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魂泉。
这里就是凝魂泉的禁地了？
雪凝海被杭子书放下来, 白雾缭绕中, 满地茂盛的青草几乎长到了她的小腿高, 一脚踩进去半个人都陷进去。
杭子书一言不发牵着她走到前面有水流的地方。
漫天白雾中, 水波的轻微细声清晰可闻。
空气中也是水的清新气息。
雪凝海拨开眼前的白雾，终于看清楚了凝魂泉。
说是一汪泉水, 也的确小的可爱。
大约就是三个平方大, 泉面上是一层厚厚的白雾, 只能看见三股泉眼咕噜咕噜冒着水泡。
凝魂泉啊, 这就是玄云门的凝魂泉。
雪凝海眼睛都要发光了，强忍着不主动上前。
“哥哥，我看这里写了三个字，凝魂泉，对不对？”
杭子书牵着她走到凝魂泉旁边。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嗯, 这里就是宗门的第一秘宝, 凝魂泉。”
“你听过吗？”
雪凝海也没藏着, 直接点头。
“听过啊, 师父之前好像就说过，玄云门中有一汪泉，能活死人药白骨，抽了仙骨的废体都能重新长出来。是一个大宝贝。”
就连她这种，魂体和灵体几乎不稳的人, 泡一泡估计就能重新稳固她的神魂。
她不着痕迹抬头看了眼。
杭子书站的笔直，看不出他身上有伤，虚弱的模样。
可真能忍。
雪凝海漫不经心想, 这口泉，还能轻轻松松将杭子书被吞噬走的灵力充盈回来，让他从这会儿虚弱到生死一线的地步，直接一步迈入一个新的境域。
杭子书推了推她的背。
“下去吧，泡一泡就会好的。”
雪凝海二话不说就踩着泉边跳下去。
不等她落入，白色的雾像是一张网，网住了她。
凝魂泉内没有水。
雪凝海诧异的发现，那白雾下面的一层水波，只是幻象。
她站在白雾中，被白雾拥抱着。
三股泉眼咕噜咕噜冒着水，不断在她身边周围来回。
一股股强大的力量从外到内将她彻底冲刷。
好疼啊。
雪凝海咬紧了牙关，绝对不能发出一声呻|吟。她可是魔尊陛下，怎么能因为疼喊出声呢。
雪凝海一口一口倒吸气，只感觉到自己的灵体和魂体都在不断的被冲刷被洗涤。
这一侵入就是近乎一个时辰。
雪凝海泡在白雾中，闭着眼轻飘飘在其中汲取着来自凝魂泉的一切力量，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得暖洋洋。
好舒服啊。
一点点修补神魂的感觉，可真棒。
雪凝海半响了才慢腾腾睁开眼，想看看杭子书恢复好了没有。
她睁开眼，白雾中，只有杭子书站在青草茂盛之地的背影。
白雾缭绕，在他周身化作一股股细雨似的盘旋。
雪凝海微微睁大眼。
嗯？
他没有下来？
这种禁地又没有什么危险来袭，他总不至于是在给她把守门吧。
雪凝海趴在白雾中，心里想了好多种，都觉着他不是。
“哥哥，下来呀。”
雪凝海朝着杭子书招了招手，见他转过身来，不停喊他。
“这里泡着很舒服，哥哥快点下来泡。”
“哥哥不泡。”
雪凝海愣了。
她想敲开杭子书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被僵尸吃空了。
说什么傻话呢。
他现在再这么扛下去，扛不到离开禁地，差不多就要送命了。
都站在凝魂泉的跟前了，就这样还不泡？
杭子书是嫌弃他命长吗？
“哥哥为什么不泡？”
雪凝海非要问出个缘由来。这可是能救他命的凝魂泉，不泡就是等死。
杭子书背对着凝魂泉，没说话。
凝魂泉他不能下去。
绵延了千年的秘宝，早就在一代代更迭中，损耗了太多。
现如今的凝魂泉，用一次，少一次。
能救雪凝海就足够了。
他已经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不能再将凝魂泉的寿命缩短。
“我没事，不需要这个。”
说谎。
雪凝海眯着眼。
杭子书身上的血腥气和他虚弱的气息，都已经快要和濒死的幼兽没区别了。
就这样还说谎，还嘴硬？
雪凝海搞不懂，也懒得去猜他到底怎么想的。无所谓，反正她想做什么，直接就做了。
雪凝海哎呀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让杭子书立即回头，疾步走到凝魂泉边来。
雪凝海伸出手委委屈屈地：“哥哥扶我一下。”
杭子书伸出手，刚和雪凝海的手握上，雪凝海直接灌入灵力，将杭子书拽了下来。
白雾的水面像是棉花糖一样，柔软Q弹地荡开。
杭子书落入凝魂泉中，雪凝海还捏着白雾往他身上撒，笑眯眯地。
“哥哥，是不是舒服多了。”
小后辈她喜欢的，才不想让他就这么死在这里呢。
凝魂泉可是个好东西，泡一次，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数年的勤修。
杭子书愣了愣神。
他这是……被雪凝海骗了下来。
凝魂泉内。
那一股股舒服的灵力激荡洗涤着他。
之前在炼化阵被强行吸走的灵气，在一点点补充他的丹田。
杭子书本来从炼化阵一路而来，虚弱地除了站立以外的动作都难以坚持，只是在泉眼边，被着凝魂泉的白雾裹着，不多时，他体内重新充盈着力量。
气一点点重新生长。
从生死一线之际被拉了回来，这种感觉让人失重似的头晕。
杭子书闭着眼片刻，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身侧的小女孩还在调皮地伸手来拽他。
“哥哥，舒不舒服？”
杭子书睁开眼。
如何能不舒服。
濒死的虚弱和强盛的力量，差距那么大。
满满地，快要溢出来。
“嗯。”
杭子书想不到太多了。
什么想要为宗门省下的资源，这用一次少一次的凝魂泉在承受两个人的份之后，会不会早一天消失，也管不了了。
他抬手捂着眼。
算了，就这样吧。
以后的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只要，只要她还在身边一天，他就能护住她一天。
凝魂泉内泡了足足三个小时，雪凝海终于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已经彻底融合了。
太好了。
神魂融合的她，在这个现代社会，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的存在了。
雪凝海笑眯眯在凝魂泉中踢了踢白雾。
舒服了。
雪凝海努力忍着不变回成年体，免得吓到了她的小后辈。
离开凝魂泉的时候，雪凝海回头看了眼，顺手就招了招白雾，趁着杭子书不注意装了一小瓶儿。
连吃带拿的雪凝海表示很开心。
存一点儿，说不定下次还有用。
夜已经深了。
这么闹了一场下来，已经到了凌晨三四点的时间，再有一个多小时，天就快亮了。
玄云门处处亮着灯，杭子书牵着雪凝海回他的院子。
自从跟着杭子书去上学，杭子书之前的这个院子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
雪凝海一路走一路在想，要不她到了门口就不进去了。
凝魂泉得到了，神魂已经稳定，玄云门没有别的她想要的。直接给小后辈亮出她真身，戏弄戏弄小后辈，就可以走人了。
雪凝海一边想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
她歪了歪头，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
好像又有深夜活动了。
推开院门，院子里站着许多的人。
几十个老修士中间，还有一两个模样在四十来岁壮年的修士。
这一二修士，反而比那些老修士身上灵气厚。
雪凝海看了眼，慢腾腾收回视线。
哦，这两个已经金丹了呀。
金丹修士在一个宗门，差不多就是位高者了。
玄云门鼎盛之时，有五十金丹修士，三个元婴老祖。
不过现代修士和以前不一样了，天地间的灵气这么稀薄，还能修炼到金丹的少之又少。
雪凝海掂量了掂量自己的实力。
目前她也能发挥出金丹的实力，这些人想要对她做什么，都只是空想。
谁都不是问题。
“少主，老朽听闻，您为了魔尊雪凝海，废了炼化阵，开了凝魂泉？”
金丹修士语气淡淡。
“少主，您胡闹过头了。”
雪凝海回头。
杭子书紧紧牵着雪凝海，把人藏在自己的身后。
“管师叔。您出关了。”
“不出关不行。少主年轻气盛，什么都敢做。可老朽不敢放任少主如此行事。玄云门千年的清誉，不能因为少主一人而毁殆。”
“将一个幼童放入炼化阵中炼化，不毁宗门清誉？”
金丹修士慢吞吞说：“她本为魔尊，就算回为幼童，曾经做的孽也不能一笔勾销。如今为了修真界的安危，老朽不觉着此举有错。”
“我和师叔一样，也不觉着我此举有错。”
杭子书不亢不卑。
金丹修士叹气。
“少主，还是因为这些年，年轻一些的修士不是听着魔尊的劣迹斑斑长大的，对魔尊有所不了解。”
“魔尊苏醒，必将诛杀。这本该是少主的职责，现在却成了少主问罪同门中人的罪名。”
“罢了，老朽知晓此事，只有一件事要做。还请少主让开，等老朽诛杀妖女，再给少主请罪。”
杭子书半步不让。
“她不是妖女，她不是魔尊。她只是雪凝海。”
雪凝海站在他身后仰着头看他。
小后辈这话说的太斩钉截铁了。就这么相信她？
唔，之前想的直接亮明身份欺负欺负他，这种事现在好像做出不来了。
糟糕。
她真是一个心软的魔尊。
金丹修士叹了口气。
“少主，您只是被蛊惑了。老朽会告诉您，您的坚持是错的。”
金丹修士身上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威压，在场小辈扛不住，纷纷跪倒。
雪凝海的身前是一片白色的屏障。
杭子书在她身前撑起了一道保护。
“师叔，我也会告诉您，您说她是妖女，是错的。”
雪凝海刚刚御起的灵力悄然卸下。
啧。
小后辈这么说，让她有些不好做啊。
就这么在他的坚持下打他的脸，小后辈以后在宗门没法做人吧？更别提作为少主统领全门了。
雪凝海想着想着，呸了一声。
她魔尊陛下什么时候需要为别人考虑了。
雪凝海抬眸。
杭子书还在和金丹修士对抗。
他年纪小，只不过在融合巅峰，距离金丹看似还有一步之遥，实际上一个境界足以碾压。
对抗金丹修士，太过了。
雪凝海眼睁睁看着他身体微微颤抖。
看不下去了。
她把人骗下凝魂泉，好不容易把人从濒死一线上捞了回来，这才十分钟，就让一个陌生老头儿来欺负？
算了。
雪凝海从后面拽了拽杭子书的袖子。
杭子书一时分心，屏障有了一秒钟的空白期。
就只是这么短短的一秒钟空隙，金丹修士强劲的攻击直直朝着雪凝海而来。
雪凝海叹了口气。
没有任何的防御，雪凝海一动不动迎面受下那重重的一击。
久违的痛让雪凝海紧紧闭上眼。
她跌倒在地。
身体内灵脉走向已经在她的操纵下乱了，就算是远处的人用肉眼看，也能看出躺在地上的小女孩所受重伤。
杭子书瞳孔一缩，跪地紧紧抱住她。
“雪……”他的嗓子沙哑地厉害，甚至在颤抖，“忍着，哥哥带你去凝魂泉，泡一泡，泡一泡就好。”
雪凝海疼得快龇牙咧嘴了。
没有任何防御接下金丹修士的一招，按照她现在的身体和灵力设定，她非死不可。
凝魂泉固然好，但是这些人怎么可能让他带着她去泡？
算了，这一击，就当是还小后辈这么久为她的付出了。
金丹修士也无比震惊，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黑了脸。
“居然真的只是一个孩童……”
雪凝海呛出了一口血。
她内脏受到震荡，但是还远不到吐血的地步。
只是电视剧里都这么演，要死的时候，必须要吐血。
雪凝海十分敬业地一口一口吐着血，让人怀疑她短短一分钟内，把全身的血都吐完了。
“哥哥……”
雪凝海刚要演戏，却愣住了。
抱着她的杭子书，眼镜上荡开了一圈水纹。
她伸出手，触碰到那冰凉的眼镜。
眼镜只能会出现水呢？
“乖，不说话了，哥哥这就救你。”
杭子书的声音还算稳定，只是搂着她的手，冰凉到比雪还冷。
“不救了。”
雪凝海又吐了一口血，故意用虚弱却又能让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说：“哥哥救我，他们还要杀我，这样太让哥哥为难了，让我死吧，死了他们就不会让哥哥为难了。”
杭子书紧绷着下颌，一时之间，他的气息居然阴沉到可怖。
“而且我也不想活下去了，”新人演员雪凝海大声朗诵自己准备的台词，“我活一天，就有人要杀我一天。无论我做什么还是不做什么，他们都要我死。”
告状告完了，就是煽情了。
雪凝海抓着杭子书的手，又吐了一口血。
“不过还好，我认识了哥哥。活着这么久，对我最好的人就是哥哥了。我最喜欢哥哥了。”
雪凝海这话说的还挺真情实感。
初初醒来这么久，难得遇上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杭子书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听着雪凝海的话，他抬手捂着眼，无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雪凝海觉着差不多了。
尤其是身后那些修士们一个个无比震惊的表情。
啧，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她是没有记忆的，都挺聪明啊。
唯一一个全心信任她的人，真是个笨蛋。
笨蛋杭子书声音沙哑。
“……我也最喜欢妹妹。”
雪凝海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就到这里吧。
玄云门什么的，等下次再见的时候，希望大家还欢迎她。
“哥哥，”雪凝海露出了一个笑容，“再见。”
神魂相融，魂灵剥离。
雪凝海轻轻松松将自己的灵体魂体分开，直接从芥子中取出传送，将自己传送走。
杭子书怀中的小女孩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化作一片片星光碎落消失。
‘轰隆——’
黑夜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闷雷锤击着天空四处角落，黑暗中，乌云翻滚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电闪雷鸣中，几乎是凝聚着天地灵气的威压，浓密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杭子书怀中空荡荡地，他低着头，背影沉默。
身后的修士们早就发现天空的异常。
终于，金丹修士掐指过后，无比震惊。
半响，金丹修士声音干涩：“少主……您突破了。”
“金丹雷劫——将至。”
*
传送是朝着最熟悉的地方，雪凝海取出这一道传送令，还在想，会不会等她睁眼的时候，又落到玄云门了。
那可就不好玩了。
失重的感觉过了许久，她终于跌落在了某一处。
柔软的，能把她陷进去的。
有点熟悉，好像是她的床？
雪凝海慢悠悠睁开眼。
灰调的床头，深蓝色的枕头，偌大的床上，趴着的是她，身侧手撑着下巴，静静看着她的，还有一个男人。
有些熟悉的开端。
雪凝海眨了眨眼。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恢复到了十八岁模样。红裙黑发，是她当初被封印时的模样。
床上的这个俊美男人也很眼熟。
哦，是她两次坠入梦境中的那个男人。
雪凝海想了想，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呀，好看的哥哥。”
秦屹钧愉快地笑出声。
“好久不见——梦里妖精。”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突破了，换个哥哥来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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