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凝海眨了眨眼。
她睫毛在杭子书掌心扇动。
唔, 杭子书他来了。就这么走进来了？
好像会死哦。
雪凝海歪了歪头, 冷静的想就杭子书这个实力, 在这个阵法中能撑多久呢？
他要是死了, 是不是就不能打开凝魂泉禁地的大门了？
哎呀，还是不能让他死才行。
“哥哥, 周姐姐说待在这里会死人, 哥哥你快出去呀, 不然你会死的。”
雪凝海说的真情实感。
她的钥匙小后辈, 才不可以死在这种地方呢。
杭子书没说话，搂着她轻轻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雪凝海愣了愣神，慢腾腾想起来，她和杭子书出门去外边玩时，那些带孩子的家长, 在孩子不开心或者哭的时候, 就会这么拍拍后背安慰安慰。
杭子书在……安慰她？
雪凝海有点想说, 比起她, 杭子书他自己才是更需要安慰的吧。
手那么冰冷，跪在她跟前时，虚弱的连唇色都发白了。
但是雪凝海不吭气儿。
她就是搂着杭子书的肩膀，学着他，也拍了拍。
“少主！少主您快出来！”
老修士急得差点跳进来, 话到一半才想起来，这进去可不容易，出来就更别提了。非死不得出啊！
那可是少主！玄云门的少主啊！
老修士一把年纪了, 急得胡子都要揪掉。
“师兄！”
周梦妍不可置信地趴在阵法外，浑身都在颤抖。
他进去了。
他怎么能进去！
那可是吃人的阵法！进去必死无疑啊！
从小认识的杭子书，一直是冷静的，理智的，从来不会感情用事的。
都是雪凝海！都是这个妖女！蛊惑了师兄，才让师兄变成这样！
外面的人喊得再大声，杭子书也无动于衷，只是搂着雪凝海，低声对她说：“晚饭吃过了吗？”
晚饭？
雪凝海想睁眼看看杭子书到底是什么表情，在这种生死关头问她吃没吃饭。
“……没有。”
雪凝海想了想，还真回答了，顺便给周梦妍上眼药。
“周姐姐说带我回来吃，然后我就昏迷了。”
“等我醒过来，周姐姐就把我扔在这里，又说要杀我。”
杭子书搂着的她的手紧了紧。
“……我知道了。”
“哥哥来得急，没有给你带晚饭，等等你回去，我的卡在书包里，自己拿去买吃的，可以吗？”
雪凝海听着就不对。
“周姐姐说我进来就必死无疑，死之前是出不去的。”
雪凝海这才推了推杭子书。
“哥哥，你快点出去呀。”
杭子书没有松开捂着她眼睛的手。
他浑身紧绷，生怕松懈一点，就要倒在她的面前。
她已经够害怕了，这个时候不能再吓到她。
“出不去了。”
杭子书说：“哥哥在这里陪你，陪到你出去好不好？”
雪凝海不说话了。
她终于想到，杭子书的动机了。
炼化阵是要炼化一个人的全部灵力。
杭子书补充进来，那么在他被炼化而亡时，阵法就会打开。
这才是杭子书口中的，陪她出去。
雪凝海一时间居然想不通，杭子书怎么会做出这种行为。用他的命来换她？
居然有些生气，想骂一骂他，脑子坏掉了吗？
他们才认识多久呀，更别提，她还是魔尊的身份。
杭子书疯了。
雪凝海给小后辈盖了章。
肯定是出门去打魔修的时候，让魔修给弄坏了脑子。
罢了罢了，她魔尊大人不和坏了脑子的人计较。
大不了弄碎这个阵，领着她的小后辈出去就是了。
她可是善良又大度的魔尊陛下。
雪凝海在考虑，她是以成年体的魔尊出现好呢，还是就现在这样？
小孩子的身体会不会影响她魔尊陛下的威严呀？
“师兄！你出来！你快出来啊！”
周梦妍跪趴在阵法外，哭得眼泪一串一串，想伸手来抓，却伸不进阵法内。
阵法在吞噬，除非有新的灵气涌入，不然是不会放过杭子书的。
老修士直接运起自身灵力，学着杭子书之前，一步步走到阵法边。
“少主！您太胡来了，您的命何等重要，怎么能为了一个妖女魔修不要命了！”
“老朽年迈，至今还在筑基，对修真界来说就是一个凡人，老朽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少主，还请少主不要再胡来了！”
可谁知杭子书却厉声呵斥。
“不许再上前一步！”
老修士脚步一顿。
杭子书放低了声音。
“你们要杀她，站在你们的立场上，除了过分了些，也不算什么。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你们要一条命，我用我的这条命来换她，从此以后，雪凝海与修真界，再无干系。玄云门上下，再也不得以她为魔尊的旗号伤害她。”
“这是我的选择，也该是我自己来承担后果。任何人都替不得。”
杭子书说罢，又补充了句。“等我……阵法停下来，师叔，你救她出去。送得远远的。不要让任何人找到她。”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少主啊！”
老修士却是老泪纵横。
周梦妍声音死死卡在嗓子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拼命拼命靠近的人，却把自己的性命视若无物，只一心为了雪凝海？
雪凝海雪凝海雪凝海！！！！
为什么要醒过来！去死啊去死啊！！！
雪凝海看不见，但是大概能想得出来，杭子书说话时的表情。
唔。
有点点感动哎。
宗门可以灭，小后辈必须留。
她喜欢。
雪凝海动了动，杭子书立即按住了她。
“乖，先别动，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你闭着眼数一百个数，一百个数后，哥哥放你出去。”
一百个数，杭子书的灵力那么强，除非他主动敞开，任由灵气被掠夺，不然根本不可能再一百个数以内……彻底被吞噬。
雪凝海心里头有些不是迷惑，她难道真的会下蛊，把杭子书给蛊惑了吗？
这都不是不要命了，这是上赶着给她送命呀。
“一、二、三……”
罢了罢了，她先哄一哄小后，数上五十个数，就动手救他。
想必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救他，他就能更死心塌地跟着她了。
那，岂不是说，她就可以构建新魔域第一步了？
好哒，左护法就是你了！
“十五、十六、十七……”
偌大的炼化阵石窟内，只有雪凝海奶声奶气的报数。
杭子书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他放肆让自己体内灵气疯狂涌出，轻轻随着旋风，在雪凝海的身边打了一个转儿，温柔的像是春风里的柳枝。
“别数了，别数了！”
周梦妍沙哑着嗓子冲了过来，她手中握着的剑直直砍向四方凶柱。
四方凶柱岂是一把剑能砍断的。
任由周梦妍怎么砍，四方凶柱散发出来的煞气也还是朝着杭子书在不断吞噬，并未有半点迟疑。
雪凝海反而提高了声音。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杭子书静静抱着她，浑身的气息很温柔，像是丝毫不在意他如今生死一线的模样，还在笑着夸她：“数数学得不错，继续往下数。”
雪凝海忽然有种不忍心往下数的感觉。
她是靠在杭子书的怀中的，他身体灵气的流逝有多快，她最清楚。
“十八、十九、二十……”
刚刚被夸数数好的雪凝海眼睛都不眨一样，立刻倒退十个数。
杭子书靠在雪凝海的头顶轻笑。
雪凝海气鼓鼓继续数：“九！十！一！二！三……”
雪凝海的倒数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杭子书的笑点，他第一次在雪凝海面前笑出了声。
“……小笨蛋。”
雪凝海在他掌心下翻了个白眼。
啊呸，她魔尊大人不过是想挽救小可怜后辈一条命罢了，居然说她笨蛋。
那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杭子书，才是纯正不参假的大傻子。
她不和大傻子计较。
忍他一次罢了。
周梦妍的动作停止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阵法里，平整的石阵上相依偎的两个人。
杭子书明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他却还笑得出来！
难道为了雪凝海去死，就这么让他高兴吗？
连死亡都不能让他有半分阴霾？！
周梦妍死死咬着唇。
她绝对不能就这么让杭子书死。
绝对不能。
周梦妍猛地看向那几个老修士。
炼化阵开，非死不得出。
老修士们得了少主的命令，一脸皱纹的老人了，哭得惨不忍睹。
周梦妍的剑直指其中一位。
“师叔，求求您，救救少主吧！少主是玄云门的未来，师叔，您该为他牺牲！”
老修士被说动了。
“理应如此！无论如何，都要救少主才是！”
老修士释放出一身灵气，走到四方凶柱旁，试图让凶柱来吞噬他。
杭子书回眸，看向周梦妍。
那一眼，凉的让周梦妍浑身发冷。
“站住。”
杭子书：“师叔，这是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踏入阵法内。”
“可是少主！”
“没有可是。”
杭子书语气平平。
老修士固然想救杭子书，但是他从来都是有着服从心，少主的命令，他不敢不听。
这么下去，杭子书只能是等死！
雪凝海啧了一声。
责任感这么重啊，让她都不忍心就这么看……哦，她看不见。
“师兄……”
周梦妍的声音不稳：“她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用命来换她？”
杭子书无视了她的问题，而是对雪凝海郑重其事说：“出去以后，不要和外面那个女孩说话。”
雪凝海差点笑出声来，还认认真真点头。
“哥哥放心，我听你的，不和外面那个人说话！”
周梦妍：“……师兄，我就这么不堪吗？”
石阵内的两人都没有搭理她。
雪凝海觉着，她心情好极了。
好到不打算让小后辈继续受苦了。
这么长的时间，小后辈都要被吞噬三分之一的灵力了，好歹是一届少主呢，不能太弱了。
“叮——”
雪凝海眼睛眨了眨。
她的睫毛在杭子书的掌心扇动。
杭子书没有察觉到这一丝的痒，他的注意力在身后。
周梦妍状若疯癫，用她的剑狠狠砍向阵眼。
“我有那么不堪吗？我有那么不堪吗！师兄，我是为你好，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
单纯只是砍，根本无济于事。
而周梦妍顿了顿，直接用剑尖割开了自己手腕的血管。
血顺着她的剑尖滴落在阵眼中。
雪凝海没看见，但是她闻到了那股子血腥气。
炼化阵这么纯粹的阵法，用血来引？
啧，可惜了这个炼化阵，怕是要废在这里了。
的确是要废了。
杭子书脸色骤变，可他在阵法内，根本不能去阻止。
“梦妍丫头，你在做什么！你快停下！阵法，阵法会坏掉的！”
老修士瞠目结舌，纷纷来拦。
可是已经迟了。
周梦妍的血疯狂流淌而出，阵眼彻底被坏，导致整个炼化阵已经失控，灵气四窜，狂风不止。
周梦妍死死咬着唇。
“我要救他。”
师兄可以为了妖女豁出命，她也可以。
她不单能为师兄不要命，她还能为了师兄，坏这千年阵法！
她什么都豁出去了。
“师兄，我没有那么不堪，我真的没有那么不堪……”
周梦妍的眼泪混合着血，顺着剑尖滴落。
雪凝海只能感觉到周身的气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她体内的灵气在不断的翻腾，滚动着，恨不得冲出去，将外面流淌的灵力全部吞噬一空。
不行不行，这可是她小后辈的。
半响，怒吼的风啸声终于停止。
咔哒一声。
雪凝海身下的石阵，裂开了一道道碎纹。
绵延千年的炼化阵，让周梦妍彻底给坏了。
雪凝海拉下杭子书的手，一双眼直勾勾看向周梦妍。
啧，还真是天生的魔修胚子呢。
比她都下手狠。
“师兄，师兄你看我一眼……”
周梦妍浑身的血几乎让阵法都吸走了一半，苍白着脸匍匐在地上，虚弱的没有一点力气。
可她固执地对杭子书的方向伸出了手。
炼化阵破，杭子书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他沉默着伸手抱起雪凝海。
然后愣住了。
怀中的分量，轻飘飘的，就像是一团棉花糖。
杭子书咬紧了牙。
之前不是的，之前的雪凝海，就是一个普通孩子的重量，二三十斤，抱在怀中时间长了，存在感很强。
怎么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几乎要消失的，比空气重不了多少的模样。
杭子书慌了。
自己是不是还是来迟了。
雪凝海是天生灵体，这么轻的她，是不是已经……
杭子书什么都顾不上。
炼化阵也好，周梦妍也好，这一切在他脑中都没有停留。
他抱着雪凝海大步疾走。
“……别害怕，哥哥马上就救你。”
救？
雪凝海坐在杭子书的怀中，这才能清晰看见杭子书的情况。
他根本没有抵抗阵法内的一切攻击，护着她的同时，他的后背全是风刃割开的伤口，血流了很多。
而他的灵气已经彻底乱了，在阵法中被吞噬了将近三分之一，杭子书这会儿还能站起来，能走，雪凝海都佩服他的毅力了。
还抱着她说要救她？
杭子书不知道他现在才是危在旦夕吗？
雪凝海搂着杭子书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
“哥哥，先救你自己好吗？”
杭子书还在使用灵力，脚下缩地成寸，两侧的景色不断在变。
杭子书笑着说：“哥哥没事。”
什么没事啊，雪凝海敢打赌，她现在只需要一根手指头，都能放到他。
虚弱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雪凝海有些暴躁了。
她不太喜欢有人在她面前这么逞强。
逞强也就罢了，还是为了保护她。
太容易让她想到千年前的事情了。
“哥哥，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
话音未落，杭子书脚下停了。
“到了。”
如果雪凝海能抬头看清杭子书，会清楚的看见杭子书眼底的复杂。
他的手按在石门上的掌印。
“哥哥会救你的，什么代价都可以。”
白光一闪，禁地石门开。
喷涌而出的白雾，遮挡不住的一块石碑。
凝魂泉。
作者有话要说：小杭真的是好哥哥，雪雪就不是好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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