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可卿的丧事办完后贾敬才有时间问贾一,“说吧,那个叫瑞珠的丫鬟怎么突然就撞棺殉主了。”
贾一的脸色不太好看,听见贾敬问,直接跪下道:“是属下等人办事不利。”
贾敬皱了眉,贾一他们跟着他已经有很多年了,平日里也没把他们当下人看,便是惜春对贾一的称呼都是叔,贾一他们也不怎么注重这些,可贾一今日却跪下了。
贾敬道:“说吧。”
贾一组织了下语言,道:“之前主子让属下派人盯着那边,想查出药是从哪里流进来的,贾五他们轮流看着,有一次听见了蓉少奶奶和丫鬟瑞珠争吵。”
贾敬正在敲击桌面的手一顿,“她们吵什么?”
贾一道:“据贾五回报,那时候瑞珠劝蓉少奶奶将事情告诉蓉少爷,可蓉少奶奶不肯,说这件事说出去就她的名声就毁了,蓉少爷也抬不起头来,还不如就这样烂在肚子里,谁也不知道的好,反正她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样子,倒也不怕他了。”
贾敬脸沉了下去,“后来呢?”
“当时贾五他也只听到这一段,也开始觉得蹊跷,从那日起,又特地派了人手日日跟着瑞珠,也是这时我们才发现,瑞珠几乎日日都在恐慌之中,人也因此憔悴许多,只是之前她日日照顾蓉少奶奶,所以没有人起疑。”
“之后瑞珠又和蓉少奶奶争执过一次,瑞珠求蓉少奶奶给蓉少爷说,蓉少爷知道后也不会怪她,说不定还能把她带出去,她出去了,病说不定就好了。”
“那时蓉少奶奶已经病的起不了身,听见瑞珠的话不肯答应,说她现在已经病成这样了,说不定哪日就死了,何苦死了还让人不安生。还不如就这样,那些事对蓉少爷太残忍了,蓉少爷还是不知道的好。蓉少奶奶还让瑞珠发誓不许说出去,瑞珠不肯,蓉少奶奶便拿自己的命相逼,瑞珠最后便肯了。”
“因着这两次争执,我们开始调查府中的……男性。”
贾一没抬头,也不敢去看贾敬的脸色,继续说道:“最后一切正常。”
“我们只好又把注意力放回蓉少奶奶主仆身上,见她们实在没动静,贾七趁着一次瑞珠熟睡进行套话,得出了衣服二字。”
“我们开始暗中排查蓉少奶奶和瑞珠的衣服,最后发现了一个箱笼,里面的衣服十分精致华美,还有配套的首饰,只是都没上过身。”
“奴才们都是男子,对这些都不怎么熟悉,便偷偷拿了件衣服,还有几件首饰出去找了老手艺人帮忙查看,同时严查府里的针线房。”
“等到我们把东西送回来时,瑞珠得了蓉少奶奶的命令正准备毁掉那些衣裳首饰,而且已经发现少了一套衣服和几件首饰。”
“瑞珠惊恐无比,接着跑去告诉了蓉少奶奶,蓉少奶奶知道后病情更加严重,当晚便没了。”
“自蓉少奶奶死后,瑞珠更加惊慌,夜里也难以安睡,后来我们打算审一审她,可她一见我们就晕了过去,再醒过来,便去了灵堂。”
贾一额头紧贴地面,“这次属下等人办事不利,还请主子责罚!”
贾敬想了想问道:“那衣裳和首饰你们查到了什么?”
贾一道:“我们找了好几位老手艺人,都说这衣裳首饰都是用的二十多年前的做法,而且观细节处,像是宫里的手艺。”
“……之后呢?”贾敬知道贾一他们肯定继续查了,不会因为秦可卿死了就停下调查。
贾一道:“看着针线房的贾二五回报,有个小丫鬟有些异常,我们着重查了查,据小丫鬟说,几年前县主去岭南那会儿,她有一次被针线房的老妈妈叫去送衣服,是送给蓉少奶奶的,她那时观衣裳精美异常,自己也没见过针线房做这些衣服,还以为是那些老前辈单独做的,还感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做出这样的衣服。”
“接着小丫鬟的话,我们找到了那个老妈妈,最后审问得出,那批衣裳是她得了命令送给蓉少奶奶的。”
贾敬道:“谁的命令?”
贾一:“……珍大爷的。”
屋子里陡然静了下来,贾一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抬起头看,只见贾敬好似老了六七岁,佝偻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眼眶中也含着泪。
好一会儿,贾敬才咬牙道:“……这个混账!那可是他的……”
贾敬说不下去了。
贾一小心问道:“主子,这事还有蹊跷之处,是否需要继续查下去?”比如说那些衣裳首饰为什么要用二十多年前的做法。
贾敬闭眼道:“查!继续查!我倒要看看,我到底生了一个什么样的畜生!”
贾一低头,“是!”
正在这时,外面隐隐传来喧闹之声。
贾蓉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未进屋便下意识喊了一声可卿,随即才反应过来秦可卿已经死了,她已经被他亲手安葬了。
进了屋,只觉得到处都是秦可卿生活的影子,她看的书喝的茶绣的花,好像她还在这里。
贾蓉坐在床上,痛苦的捂住脸,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起身往外走去。
再待在这里,他会疯掉的。
贾蓉往书房走,却发现院子里的角落处有火光在一闪一闪,贾蓉下意识走上前去,只见一个丫鬟正跪着烧纸。
丫鬟哭着道:“瑞珠,我明日就要自请去庄子上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看你……你放心,我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你和少奶奶都别担心,那些事都过去了,安心转世投胎去吧,下一世……就做个寻常百姓吧……别再进这高门大户了……”
贾蓉也认出了这人是秦可卿的另一个贴身丫鬟,名唤宝珠的那个,贾蓉原还感叹宝珠一片赤诚之心,可听着听着就不对头了。
宝珠烧完纸,又磕了几个头,起身准备离开,哪知一回头就见贾蓉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宝珠一惊,往后退去。
贾蓉上前将宝珠逼入角落之中,冰冷的手紧紧扣住宝珠的脖子,“那些事是什么事?”
宝珠吓得半死,听见贾蓉问硬着头皮道:“蓉少爷,您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贾蓉慢慢加紧手上的力道,“不说,那就陪你主子去吧。”
宝珠也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下意识挣扎起来,可贾蓉那只手如同铁做的一般任她怎么抓挠也不动,宝珠挣扎的力道也慢慢小了起来。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一刻,宝珠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因为她甚至看见了秦可卿和瑞珠。
冰冷的空气猛地涌入喉鼻,宝珠无力的跌坐在地,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贾蓉的声音依旧没有变化,“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就送你上路。”
宝珠明白贾蓉不是说假话,看着那只手再次靠近她,明明退无可退还是下意识使劲往后靠,浑身都在发抖。
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说!我说!奴婢什么都说!”
贾蓉这才停了下来。
宝珠满脸都是泪水,她闭了闭眼,慢慢说道:“那年您被派去岭南,少奶奶去送您,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察觉到一道目光。”
贾蓉问道:“什么样的目光?”
宝珠:“……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瑞珠和少奶奶一提起那道目光就觉得……”
“那段时间几乎每次出去少奶奶都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于是便整日在院子里待着,不出门了,可是没多久,针线房的送了一批衣裳首饰来。”
“那时候我们还以为是少奶奶被解了禁,所以下面的人才送了新衣裳新首饰以供少奶奶出门用,少奶奶却是细细看了那些衣裳首饰后变了脸色,让我们拿走,拿的越远越好。”
“我和瑞珠就把这些东西收了起来,之后几年也没再出事,我们也渐渐把这件事忘了,直到少年您中举。”
“喜报来的那日,我们偶然选了一件那里面的衣裳穿上,起初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瑞珠扶着少奶奶回来了,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也污了,少奶奶从那时起便神态不怎么好,强撑着参加完宴席,便病了。”
贾蓉想起来了,那时候他在父亲院子外见到神情惊恐的秦可卿主仆,还问她们怎么了。
“后来少奶奶好了又病了,我们日日侍候着,慢慢的我发现瑞珠几乎每日都在惊恐之中,我问她也不说,有时候她也劝我,让我跟她一起劝少奶奶,我问她劝什么,她却不肯说了。”
“少奶奶病的最重的那段时间,有一日我二人一同沐浴,她突然哭了起来,她说只有这时候她才能察觉到没人盯着她,才敢和我说几句真话。”
“她说她和少奶奶别人盯上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所以把这些告诉我,若是以后不对,就告诉少爷。”
“瑞珠说,她们知道那道目光是谁的,也知道是谁送的衣裳首饰来。”
“瑞珠告诉我后我也惊慌了起来,没两日,瑞珠突然跑进来说他来了,他还拿走了一件衣裳和几件首饰,还说她们马上就要死了。”
“我怕急了,哭着求她把事情说出去,便是不告诉少爷,也可以告诉老爷,瑞珠却摇头,说少奶奶想清清白白的走,不让她说,她还逼着我发誓,不许把这些说出去。”
宝珠抽噎道:“当天晚上,少奶奶便没了。”
贾蓉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而他如一根羽毛随着气流飘荡。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飘渺的女声传入他的耳中,“……是珍大爷,您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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