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似乎吓到他了。
在他问完那句话后,盯着我看的眼睛骤然颤动了一下,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瞬间就变得惨白,身体僵了片刻,站起身就要走。
他甚至连看我一眼都顾不上,拳头下意识的攥起,嘴唇微微发着抖。
就在他转身那刻,终于注意到了四周那些猩红的字,脚步猝然便顿住了。
他背对着我,我无法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也不敢去想他会是什么表情,只能看着他骤然耸立起的双肩和绷紧的背部,无措的试图补救:“你别看……不要看…”
可我的话才出口,他就像被什么刺到,拔腿跑进卧室。我慌忙跟上去,看他在床头翻出了手机,迅速拨了一个号码出去,将手机举到耳边时,眼睛与站在卧室门口的我接触了一瞬,又仓促躲开。
电话很快接通,我听不见那头的人声,只看到他用不太流畅的语气问对方:“王一博在哪里?”
这几个字带着奇怪的抑扬顿挫,像几句哽咽。
那头的人不知回答了什么,他顿了顿还是不放心的追问了一句:“真的在现场吗?”
大概是得到了保证,他紧绷的情绪开始放松,低声对着那头的人反复道谢,又为自己的打扰致歉,最后口头约了个饭局才挂掉电话。
紧接着,他的目光就看了过来,眉心微微簇起,像在思考什么问题。
我这次不敢再说什么话,只好对着他笑。可我心里实在太想念他,想念这样能够互相见面的场景,听到他在看着我时喊我的名字。
这原本该是我一生都无法再奢望的情景,此刻忽然就在眼前发生,使我即便笑,也忍不住眼窝里发热的液体,夺眶而出的冲动。
他就站在那边看着我又笑又哭,许久也不肯说话,也不做什么表情,眼中沉着复杂的情绪,像失落又像如释重负。
直到好半天后,才忽然失声一笑,一只手捂住了眼睛,低哑的自言自语:“……我是疯了吗,会以为他出了事。”
我忽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他是这样猝不及防看到如此景象的我,大概还以为我出了什么致命的事,才会变成一个可以手臂穿插过别人身体的存在。
我果然是吓坏了他。
过了会,可能是情绪恢复了过来,他放下手机重新回到客厅,对着一屋子的颜料看了看,慢吞吞开始收拾起来。
这个过程里,一次也没有再理过我,视我如同空气一般。这让我忍不住生出了焦虑与错乱感,甚至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我的一场幻觉,他根本从来都感知不到我。
直到我刻意挡住了他的路,被他下意识的避开。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手里的事。而我这时终于忍不住,主动喊了他:“战哥。”
但他像没听见一样,并不为之所动,脸上带着以前从不曾有,如今也不会在人前显露的冷淡。
他这样的冷淡并不会打击到我,反而只会令我更觉得疼。
他曾经是那样明朗爱笑,笑起来宛如灿烂少年一般美好的人。却因为我这样一个□□,将自己像烟火一样仓促燃尽,那些灿烂与热烈褪去,只为他留了一地的狼藉与冷却。
——这世界上只有我,没资格怪他冷漠。
【15】
他在刻意忽视我,仿佛我并不存在一样,甚至连视线不经意掠过我时,也会快速转移方向。
我不知道他这些天里都在想什么。最开始也尝试了絮叨地对他说话,说着我的那些想念,说着曾经他不知道而我也忽略掉的怦然心动,说起不见时别扭又苦涩的心情。
断断续续,跟在他身后,一直说到告白才终于得到他的反应。
可他的反应与我想要的几乎天差地别。
我哭笑不得看着他在搜索引擎里依次键入“如何消除幻觉”“幻觉症状怎样消失”等问题,得到的答案除了少部分是无关内容外,其他都是建议尽快就医。
他翻了半天,大概是实在找不到除此之外其他的好建议,只能就此作罢,扣上电脑后面色冷淡的朝我看了一眼,眼底的焦躁和痛苦藏都藏不住。
我就像掉进了冰窟里,骤然冷到了心底,连那些因为能被他看见和听到的喜悦都忽然烟消云散。
我的快乐正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他以为我是他精神失常里创造出的幻觉,这个幻觉的存在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心里有病。
一般人出现幻觉时会怎么想呢?大概是觉得自己疯了吧。
而我在做什么?还在不断的跟他说话,不断的要他想起那些我以为是美好,可实际上对他只是残酷的过去,不断的撕开他伤口,还要自以为是的表白真心。
他能看到我的每一秒钟,都在忍受着什么样的心理折磨?而我却还以为这是美好的奇迹。
我惶然无措,看着他把电脑放回桌上,躺倒后用被子蒙住了头,身体在薄被下蜷缩在一起,却许久都没有听见他熟睡后轻微的鼾声。
我退出了卧室,站在漆黑的客厅里看着窗外五彩斑斓的霓虹,忽然极度渴望自己能就此消失,或者回到原来的样子。
他看不见我,听不到我,也没有关系。
与世界隔阂,独自存在,也没有关系。
我守着他就好,我愿意。
大概这世上真的有神灵吧,也许看我诚心也许看我可怜,总之它又一次眷顾了我。
那天之后,他不再能看见我,听到我。
他在与我穿插而过时,丝毫没有察觉,甚至因为忽然不见了我,还到处查看了一遍来确认,后来发现我果然“不存在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看着他如此放心下来的样子,心里即高兴又难过。
【16】
他的假期要结束了。
因为之前那个人格跑出来闹事导致他心理身体两方面都疲惫不堪,在无法负担的情况下跟宋齐请了假。
用的借口延续了之前失眠的谎言。因为有了连续,连谎话都显得更真实,何况他也的确严重失眠,要用那些症状糊弄宋齐并不难。
我曾观察过他的状况,发现那些对他的影响,基本都是随着时间在变化的。时间短的时候,影响很大,时间长了,影响就会淡化,直到消失。
而那个人格后来再没有出来过,大概是因为那几天我的存在,使得他心理上的重压从那个人格变成了我,反而误打正着。
这大概算是唯一能让我感到安慰的事情了。
短暂的休假结束后,工作又提上日程。
他瘦了很多,两颊都变得立体,连宋齐乍一看到他都忍不住愣了愣,随即皱着眉头问他是不是失眠很严重,怎么一下子人就憔悴这么多。
完了又庆幸,还好镜头都是会显胖的,所以明星都是越瘦越好,这样在镜头下才会显得好看。
一会又絮絮叨叨问他有没有再去医院看过,医生怎么说?开的什么药?要不然等工作结束,跟他再去医院检查一遍,不然自己不放心。
宋齐对他的关心大多都体现在唠叨上了,我以为他会觉得烦躁,他抑郁的情况再遭遇嘈杂絮叨,心里会忍不住开始焦虑难忍吧?
然而并没有。
他一路保持了微笑,偶尔回答一两句,我甚至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些微小的高兴。
心里忽然一痛。
我居然忘了,我曾经查过那么多关于抑郁的书籍。虽然那个时候再去看去找,对我已经没有用处,可还是把自己的时间统统花在那上面,一页页翻看,细细的读,每一段对抑郁病人的描述,都会令我在心中勾勒出他的样子,刺到自己痛不欲生。
像饮鸩止渴一样。
此刻看着他的反应,突然才想起那些看过的叙述。
他会渴望关心,认同和陪伴,抑郁的情况越严重也就越会在意这些。
可是抑郁的同时也会让他失去倾诉心声的能力,像把自己关闭在透明的瓶子里,渴望着瓶子外的世界,却无法释放自己,外人也再轻易进不来,于是逐渐失去倾诉,失去关怀,失去被爱的能力,在抑郁中越沉越深,或者直到对人生感到彻底绝望。
眼前忽然有了一副画面,那场景让我撕裂一般疼。我感到浑身发冷,看着他和宋齐上车,走远,用低颤的声音跟自己发誓:我会拯救他的,我一定可以拯救他的!
无论将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的新工作是一个大牌化妆品的合约。合作产品是一款奢侈品口红的新款式。这家牌子下的口红在市面上的销售价虽然昂贵,但却一直很受女性消费者的青睐。
大部分时候化妆品这类,尤其口红是很少会找男性艺人来做宣传广告的,但这一次这家品牌的中国分公司总经理,不知道为什么在有那么多选择的情况下,偏偏一口拍板了一个根本就没送意向过来的男艺人。
宋齐颇有些好笑的跟他八卦,说有私下传闻那老板是个电影爱好者,偶然在网上看了一段他最新拍摄的电影路透视频后,被视频里他因为吐血而满嘴猩红,对着镜子露出诡异笑容的镜头震撼到了,所以这件本来该手下人负责的事情,便被老板亲自拍板做了决定。
宋齐八卦完没去注意他忽然变低沉的神色,又很不痛快的指责起那些私生饭,真的是无孔不入,那么惊艳一个镜头,被他们这么一路透,直接废弃不用,实在太可惜了。
后来一路,包括在飞机上,他都在没有出声,宋齐以为他累,见他闭着眼睛便给拿了毛毯盖上,自己无聊的翻看杂志。
中午时,飞机抵达x市。
遇见了几十名接机的粉丝,我听见她们大声喊着他的名字,手里举着手机或礼物簇拥上来,被宋齐和其他随行人员隔开一些距离,但仍旧很疯狂呼唤他,甚至伸出手想要够到他。
他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被宋齐拉着匆匆从人群里走过,连停顿都没有。
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风格,那时总是顾虑很多,想要郑重的对待每一个关怀喜爱自己的人,遇见粉丝接机这种情况,大都会停下来与粉丝有一些互动,甚至时间充裕时,还会接受她们例如签名一类的请求。
这些从复出后,尤其他病了开始,就几乎再也没有了。
我知道他不是不喜欢不感恩那些喜爱他的人,只是当这些粉丝自网络里出现在他面前时,那些疯狂而热烈的爱,从毫无温度的文字变成真实的,活生生的人嘴里呐喊出来的声音,让他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可能又感动又可怕吧。
怕自己承载不起,怕自己令她们失望,怕有天忽然又被她们遗弃,踩到谷底。
更甚至,因为抑郁会让他对自己产生怀疑,他人一句无心的否决都会令他陷入自我否定的情绪里,进而引发出自卑心理。
这么隆重热烈的爱,要他怎么承受?
只会逼得他生出更大的心理负担!
我无法阻止她们,只能步步紧跟着他,注意着他每一丝情绪的起伏,可他将自己包裹的太严实,除了睫毛低垂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出。
【17】
广告的拍摄很顺利,只用了大半天就搞定了内容。
他很想回家,立即回去。
然而宋齐并不同意。他失眠的情况让宋齐很不放心,如果定今天的机票,基本上前半夜就要在飞机上度过,又会折腾成一个睡不安稳的夜,于是坚决要求晚一天再乘坐早班飞机。
他妥协了,或者说根本没有争取,即便我看得出,他真的很想回家。
酒店的房间,令他夜不能寐,睡不安稳,心里抑制不住对陌生就寝环境的焦虑难安,甚至有些疑神疑鬼。
他将这样的自己,在包括宋齐在内的所有人面前,遮掩的很完美,所以连争取都没有,就点头同意,一个人又回到房间里。
宋齐说让他好好休息。
可他就坐在客厅沙发里,眼睛对着电视机漆黑一片的屏幕,默默的不出声也不肯动,像被摁了暂停键,这样一坐就是半下午。
晚饭是酒店服务生送到房间的,内容很丰盛,然而也并没有能让他多吃一些,甚至在举着筷子吃了几口之后,忽然看着那么多盘饭菜,脸色刹那变得忧郁难过。
我手足无措,不知道他怎么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站在一遍心疼着,期望他哪怕当自言自语,说出来也好,可直到上床关灯,也没有听见他发出一声。
我只好又期望他可以安然入睡,可以做一个美好开心的梦,让他能在笑容里醒来。
然而惊变发生的那么突然。
一个鬼鬼祟祟的阴影从床底慢慢爬了出来,在我正做着祈祷时,占据了我的位置,又悄无声息的站起身往床上靠去。
“滚开!”我感到震惊,愤怒。想要扯住那个黑影却并没有用,只能重复着咒骂的话,急到气喘。
他也被吓了一跳,急忙起身跑开,还不忘打开了灯,随手将桌子上的装饰性花瓶拿在手里对着那人,眼神戒备,皱着眉,厉声:“你怎么进来的?”一边慢慢移动位置,往门的方向走。
我想保护他,可我毫无用处,只能紧紧盯着那人的脸,将他刻在脑子里,发誓一定会找到这个人,让他付出代价。
这是他的私生饭,男性私生饭。
那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疯狂,即便面对这样的场面也并不感到害怕,反而神色更加激动的注视他,笑着答非所问:“小战,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保证这个世上在没有比我更喜欢你的人了!你知道我为了来见你,做出了多大努力吗!”
那人一边说一边试图靠近:“我把工作辞掉了,因为那傻逼老板不让请假,可是不请假我要怎么来见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多想见你,想跟你拥抱一下,让我现在死了都行!真的!”
“这只是一个小粉丝,小小的心愿,我可以拥抱你一下吗?就一下好吗?!”那人再说着这话时,忽然就要扑上来,好在他动作也很快,拧开门逃了出去,一直跑到走廊。
我跟在他后面,那个私生饭坠后了几步。
他可能不记得宋齐是在靠自己左右的哪一间客房了,连我也不记得,安排房间的人只是把号码牌一一交给他们,并说了他们是两隔壁。
他大概不确定,又怕打扰别人所以放弃了敲门,直接往电梯门跑,过程里没有回头,也没有呼救。
这类规格的酒店隔音设备一般都很健全,在深夜求救等来救援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可是电梯也行不通,他只摁了一下,就发现电梯停在一楼,但那人的脚步跟声音很快就要冲到跟前了。在我的焦躁快要崩溃的时候,他扭头冲向了楼梯间。
这里是12楼,一个不上不下的数字。他扶着把手向下飞奔,我听到那人跟在后面追来的脚步声和不断喊着“小战”。
这声音令我恨到想要碾碎他!
甚至开始憎恨公众人物这个鲜明的身份。
他难道不能对抗那人吗?他难道打不倒那人吗?我知道他可以的,为了保证身体素质可以适应各种戏份,包括武戏,他后来是有学过一些格斗,武术并且一直保持了锻炼。
可他不能动手。
因为我们是娱乐圈的公众人物,舆论永远不会站在我们这边,哪怕我们是受害者。
他清醒的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能逃避。
他们在楼梯间追逐,那人大概是感到期望越来越渺茫,居然疯狂的跳上扶手,想要从扶手那里直接跳到下一层,堵截他。
但显然那人身手很一般,这种高危动作根本无法令自己保持平衡,于是直接从扶手间坠落,掉在了更下面那一层,发出凄厉的惨嚎。
这场面让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人摔倒的位置,犹豫不决。
那个位置离一楼大厅已经不太远了,于是很快有工作人员跑了来,对这个疑似案发现场的情况愣了愣,眼睛在他身上逡巡片刻,才开始询问那人情况,还有人面上客客气气的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丝毫不能掩盖眼睛里窥探的欲望。
很快陆陆续续就来了很多人,每一个都像在围观什么奇景一样对着他从头打量到脚,再看看地上那人的现状,脸上立即便产生了不可说的微妙,有些还互相心照不宣的眨眼睛。
仿佛他们窥探到了什么隐秘的真相。
“滚开!都滚开!”我感到了一阵窒息的压抑,从刚才就暴躁的情绪让我无法冷静下来,冲他们怒吼,又回头去看向他。
他站在高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垂眼看着那边,头一次在人前显现出冷淡的样子。
可这却令我的心更疼。
我清楚的看到他把着扶手的手指,紧紧扣住木质结构,紧到骨节突出,泛白。抿起的唇下又会是怎样咬紧了牙关,才能支撑着他维持住了一副正常的表情。
那算什么冷漠呢?
难道一定要他崩溃给所有人看?!
【18】
事情在宋齐到场后暂时解决,他没有再回自己房间,而是留在了宋齐那边。
宋齐先打了几个电话,交代了网络部紧盯网上的动向。转而又交代了公关部着手准备打击私生饭的材料,具体的等他们这边动向。最后跟几个和自己相熟的媒体通了气,希望他们如果有了相关事情的爆料,先压一压。
交代完这些,宋齐松了口气,为他倒了杯温开水,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接过来,捧在手心,视线垂在脚边:“我不知道。我休息了,那个人突然冒出来。”
“靠!”宋齐骂了一句,又安慰他:“没关系啊,你别乱想,不想回去的话今晚在我这边睡也行,我替你守着,你安心休息一下。”
“你不问我那人怎么搞的吗?”他抬头看着宋齐,眼神郁郁。
我也盯紧了宋齐,在心里默念,如果回答伤害到他,我一定不放过你。
幸好宋齐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我还不了解你?肯定是那傻逼自己弄的呗。太晚了,这个事具体的明天再说,你去睡一睡。”
可这注定会是个不眠夜,在急救车将那人带走不到一个多小时后,警察来酒店要带走他了解一些情况,原因是那人报警称自己被人实施的暴力。
警方的人说那人全身五处骨折,虽然没有致命的,但腿脚也许会落下一些小的残疾,日后可能无法正常健全生活或者从事工作劳动,所以问题也不小。
我无法形容我是什么心情看着他像被逮捕犯人一样在酒店人员的注视里上了警车。
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他阐述的很清晰,而警方也很快调取到了监控摄像,从那人几点几分通过什么方式潜入房间,到他们一前一后跑出来,以及楼梯间里的追逐,还有那人跳上扶手又坠楼的经过,都在镜头下一一展现,证实了他的说辞。
警方对他做了口头上的安抚,而宋齐非常强势的追问更多的细节,比如侵犯私人领域是什么刑罚,诬告又是什么刑罚。
而我眼里只看见他,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低沉冷淡的坐在角落,视线落在鞋尖,双手绞在一起,不发一声。
等他们在凌晨两点多钟回到酒店时,宋齐接到了网络部的电话,拿出手机登陆微博,果然见到#肖战酒店实施暴力致人伤残#的热搜被顶上第八,而且还在快速攀升,每刷新六七次,就上升一个排名。
宋齐骂了几句,通知网络部开始干活,这边会争取快点把视频录像给公关部发过去,准备好澄清文案。
我看着他从头到尾坐在一边,眼睛在那条热搜里暂停了一会,便再不去看那些污言秽语的中伤和谣言。
过了片刻,他站起来对宋齐说:“我想回去睡一觉。”
宋齐大概是觉得他情绪不高,以为他心情不好,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也没有阻拦。
可我却忽然产生了剧烈的心慌感,跟着他走回房间时,心跳到快要冲出胸膛。
他看到了那些评论留言,头一天还有粉丝在机场呐喊着他的名字,表达对于他的热爱,这时就正在有粉丝用激烈的文字将他批判到一文不值。
那些人可能没有来接机,却一定是今天热搜之前,跟接机粉丝一样号称“一辈子最爱他”的人。
可现在她们又一次轻易就撇弃了他。
他回到房间,在陌生的屋子里打量一圈,脸上的冷漠褪尽,压抑不住的情绪在瞬间爆发,那些无所适从的惶然和痛苦瞬间击倒了他。使他踉跄顺着墙壁滑下,蹲坐在地板上用拳头一下一下砸向额头。
他头痛复发了。我手足无措蹲在他身边,想要抚摸他,可手指只能穿过他的头发,落在空气里。
他放在的卧室床头的手机忽然在这时发出刺耳的来电铃声,这声音像刺破了他最后一层外壳,刺得他发出一声低喘似的哽咽,闭起眼睛把头埋在臂弯里,无声抗拒着。
可那通电话没完没了的打进来,一分钟的放松都不肯给他,铃声反复持续了十几分钟,直到他再受不了,扶着墙爬起来,进去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色变得更难看,咬了下唇用稳定下来的声音回答:“没事,妈妈。你们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电话那头的人立即又说了话,让他顷刻眼里就弥漫出更多痛苦来,嘴里却发出轻笑的声音,语气平静和缓:“你让妮妮以后不要再半夜用这种事打扰你们了,睡不好血压又该高了。而且都是些博眼球的假新闻,很快就过去了。”
我不知道他妈妈又说了什么,让他的脸色突然就苍白,嘴唇发抖,深吸了口气才继续:“以前是以前……跟这次不一样的。”顿了顿,又撒娇一样,带着一些鼻音:“妈妈,我好累,想休息了。你跟爸爸也快点睡,好吗?”
电话挂断,他双手握着手机抵在唇边,眼泪忽然夺眶而出,终于崩溃的哭出声来,用低哑的声音哽咽着喃喃:“妈妈我好累…我好累…我好累……”
我痛的快要死掉,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要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有什么错?做错事的难道不是我吗?为什么不是让我去面对这些?!
放过他,求你们放过他!
可是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瞬间掐断了他的哭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小姨”两个字,他点了接听,缓缓举到耳边,那边女人的声音很大,连我都模糊听到了一些音节,可他仿佛毫无所动,沉默着听那头的人絮叨半天,最后才慢慢说:“不是真的,您不要信。”
电话一通又一通打进来,有亲属朋友同事,真关心的和假殷勤的问候包围了他,反复的询问着他,却没有一个人一开始就立场坚定的表示信任他。
我痛苦的看着他表情从自责,悲哀到麻木,黑沉沉的目光望着窗外的漫天霓虹,连眼泪都再没有了。
他将手机丢在脚边,继续打来的电话和微信提示音再没有触动他,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霓虹的方向走过去,最后站到了飘窗上,一把拉开玻璃窗。
窗外是万家灯火,人间盛景。
可我已顾不上欣赏那些,极度的惊惧让我呼吸困难,头皮发麻,喉咙却像被人扼住了,明明在说话,却连自己都听不见。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空白的脑子早已记不得别的东西,只是看着他孤独的背景,反复喊他的名字,用所有我曾听到过的,对他的称呼,期望着哪一个可以触动他的神经。
战战。
战哥。
小战。
肖赞。
赞赞……
奇迹再一次眷顾了我,当我尝试用他父母带着口音读出来像再说“赞赞”的称呼时,他竟然真的听到了。
转过身时,目光投向了我。
“你也来……嘲笑我吗?”
“我爱你。就算世上所有人都背弃你,我也会一心一意爱着你。”
【19】
一切关系忽然就发生了变化。
他仍旧认为我是他神经失常下创造出来的幻觉,代表着他心里有病。然而他不再躲避我,并尝试像在对待一个真实存在的人那样,对待我。
他的精神也变得好了很多,开始重新有了笑容,阴霾在他身上似乎褪去了,整个人重新有了活力。
区别大概就是以前他依靠自己,而现在变得依赖我。
他会随时关注我的动向,哪怕我其实一直都是为他一个人而存在的,不会离开。
但他总会在工作或日常生活中,从忙碌里抽一眼看看我,然后继续忙活,过一会又看看我,仿佛怕我突然消失不见。
这样的他令我感到甜蜜又难过,甚至连自己都开始害怕,万一哪天我的奇迹又失灵了,他该怎么办呢?
他仍旧睡眠不好,失眠像附骨之蛆一样纠缠着他,哪怕有我在,哪怕他心情平和也常常要遭遇失眠的痛苦。而失眠的药物如果长久服用,是会产生赖药心理的,也就是俗称的上瘾。
他断了药,而后来的每一个失眠之夜,都成了我的个人秀现场:女团舞,霹雳舞,机械舞,韩舞……我擅长的不擅长的,只为他一个人表演。
他时常歪倒在沙发里笑,偶尔还会打趣说:“天底下爱你的姑娘都要嫉妒死我了。”
我也笑看着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格外柔和,连声音都是柔软的:“那又怎样?天底下爱我的姑娘那么多,可我只爱赞赞一个。”
我喜欢“赞赞”这个称呼。他父母对他的称呼是“战战”,带了些川人的口音,听起来就像在说“赞赞”。
这是个只有最亲近的人,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才会拥有的称呼,而我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最开始他还会感到难为情,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人用父母才会用的称呼,甜蜜,亲昵,宠爱又柔软的称呼他。
我的那些毫不掩饰的爱意在每一声抑扬顿挫,每一抹眼神与每一个表情里,表达的清晰明确,才会令他听到就感觉羞耻吧。毕竟同一个称呼,父母喊了三十年的感觉与我喊出来的当然天差地别。
他也曾怪难为情的要我继续喊他哥,那我当然是不可能同意的,还一边建议他可以用“狗崽崽”这个称呼来回击我,公平公正。
他挑眉反问:“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微笑:“不是宝贝的意思吗?”
一下子,他耳廓就红透了。
时间慢慢溜走,他的情况也越来越稳定。我知道抑郁症是纯粹的心理疾病,除去医学手段,最重要就是如何修复他心理的创伤,让他感受到爱,并愿意走出去。
他如此需要我,爱他,陪伴他,倾听他,守护他。
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告诉他我并不是一场幻觉,或者告诉他未来会怎样,我们又会如何。
将真相告诉他,并不会成为拯救他的办法,只会加深刺激到他。试问你以为是自己幻觉创造出的人,忽然说他是真实的,未来的你们会怎么艰难,又要遭遇什么坎坷。他会觉得是真的,还是自己疯了?
我只要他开心快乐就好,至于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哪怕他永远以为我是假的不存在的。
我们共同度过了一个短暂却完美的夏日。
我期望用无限温柔和爱治愈他,改变那些以后。我以为我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可玩笑一样的现实来的猝不及防。
我的奇迹失灵了。
那天他醒过来没有看到我,找遍了所有房间,角落,我亲眼看着他轻快的神情逐渐被恐慌取代,找到最后一间他从来不进的房间门前,嘴唇轻轻抖着,念出了三个字,可推门,里面还是空空如也。
我哄了他那么久,在明白我知道意思后从不肯喊我的称呼,这时被他一连喊出声:“狗崽崽?你别吓我……”
可没有甜蜜,我只感到满嘴的苦涩。
那天,他的抑郁再次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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