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催眠番外《路过人间》(下2)

    【20】

    他变得疲倦懒散,起床,穿衣,洗漱,打扫,做饭……这些原本对他而言最自然不过的日常,仿佛成了越来越艰难的负担。

    他开始频繁在做任何事情时忽然陷入发呆的状态,每一次从发呆中清醒后,都会让他对手边正在进行的事情感到困惑,厌烦和痛苦。

    生活里的每一件小事,都变成了会让他痛苦的源头。

    为了失眠痛苦,为了清醒痛苦,为了洗漱痛苦,为了吃饭痛苦……为了每一天都在重复着前一天的所有事,未来的每一天依旧会不断重复着前一天做过的所有事而感到痛苦。

    “有什么意义呢?”他躺在床上,目光呆呆的凝望着天花板,忽然低声呢喃,脸上充满了颓丧与厌倦:“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人为什么活着呢?”

    “为了让我遇见你。”我伏在他身边,安心的看着他的头发贴在我心口的地方,轻轻回答:“为了让你遇见我。”

    他的眼睛仍旧盯在枯燥的天花板上,过了好一会,忽然用缓慢的声音轻轻喊我:“狗崽崽,我睡不着……你唱歌给我听吧。”

    我低头仔细看他的脸。

    他仍旧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可只要是他的期待,我都愿意回应。于是低笑着出声:“好啊,那要唱什么好呢?让我想一想,赞赞喜欢哪一首歌呢?哦,有了。”

    “塞纳河畔 左岸的咖啡

    我手一杯品尝你的美

    留下唇印的嘴

    花店玫瑰名字写错谁

    告白气球风吹到对街

    微笑在天上飞

    ……

    亲爱的爱上你从那天起

    甜蜜的很轻易

    亲爱的别任性你的眼睛

    在说我愿意

    亲爱的爱上你恋爱日记

    飘香水的回忆

    一整瓶的梦境全都有你

    搅拌在一起

    亲爱的别任性你的眼睛

    在说我愿意

    ……

    【21】

    他习惯于依赖我的存在,可以在我身边放肆的开心或难过,可以发泄可以脆弱,可以没有底线的依靠我。

    于他而言,我是一场被他制造出的幻觉,是这个世上最安全,可靠,亲密,不会背叛的人。

    我为他而存在。

    我曾以为我消失会令他无法生活,可他总是比我以为的要更坚韧,顽强很多。即便频繁的发病让他徘徊在痛苦和崩溃边缘,无数次想要放弃活着。

    17楼飘窗上的寒冷,水果刀切到手指的疼痛,天然气弥漫时刺鼻的味道……

    他反复不受控制的去尝试,却又总会在踏出最后一步前清醒,像个委屈无助的孩子,低声求助一样问看不见的我。

    “狗崽崽,你说这样掉下去会不小心伤到路人吗?”

    “肯定会很难看,吓到不少路人。”

    “宋齐大概能恨死我,果亿的股票也会受到影响吧?”

    “啊,还有爸爸妈妈……”

    我蹲在他身边,让自己露出温柔点的笑容来,让声音柔软,像害怕惊醒一只蝴蝶,然后被他飞走了:“赞赞不会掉下去,所以永远都很好看。”

    “宋齐怎么会恨你,他永远心疼你,关心你。”

    “还有爸爸妈妈……”

    我们在无法交汇的空间里守候彼此,再他听不到的情况下交谈,他假装我还在,我假装可以被看见,两个人像盲人在表演。

    直到宋齐到来,因为他关闭了所有通讯工具,将自己与外界隔离。

    他这样糟糕的状况令宋齐大发雷霆,将多次帮他善后却从没上报过的助理辞退。

    这让他陷入了极度的自责当中,抑郁使他无限扩大了自己的过错,哪怕将半年的收入悄悄转给了助理,也无法让他得到心灵上的安宁。

    尤其是那个助理跟他告辞,临走时有些埋怨的眼神便又一次戳中了他。

    他尝试去跟宋齐争取,说服宋齐相信犯错误的那个人是自己,助理只是听从了他的指示而已。

    他焦虑急躁,变得语无伦次,哪怕简单的词汇组织在他嘴里都似乎成了世上最艰深的语言,使他无法准确的表达自己。

    宋齐被吓到了,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于是连哄带骗将他带去见了一名心理医生。

    这个人我是认识的。

    林著,耶鲁大学心理学的高材生,开了一家收费昂贵的心理诊室,是他后来的心理医生。

    我曾无比憎恨过这个人。

    憎恨这人为什么在长达两年多的治疗时间里,不仅对他的病情没有起到过丝毫缓解的作用,也没有及时对宋齐做出预警。

    可我从来没想过,事实居然是他自己不肯。

    他坐在林著对面,脸上是冷清抗拒的表情。无论林著的问题里有多少试探和陷阱,都被他一一避开,重复着将所有不适的症状一带而过,传达给对方错误的信息。

    他原本就细心又聪明,还曾认真研究过心理学,想要欺骗过一名心理医生,并不艰难。

    何况抑郁症,这种其实无法使用器械具体检查出来的精神疾病,本来就只能依靠各方面症状和数据的对比来得出结论。

    而林著果然就得出了错误的结论,判定他的情况属于轻度抑郁的范畴,所以连药物都不必服用,定期来做心理治疗和辅导就行。

    又叮嘱宋齐要多关心他,更多的与他沟通交流,多去做一些会让他感到愉快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宋齐跟他道歉,承认自己疏忽大意,总因为他稳重成熟,便认为他可以独当一面,能扛得住低谷,也经得起巅峰。所以才会很少去操心他。

    而他许久沉默不语,看着窗外,眼睛在路灯杆架着的广告牌上流连,直到车子转入下一路段,广告牌上的人像不再是我的模样,才慢慢收回目光,低下头,语气平淡的像水一样。

    “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没有关系的,你不要多想。”

    【22】

    他拿到了芒果中秋夜的合约,将会在当晚登台献唱一首歌。

    他已经有两年没有开过嗓,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了表演上,那些表演自然是不适合晚会舞台的,所以很少会有发给他的晚会邀请,连民众也大多忘记了他曾经也是可以唱跳的偶像。

    原本芒果的中秋夜是不会主动邀请他的,还是宋齐花了不少精力才帮他啃下来的通告。

    因为那一年的中秋夜,我是主持人里的一个。

    盲人表演终于让他感到了疲倦,他越来越少的出声与我说话,越来越多的沉默。不再乖乖躺在床上,假装看到我跳舞或唱歌后,满足的强迫自己睡去。把整夜整夜的时间消耗在数星星里。

    “我只是想看看他。”他跟宋齐说:“我很久没看见他了。”

    我们分隔了一个月,我可以看得见却无法得到他回应的这一个月,都如此令我痛苦难耐,何况我的赞赞呢?

    他甚至看不见我。

    他说这话时,眼里满是疲惫和灰暗,透出人前难得会展露的脆弱,在宋齐陷入沉默后又改口说:“要是麻烦就算了。”

    后来,宋齐便想方设法在流程几乎已经确定的情况下,不惜血本的帮他拿下了通告。

    他选定的歌,叫做《克卜勒》。

    这是我最熟悉的一首歌,每一段谱子都深深刻在我脑海里的歌。

    我曾像万千无知听众中的一员,略做欣赏的听过他的现场表演,深以为那是送给粉丝的歌,没有触动,毫无感想,就此忘却。

    直到有天,在所有记录着与他有关的影像里,隔着屏幕看他笑如夏花,唱着那句“深爱着星星”。

    一瞬间,就倾塌了一个世界。

    谁的心里荒芜呢?

    是我。

    可我又如此的幸运,还能再这样看看他,再听他唱一回《克卜勒》。

    【23】

    我一生最恨的人如果排序的话,排在第一位的一定是王一博。

    他愚蠢,狠绝,爱而不自知,他让我失去一切。

    我放在心尖上深爱的人说想要看看这个自作自受的蠢货。

    我感到心里填满了酸涩的味道,一面无法忍受的产生嫉妒,另一面却又发自肺腑的希望我的赞赞,心中所有的期待都可以得到满足。

    他只是想看一眼王一博,想看看那个我。

    为此努力的练了歌,穿起顶奢的礼服,佩戴昂贵的饰品,将自己装扮得如同橱窗里精致又高贵的人偶。

    在我眼中,美丽的毫不真实。

    他心怀期待,像个追星的男孩,连休息室也不肯去,待在鱼龙混杂人仰马翻的后台大厅,只是因为那里有一台大屏,可以实时播放舞台上的动向。

    晚会在现场观众的欢呼声中开始,主持人依次亮相,里面没有那个我。

    他愣愣盯着屏幕上逐一介绍开场语的主持人,眼睛一瞬不瞬,直到所有人都说完了自己的台词,将舞台让给表演者,才忽然垂下眼睛,茫然的思考了一会,又扭头看着宋齐。

    宋齐出去打了个电话,很快又回来,将他和新来的女助理带到休息室,才有些恼恨的解释。

    “王一博经纪人死缠烂打把这个通告给取消了,为此跟芒果签了个剧本,答应让王一博在明年芒果自制剧里给芒果要捧的人当配。”

    “这女人疯的吧?王一博他妈有病啊,这种也答应?就为了……”宋齐猛然住嘴。

    他靠在沙发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替宋齐说完:“就为了不见我。”

    那一晚,他在光彩闪耀万众瞩目里全程安静,毫无互动的唱完了那一首《克卜勒》。

    【24】

    他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幻觉。

    除我之外的另一个真正的幻觉。

    在中秋夜后的第二日,他在睡眠中醒来,看着我对面的方向愣了一下,闭上眼睛又过一会睁开,反复几次之后,脸上慢慢有了笑容。

    他很久没有真正笑过了,我也很久没有看过他像这样笑出灿烂的表情,我本该高兴,我甚至脸上都有了笑的感觉。

    然而他说:“王一博……狗崽崽?”

    他对着我的另一个方向,一个在我眼里什么也没有的方向说出本该只属于我的称呼,在那一刹那我听到了心脏迸裂的声音。

    我曾以为,至少我可以成为他的唯一。

    原来也根本不是。

    他重又焕发了活的生采,努力让自己重新热爱生活,把日子过成原来我们那个夏天拥有过的样子,与那个看不见的“我”,亲密快乐。

    这令我感到痛苦又高兴。忍不住一再想象,他会不会看出这个人跟我是不一样的?他会在乎那些区别吗?这个看不见的我,又是什么模样?会像我一样永远对他保持温柔和包容,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吗?

    我总有无尽的担忧,担忧那个真正的幻觉,会忽然哪一天失控,于是每一次对方出现,都能使我高度紧张,怕他受到一点点伤害。

    可他那么容易满足,一个人对着虚无,做什么都乐此不疲,连工作都仿佛变得轻松,让宋齐惊魂不定带他多跑了几次林著的诊所。

    他似乎恢复了健康,这让宋齐很欣慰,在征询过他的意见过,重新开始为他物色剧本,并很快和一个大制作剧组敲定合约。

    那天,在为自己进行深度催眠前,他目光忐忑的看着无人的方向,眼底隐着含蓄的期望,问:“你会一直在吗?”

    “会。”我忍耐着疼痛的感觉,低声承诺:“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此后两年多,他的事业越发成功,履历辉煌到圈里大部分人都得诚恳的称呼一句“肖老师”。

    电视剧,电影,话剧,舞台剧……几乎所有跟戏剧表演有关的舞台,他都勇于去挑战。除此之外,不参与综艺,不登台晚会,不出席无关的交际,到后来连采访都很少接受。

    我曾不止一次听到那些偶然共事一段时期的同事,在人前称赞他兢兢业业,专注刻苦。人后却恶毒的揣测他做人太假,营销人设。

    连宋齐偶尔也会对他拒绝一些通告和采访感到无法理解。

    在表演之外的地方,他变得越来越冷清,少言寡语,不止一次被媒体断章取义拿来炒作成“耍大牌”,吸引来无知的民众,对他从头到脚进行批判,嘲讽他两面派。

    他是果亿最优秀的艺人,最好的金字招牌,所以无论哪种抹黑,最终都会被果亿摆平,成为他身上新的正面属性,取代大众心里那些陈旧的印象。

    似乎他天生就该是这样冷淡又寡言的模样。

    他病入膏肓,无人知晓。

    谁明白他的痛苦呢?连宋齐都不会懂。

    那些他不愿意出席的综艺,晚会和交际场,不想去打的招呼,交流和沟通,只是因为脱离了催眠的效果,走出了演员的舞台和镜头后,心底里产生的恐惧在作祟。

    恐惧交流,恐惧人群,恐惧出错,恐惧成为其他人的麻烦。

    我的赞赞,曾经明媚灿烂,拥有成熟和理智,坚韧与柔软,从来都不缺乏挑战的勇气和耐心,也敢于承受失败后的打击与锤炼。

    却有一天,要成为这幅面目全非的模样。

    我曾以为我是可以承受任何痛苦和孤独的,只要能看着他就好,我没有更多奢求。可原来这世上最绝望的惩罚,就是要我看着,疾病是怎样扭曲他,舆论怎样破碎他,世界怎样摧毁他。

    我能出现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暂,无论我给予多少温柔,也不过是哄得他愿意接受药物的辅助。

    可那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我固执的认为我可以永远给予他陪伴,在他需要时存在,守护他的每一个心愿,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直到他再次与王一博……与那个我遇见。

    我无法阻止他参与那场真人秀,因为他能看到的不是我。

    【25】

    他没有再催眠自己。

    因为真人秀没有剧本,也没有人设,他在镜头前呈现了真实的状态,少言寡语,冷清沉静,对所有人保持了能让他有安全感的距离,又会出于本能的照顾到女性的感受。

    可我总怕他失控,他连药物都没带,如果有一点点不好,就会整个暴露在镜头中。

    我的记忆告诉我,他不会失控,可感情哪里能控制?

    进入丛林的第一夜,他就被一条蛇袭击了。

    我站在摄像师身边,看他被圈在怀抱里,不知道那个我说了什么,我用力回想也记不起,就见他目光转过来,脸色苍白看着我,眼底布满仓皇无措。

    像在同我求助一样。

    可他身边已经拥有一个王一博。那个王一博能够随时说安慰的话给他,在他遭遇危险时保护他,不会像我一样毫无用处。

    我后悔了。

    我想对他说话,把所有会遭遇的,会发生的通通告诉他,我本来应该早点告诉他,让他规避那些危险,规避和我再见,可我那时太怕我会吓到他。他能看到我是多幸运的事,我沉溺在这段幸运里,自私的不肯打破。

    现在我自食恶果,让他又一次身在桎梏。

    然而他很快就又看不到我了。

    他们带着那个我回到宿营地,给他处理伤口,我看着他们各有表情,说着似曾相识的话,说不出这一幕给我的感觉是酸涩疼痛更多还是眷恋痴迷更多。

    竟然让我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站在篝火照不亮的地方,远远的看,慢慢回忆。

    我就像个患有分裂症的病人一样,一边期待一边恐惧。我害怕面对所有让他痛苦的情景,却又期待那些过往再次降临。

    “对不起,那时候……我说过的蠢话,你不要当真。”篝火边的我,忽然的笨嘴拙舌,到底说了这句话。

    我忽然察觉到了眼泪,不知在什么时候爬满了我的脸,使我眼睛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

    ——王一博,你活该。

    ——他不肯要你了。

    ——是你活该。

    我终于不得不清楚面对一个事实。

    他们才是一个世界,而我只是一个飘忽不定的外来者,我从不是他的狗崽崽,他也不是我的赞赞。

    我的赞赞没有了。

    【26】

    那天,我在医院走廊跟他告别,我心里有那么多话想要跟他说,可我又怕他不愿意看见我,怕我轻易哪一句话适得其反,反而让他更厌倦,躲我更远。

    我只能说着干巴巴的出院快乐,他也祝我早日康复,我们连初识都没这么客气过。

    电梯门关上时,我还在幻想,想着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获得他心底里的认可,打心里原谅我。我甚至幻想了许多,被他原谅后,要怎么追求他,打动他的方法。

    我该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对他表白,我们可以在阳光下牵手,像所有情侣那样拥抱,然后交换一个甜蜜的吻。

    我们也会有一个共同的家,最好是在北方吧,那样每一年的冬日里都能看到初雪,我们会在初雪里牵手散步,把亲密的话说个够,等雪花落满头。

    我们也会养一只叫坚果的猫和一只不晓得会叫什么名字的柴犬。会布置出一个有着大落地窗的房间,一半用来放我的乐高和滑板,一半用来放他的画板和颜料。

    在闲暇的时候,我拼乐高,他在画画,坚果和柴柴围着我们吵架。

    ……

    我带着幻想,睡了入院后第一场甜美的午觉,醒来时忘记梦到了什么,只模糊感到梦境美满,心里还残留着满足与幸福。

    我猜那一定是关于我们的梦,便遗憾醒来后回忆不起一点点细节。

    我那时心里高兴,还破天荒的多吃了一碗饭,迫不及待想快点好起来。

    后来,李岚就来了,带着六七个保镖,把那些人安置在我病房和门外。

    我不可避免对她心里有恨。

    我已经换了经纪人,那人虽然年龄不大,资历也没有李岚丰厚,不过我没所谓,我只是不想在看见她。

    我不知道她做这些是想干什么,问她也不肯告诉我,就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处理工作文件。

    我心里生出一种没来由的慌张,李岚从不是莫名其妙的人,不会为了小事费心劳神,更不会在工作积压的时候,跑来我这里。

    我忽然意识到她带那么多人来,是为了阻止我离开,她想将我关在这间病房里。

    除非是她疯了,否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却不想我知道。我找不到手机,猜测是被助理悄悄拿走了,他们什么话也不肯告诉我,不让我离开病房半步,无论我怎么冲着她发泄脾气,她也当充耳不闻。

    我在忐忑里度过一夜,清晨时见到查房的那个女医生,她像往常一样处理完工作,临了看着我,可能我一夜没睡的凌乱疲惫让她在意,忍不住叹气,叮嘱我“要节哀”。

    我脑子轰然懵掉,从嗓子里挤出声音:“节哀?”我要节哀什么?我为什么要节哀?

    她一脸沉重遗憾:“肖老师的事,您也不要太多想,他知道的话,一定不希望朋友为他太悲伤。”

    “肖战怎么了?你再说什么屁话!”恐怖打懵了我,令我慌不择言,表情一定很可怕,那个女医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带着护士快速走掉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瘸着腿想要跑出去,那些保镖终于派上用场,什么话都不说摁着我,重新将我摁回病房。

    助理小心翼翼站在门边,目光纠结忐忑看着我:“博哥,肖老师走了。”

    “他去哪里?”我脑子空白,盯着他不断吐出声音的嘴,忽然间无法理解这个东西是什么。

    他不肯回答我的话,说着别的东西:“博哥,李姐也是为了你好,那边现在很乱的,不能去。”

    “他去哪里?”我又问一次。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说别的东西,别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走去了哪?

    助理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感到时间过了许久,久到我仿佛快要老去,他才咬了下腮帮子,小小声回答:“肖老师……去世了。”

    “昨天下午的时候,就不在了。”

    【27】

    我眼看着一切再一次重蹈覆辙,看他们经历山洪的恐怖之夜,看着我抱紧他无助哀求,他被宋齐抢走了,我对着李岚失心疯。

    他在医院醒来,虚弱到眼睛都睁不开,在我身上一闪而过,绝望感笼罩了我。

    我感到心里像漏了一块,呼呼的钻着风,浑身发冷,趴在他床边,祈求他可以看见我,祈求他听见我的声音,听我说说话。

    “我永远爱你。”

    “我会一生陪伴你,宠你,会唱歌跳舞说小故事给你听。”

    “我永远不会让你感到负担,不会离开你。”

    “赞赞看到我,看到我好吗?”

    “求你了。”

    时间在我的这里飞快流转,窗外明了又暗,我头脑好像空白又仿佛被一切填满,所有人都成了模糊不清,只剩他的样子他的声音。

    我大概疯了。

    我其实早该疯的,从我见到那只黑色的匣子,从宋齐冷冰冰的跟我说“好好活”,从那些媒体疯狂的用□□短炮围住我,问我感想如何。

    我心爱的人没有了。

    我才知道我爱一个人,他就永远离开我。

    我甚至来不及知道他病了,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他病了。

    怎么还能问我感想如何?

    我浑浑噩噩,求不来他看到我,可我不能这样失去他,我怎么能两次都这样失去他?

    不如杀了我。

    他们在走廊告别,没有人感觉到绝望的到来,只有我,疯狂的想要抓住王一博。

    我想抓住那个我,我别无他法,任何疯狂的念头,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能放过。

    我看着他入睡,取而代之的癫狂想法充斥了我,我不断尝试融入他,一次,五次,无数次……我的身体和他交错,握在虚空里,所有使出的力气都没有着落。

    绝望使我崩溃,嘶吼着不肯放弃,直到他忽然惊醒。

    我记得我那天睡了很久,做了一个长久的美梦。美梦不该是这样惊恐痛苦,脸无人色的样子。他大口喘气,全身发抖,连滚带爬的下地,与进来的助理差点撞在一起也没有在意,一把推开后踉跄的推门跑出去。

    我心底生出了奢望,想要跟上去,眼前却模糊起来,只听到助理惊慌失措的声音越来越远:“博哥你去哪啊?衣服没换哎!外头都是人啊哥……”

    【28】

    我睁开眼睛时,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一个我并不认识的中年妇女低头轻快的打扫着房间,一边跟着手机里的音乐轻哼着歌。

    “在我的怀里

    在你的眼里

    那里春风沉醉

    那里绿草如茵

    月光把爱恋

    洒满了湖面

    两个人的篝火

    照亮整个夜晚

    多少年以后

    如云般游走

    那变换的脚步

    让我们难牵手

    这一生一世

    有多少你我

    被吞没在月光如水的夜里

    多想某一天

    往日又重现

    我们流连忘返

    在贝加尔湖畔

    ……”

    我感到喉咙的干燥似乎好了许多,想要开口问一句话,却只发出粗糙不成调的音节。

    那女人被我吓了一跳,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呆呆的看了我一会才惊叫一声,拿起手机打电话。

    我无心听她说什么,想坐起来却发觉身体所有的关节都仿佛散架了,能模糊感到肢体的存在,却没有力气移动。

    之后便来了很多人,家人和医生,他们吵吵嚷嚷,满脸喜色,而我逐渐清醒过来,心里冰凉。

    我终于从那个漫长的梦境中醒来。

    医生称我是个奇迹,因为他们从没有亲眼见证过躺了六年的植物人活过来,有清明的意识逻辑和连贯的记忆。

    他们甚至想依据我展开研究,在不影响我生活的前提下,钻研植物人这门学科。

    我感到厌烦至极,闭上眼睛不想在做任何沟通。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身边总是围满了人,他们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向我倾诉,无论我爱不爱听,无论我身在哪里,他们连一丝空间都不留给我。

    我的人生枯燥无趣,像个有呼吸的机器随便别人摆成什么样子。他们改掉了我的画室,拿走了我所有的作品,抹掉每一处跟他有关的印记,将我的房子变成面目全非的样子。

    我不想追问,懒得争取。直到他们对我习以为常,不再如同监视一样。

    我有一个计划,悄悄的思考了很久,终于可以付诸行动。

    这让我久违的感到了情绪这个东西,它紧张期待,在我将自己沉入水中时,脑子里的兴奋到达了顶峰。

    我感到肺像要爆掉了,开始灼烧般的痛,忍不住张口,忽然就灌入更多的水,呛得整个脑子开始痛。身体的求生本能使我感到自己的双手在拼命摸索着寻求生机。

    心里却不合时宜的生出了几分庆幸。

    真好,我像个废人几近瘫痪,无论身体的本能有多强烈也不能破坏我的计划。

    我在水光的波纹中渐渐看到他,他眼中满含期待,忐忑不安的问我。

    ——你会一直在吗?

    ——会。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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