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五见拉不去他四少爷去吃饭,只好陪他在城墙上站着。
屋内的孔兰拉开了窗帘,想看看雪停了没有,往外看时,便看到布满雪的城墙上站着的陆岩的背影,和他身边田五的背影。
她看懂了他寂寥背影里的语言。
她想起她去京城前的那一夜,他也曾经坐在院里的杏花树下,苦闷地饮酒。
上一次,她将他一个人遗弃在陆府。这一次,她又将把他一个人遗弃在这里。
她能想像得到,在她离开后,他该是以何等的孤寂面对着这片空无一人的荒凉的戈壁滩。也许,他的后半生,都将被困在此处,无法离开。
她的眼睛噙满泪水,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怕他们转过身时发现她站在窗口,她拉上了窗帘。
这注定是一个难捱的夜晚。
连睡梦中,她也是梦见了和他分别的场景。
第二日,当她下楼吃早餐时,没见到陆岩的影子。当她吃完饭后回来收拾衣物时,没见到陆岩的影子。当她被周前和陈尚带到马车上时,仍是没见到陆岩的影子。
是田五在门口那儿送别了她,他告诉她,他的四少爷昨夜睡得晚了,现在还在沉睡中。
她竭力平抚了自己的心绪,向田五微笑着挥手告别。
不过她的笑在田五看来,是异常的凄然的。他似乎明白了杜程前些日子说过的话,这孔奉仪或许也是悲剧人物之一。
她离开这儿,他放心多了,毕竟他的四少爷可以离她远些了,可是看她离别时的笑容这么凄然,她美丽的大眼睛里仿佛有着深深的伤痕,他又开始同情她了。
送别了这位孔奉仪后,他上了城楼,去叫醒他的四少爷吃早饭。
在他的推搡下他的四少爷醒了,他对他说:“四少爷,孔奉仪已经离开了。”
他的四少爷匆匆忙忙穿好衣服,便去马房走去。田五跟在后面说道:“四少爷现在也过了吃饭时间了,她人已经走远了,就不要跟去了吧。”
他的四少爷没有理他,他在马房里牵了马,便往去京城的路上赶去。他也连忙在马房里牵了一匹马,跟在他后面。
漠州城处处银装素裹,将整个漠州装点的如梦似幻。
当他们赶到郊外时,便看到了那辆载着孔奉仪的马车。周前在赶着马车,边上的陈尚在单独骑着一匹马。
也许是雪地路滑,他们的速度并不快。
田五对他的四少爷说:“她就在那辆马车上面,我们很快就可以追到他们了。”
“不用了。”他的四少爷声音低哑地说道,并且停下了他的马匹。
这么急匆匆赶来,却不上前看看她,只为了看一眼她的背影?甚至,连她的背影都看不到,只看得到一辆马车。
他疑惑地看着他的四少爷,见他正怅然地看着那辆马车。
当拉着孔奉仪的马车拐过了一条村道,再也看不到的时候,他的四少爷便转过了身,慢慢往回骑去。
他只好也慢慢地跟在他后面。
看他陷在沉默里,他不敢轻易打扰他的沉默。
他以为他会像上次送别孔奉仪一样,慢上一程后会变快速度,没想到他就是以那种极慢的速度一直骑到了城楼下。
到了城楼上,他将自己关在那间魏国公打造的暖房里,半天没有出来。他偷偷从门缝里看过一眼,见他正呆坐在壁炉前,手里拨弄着壁炉里的木炭。
看着他坐着的背影那么寂寥而怅然,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湿了一下。然后,他关上了那扇门,留下他的四少爷一个人呆在那儿,他知道,他现在肯定不希望他前去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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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昨天来的几个在这儿喝酒的将士今天又来了。
也许是下过雪的地面不方便进行训练,所以他们都挤到这间暖房来,一边取暖,一边谈天说地。
他们看到陆岩正坐在那间矮凳上,不过,没有人打扰他。
他们早就看出这两天他情绪不太好。
他们带来了十几瓶酒,边打闹边喝。
“陈将军,你什么时候去广陈城任太守啊?”一名将士问道。
“过几天吧。”
陆岩转了身,看了一眼被人叫作陈将军的人,他只知道他叫陈安之,也听人说起他似乎是太子的一个姓陈的妃子的哥哥,他要去广陈城任太守,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他想起,孔兰的父亲就是广陈城曾经的太守。因此广陈城三个字出现在他耳边的时候,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陈将军,以后有什么升官发财的机会,可别忘记我们啊。”一名将士嬉笑说道。
“那还用说?”陈安之豪气地说道,“你们可是我的兄弟。”
“来来来,喝酒喝酒,为了咱们的兄弟情,今日不醉不休。”
他们一杯接一杯地喝起酒来,边行酒令边喝酒,喝得甚是开心。
昨天来这房间的于康看了看陆岩的背影说道:“陆将军,你今日不喝酒吗?”
陆岩没有转身,而是摇了摇头。
一名将士说:“别管他了,他这几天看着挺失意的,想必是觉得明瑶公主是仇国之女,想爱又没办法爱,想娶又没办法娶,才这么难受吧。”
陆岩没有为自己辩解。他沉默着。
他们见他并不参与进这场酒会,也不强行拉他进来。
不知不觉,已经有好几个人喝醉了。
有人回自己房间里睡觉去了,也有人就趴在这个房间中间的桌子上睡着了。
还醒着的,就那个陈妃的哥哥陈安之,和于康。
两人听语气也和醉倒不远了。
他们在说着醉话,东拉西扯着。
“那广陈城……孔太……守,真是……不自量力,居然……想……上诉,哈哈…,他也不……想想,这上诉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陈安之醉熏熏地说。
于康也醉熏熏地说:“陈兄……何出……此言?”
陈安之大笑了几声,醉意朦胧地说:“我早就……看上了他那个……位置了,天高皇帝远,无人看管,多自在……,谁要他和广陈城的其它官……都……不和,清高之人,众人嫌呐,我只有去……那儿,才能……呆得久,坐得牢,哈哈哈。也是……天助我也,刚好就碰上了……秋旱,哈哈哈。”
听了他这些醉熏熏的话语,陆岩转身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说完话,便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那于康没听他说完,早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陈安之言语中透露出的秘密,让陆岩惊诧不已,之前他并不知道孔兰父亲的为人,因为她从来没有和他就此事讨论过,他曾经一直以为,他是罪有应得,没想到,他极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他立刻回自己房中写了一封信,将自己听来的这些话在信里告知了太子殿下,希望他能关注一下广陈城之前孔太守的案件。当然,在信中,他没忘记写得仿佛孔太守只是自己不相识的陌生人,他之所以写这封信,也只是不希望一个忠心耿耿的官员受到冤枉。
写好信后,他便命田五帮他将信投递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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