贾敬贾赦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祖孙相拥而泣的画面,周围的奴仆都低着头一动不动。
贾敬环视了一圈,发现太医正站在角落里尴尬的看着他。
这太医姓胡,是一贯与贾家相熟的。
贾敬上前行礼,“今日有劳胡太医了,不知老太太身子如何?可有妨碍?”
胡太医也赶紧回礼,“将军言重了,这本就是我等的本分,只是老太太情绪激动,我还未曾替老人家请脉。”
贾敬点点头,“那就请胡太医替老太太看看吧。”
说着,贾敬便朝贾母道:“婶子,咱们还是先让太医看看吧。”
贾母眼睛一瞪,刚张开嘴就听贾敬继续道:“族里的各位已经在祠堂候着了,只等咱们了。”
贾母一噎,恨恨的闭了嘴。
胡太医立刻上前,替贾母把脉。
贾宝玉站在一旁盯着贾赦,目光中满是愤恨。
贾赦察觉到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便不在意了。
贾敬也看见了贾宝玉的目光,“宝玉,你也别在这待着了,去你母亲那。”
贾宝玉下意识道:“我不去!我要在这守着老祖宗!”
贾母闻言,更加感动。
贾敬道:“等会儿我们要去祠堂商量要事,你也跟着去?去陪着你母亲吧,这会儿她身旁只有丫鬟陪着,还没来得及看大夫呢。”
贾宝玉一愣,有些犹豫起来。
胡太医这时也起身道:“将军放心,老太太身子一向康健,今日只是一时有些情绪激动,开些疏肝理气的药,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贾敬点点头,“那便请胡太医开方子吧。”
胡太医便坐到一旁开起了方子。
贾母听到这话,心中也松了口气,拍拍贾宝玉的手,“好孩子,去看看你母亲吧。”
贾宝玉不肯动,“那老祖宗这……”
贾母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贾宝玉抿唇点点头,这才离开。
胡太医开好方子,便又一旁的下人拿着方子去取药,胡太医收拾好箱子便要离去,贾敬又对胡太医行礼道:“还请胡太医留步。”
“今日我家小女受了惊,又不慎……伤了颜面,还请胡太医帮着看看,万万不可留了痕迹。”
胡太医一惊,“县君伤了……”脸?还可能会留疤?
贾母听了也是惊疑,怎么一会儿的工夫贾惜春就伤了脸?听起来还好似有些严重。
但不管怎样说,贾母听了这消息心里是只有痛快的。
贾赦一脸愧疚,也对着胡太医行礼,“劳烦胡太医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药材,我等一定找到。”
胡太医这下就发现有些不对了,贾母一个西府的老太太请太医是东府请的,贾家东府的县君不慎伤了脸贾赦这个西府的主人却一脸愧疚,再联想到之前贾母哭诉的那些话……
胡太医心中一惊,明白自己这是碰到贾家的污糟事了。
再想一想今日朝中发生的事,胡太医更是胆寒。
即便如此,胡太医面上也是一点不显,跟着下人去了惜春的院子。
贾母也发现了不对,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贾敬打断了思路。
“老太太是这会儿就去祠堂商量事情还是先在这等着把药喝了再说?”
如今东西两府是把最后一点面子情也耗尽了,贾敬冷冷的看着贾母,语气也尽是寒意。
贾母看着贾敬和一言不发的贾赦,狠狠皱了眉,“现在就去祠堂!”
她今日一定要将贾赦除族!
贾敬点头,让人替贾母洗漱了番便去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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